何多盛也是看着何大石长大的, 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何多盛训斥完,本来就觉得没脸见儿子的夫妻两个更是羞惭。
何大石却道:“爸、妈, 我知道你们的难处。”
何大石扶着桌子,神情意外平静:“我脑子不好, 叫你们辛苦了。”
不是躲着看了一遍,何大石不知道原来人还能那样活。
不知道他妈可以笑得那么高兴, 不知道有那么多钱, 他爸的腰杆子都能直三分,也不知道原来那些笑话他的人,也能在脸上笑出一朵花来。
何大石感觉自己似乎“聪明”了一点, 他出声安慰父母:“我自己惹上的,不怪你们。”
可听他这么说, 那头夫妻两个哭得更厉害,
就连何其从没见哭过的何刚民, 都嚎啕大哭起来。
何刚民伸出颤抖的手,搂住自己的儿子:“儿啊,是爸不出息!不中用,拖累你了。”
孩子生出来就脑子不好,能怪谁?只能怪他们命不好。
何刚民也想过无数次,要是他出息一点,混出头,孩子就算是个傻子也不用愁了。可他没那个本事,几次挣扎,都把钱赔了。还欠着何明心些钱,只是何明心说不用还了,权当感谢他照拂何多盛。
何多盛听了也叹气。
何其没说话,沉默地看着。
这么一来,调解结果不必说,私底下就解决了。但是两人持刀打架,都被罚了一笔钱。
走出警局,何多盛对脚步虚浮的何大石道:“大石,你跟着去王母观吧,我给你弄点药补补元气。能补回来多少不好说,但你现在这模样可撑不了多久。”
“谢谢老叔!”先应声的是眼眶通红的宋红娟。
何刚民也红着眼,感激道:“谢谢老叔愿意为大石费心。你看要什么药,差我买就行。”
“哼!我是看大石的面子。你回去给大石收拾几身衣裳,明日再来观里,”
何多盛不搭理二人,带着两个后辈往外头坐车去。
何其扶着何大石,快到转角时回头看了一眼。
夫妻两个都怔怔地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神情呆滞、茫然,似乎不知道前路如何走。
何其突然想起,上回银行遇到时,表舅妈宋红娟脸上灿烂的笑。
他们是贪心吗?是。
可过分吗?想要孩子是正常的,想要拥有一点积蓄,他们想要的肯定没有很多。
短短一段时日,何其已经接触了她前面十九年都不曾了解的许多事。
走着走着,何其的步子停了下来。
她站在原地,神思外游,忘了自己身置何地。
可何其本来扶着何大石,这一停,何大石就呆了下。
有他这么一呆,何多盛才发现不对,喊住何大石,两人到一边等着。
原本还满腔愤怒的何多盛看着顿悟的外孙女,心里头的怒气转为隐秘的担忧。
他看了两眼,叫了何大石:“我们坐两边,别叫人碰着你表妹。”
两人路的一头坐一个,何多盛是嫌弃站着累,何大石纯粹是站不住。
不多时,一辆何其见过的车从旁边的车行道过去。
车上,空清放下车窗看了两眼,叫人停车,下车走向一站两坐的三人。
来到近处,空清对何多盛行了个晚辈礼:“何观主好。”
何多盛看着他,小声道:“是真人啊,方才多谢了。”然后眼神扫向何其,示意说话不方便。
空清却询问道:“可否让我靠近,借助感悟一二。”
何多盛没顿悟过,也不大懂这个:“可以吗?”
“试试吧。”空清又道,“不会妨碍她的。”
何多盛想到空清处理远峰道协,又这么快派下得力的人,也相当于帮了他们好几回,就点头道:“那真人随意。”
空清靠近,站到出身的何其对面。
他闭上眼,运起一身功力,想要将自己的神识感知融入何其身周的体悟。
那是一种很玄奥的感觉,闭着眼,也能感知到身周的一切。
但何其下一秒就睁开了眼。
何其看着空清,后退一步,有些尴尬地道:“真人,对不住啊,我感悟完了。”
就在空清到的时候,何其意识已经回笼。但她听到空清想蹭一蹭“顿悟”,心里也好奇怎么回事,就继续努力感悟。
奈何这玩意儿,顿悟真的太玄!
何其也进不去那个状态。
空清摇头:“可是我打扰到你了?”
“不是,真人刚到我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空清摇头,喟然叹气,“是我无缘。”
何其看着他,手摸了下兜里的玉瓶,大着胆子问道:“真人可要听我讲讲别的感悟?”
何其肯定没空清厉害,她觉得自己这么问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空清方才帮了表哥大忙,何其想谢谢他。
“那就多谢了。”空清道谢一声,看向不远处的车,“我们一道去王母观吧。”
***
王母观。
山后的凉亭里。
何其坐在空清对面,把今天的事略说了下,然后又道:“我当时想,是不是众人皆苦?好多人过得太不容易了,然后就觉得,自己可以多做一点。”
其实就是很单纯的被触动,让心胸、眼界,心中在意的更宽广了些。
空清听了,沉吟片刻:“这是你的道,很好。”
“我的道,”何其傻眼,“是什么?”
感觉像个阅读理解题,何其做不出简单的总结。她想,说得上是责任,是善良,是能力与担当,但好像什么都可以,什么也都不准确。
空清点头,却没回答何其她的道是什么,反而提议道:“阵盘可有动静?徐温不太放心,叮嘱我过来看看。”
“有动静!”
何其起身,带空清去看阵盘。
见到阵盘,何其就忍不住吐槽:“她日行八十公里,太可怕了!”
“八十公里?”
空清看着阵盘的几根指针,略一算就有了结果:“那留给你的时日不多了。”
压力山大,何其叹气。
空清又问:“怎么我观老观主似乎并不知晓?”
“我还没想好怎么说。”何其觉得这也太难开口了。
空清一双潭水似的眸子看着苦恼的少女:“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不多问。但你一定要注意着,最后提早几日离开,以防不备。”
何其认真地点头。
保命总是要紧的,何况还关乎家人的安危,何其无比清楚这点。
但、何其又是真的张不开那个口。
她不得不习惯前面十几年的自己是个麻烦,但从不希望如此,一刻也不。她不想变成……麻烦。
就在此时,阵盘之上忽地有了动静。
一阵波澜泛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似乎是个高挑的女子。
何其下意识就想抽取阵盘中的玉石,打断这个过程。
空清却握住了何其的手腕:“莫慌,只是虚影。”他侧身低头,看向何其,“有我。”
何其收回手,嘟囔:“这也太突然,太吓人了。”
两人可是死敌,平白无故地出现,下一秒就要制造恐怖故事一样。
“她不知晓你的情况,不能造成伤害,只是示威。”
空清的解释的话音落下,就见那道身影凝实。
那身影似乎身在山旁,周边一片山石,以及浅淡的荧绿的光。
女子面容可见十年前照片的模样,五官明艳,可一头乌发却尽数转了银白。
她赤着脚,露出半截肌肉健壮的小腿,再往上,亦是处处可见强悍的体魄。
何其看着对方的脚,心里震惊地想喊妈妈。
这还是人吗?赤着脚,日行八十公里!
空清看着这道身影,口中道出对方名字:“南烛红。”
南烛红看了少女一眼,转头看向空清,出口是生涩的汉语:“花行死于她手,你要护她?”
“花行是自杀的。”
“他心中有恨,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南烛红眉目间涌现杀气,随后一伸手,攥破了虚影。
短暂瞬间,好像如梦幻影。
可何其能肯定,一切都是真的。
她看到了南烛红。
但此刻,何其心中想的不是南烛红的杀机,而是……为什么这十年南烛红消停了?看虚影,南烛红显然还在意花行。即是在意,为何又多年不曾听说她找过花行。
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显然只有当年的往事真相才能做到。
何其看向空清真人,问道:“真人,当初你们去救花行,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清道:“我哥哥死于她之手,花行恨她,要她立誓,不得踏出南洋一步,否则以命相逼。”
何其心中一跳,她感觉,这话并不全真。
但随机空清看了她一眼,那感觉又消失。
何其以为是错觉,又想着是别人的私事,没再多问。
***
是夜,又是何其上心打工的一日。
不过这回不同,何其背了许多符箓,穿过去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有点慌。她不能再使用神躯过多的能力和本事,只能尝试存想符箓。
何其感觉自己坠到了……一块砧板上,因为她眼前闪过了菜刀的光。
拿刀的,面庞清秀的男孩儿轻声道:“黄鹂,小黄鹂,保佑我吃了你,嗓子就能和你一样吧!”
何其使劲挣扎,生疏地扑腾着翅膀飞走,口中发出愤怒的回复:“唧唧?!”
——吃我还指望我保佑你?!
作者有话说:
我被传染上了,还是没有二更。
天寒,大家小心感冒!生病真的太痛苦了。
◎最新评论:
【空清有对象了嘛?要不是年纪大点我也好吃这个类型的,还是道长诶】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要吃我又要我保佑你
想的太美了吧!】
【
【不能吃野味呀】
【大大加油】
【好好休息。】
【撒花】
【按爪】
【小黄鹂~】
【好好休息呀~】
【加油】
【宝 是不能踏出南洋还是踏进啊】
-完-
第82章 金光护身
◎一更◎
何其扑腾着挣扎, 可长相秀气的少年却意外狠心,竟是拿着菜刀追上来。
“我好不逮到第十一只黄鹂,你这鸟儿不要跑!”
鸟儿长了翅膀, 飞于空中, 轻易不好捉到。
听这少年的话, 她还是第十一只?
何其努力在心中存想符箓——金光护身符。她心中排名第一的护身符, 可以形成金光,笼罩她身周抵挡伤害。
可一边忙着在屋子里飞蹿逃命, 一边分心二用, 竟是一连失败了两次。
第二次更是险些被捉住, 何其“唧唧”一声,决定先跑路!再回来收拾这个变态虐鸟少年。
清越的鸟鸣声中, 何其振翅高飞, 往门外开逃。
身后,在戏班子里别名花羽的少年恨恨地跺了一下脚, 手一扬,把菜刀丢了, 跟着飞走的黄鹂跑出去。
出了屋子,花羽大声道:“帮我抓住鸟!”
原来屋子外是一个土堡, 纪律森明, 有家兵巡逻。这等土堡是边疆特有的大型建筑,占地大,由土墙包围, 因为贴近边关,所以全民皆兵。
何其瞟到背有弓箭的人, 翅膀扑腾得更快了。
变小绑在何其如今细小鸟脚腕上的臭宝给出提醒。
——“殷野在正院, 你的正前方。”
其他家兵射了两箭没中, 就见那小鸟突地往下一降,钻进了正院,因此也不敢动手了,看向气喘吁吁的少年。
***
正院中。
一身道袍的支元川正在法坛前做法,镇压宅院小鬼。
烟雾缭绕中,殷野坐在主位之下的第一张桌案前。
两天前,殷野听闻殷长兵的好友——卢宇刚,卢大将军离开军营,回了卢家堡,故而绕道前来。殷野之前身上一柄短剑,正是卢宇刚所赠。
可殷野来了之后,却并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甚至,他想走也走不了。
毫无疑问,卢宇刚也站在另一边。
副帅妻族,那队异族士兵,如今就连殷长兵的好友竟也叛变了,殷野心中已经隐隐有了预感。或许,殷长兵已经不好了。
可那样一个人,一辈子都扎根在边疆、在军营,怎么会……
万幸的是殷野没把三丫带着,而是托给了一户人家暂照看。
再有一点,对方一边似乎很执意活捉他,而非要他性命。
殷野看向屋子正中做法的道士。这道士事今日来的,虽是一身道服,能说唐国官话,但衣服细节、身后挂饰,都表明此人并非是本土之人。
再看向供桌之上,那樽奇形怪状的菩萨,殷野第一眼就想到了那队异族士兵中那樽血菩萨。可不是和之前见过的颇为相似。
殷野脑中闪过这些思绪,主位的卢宇刚开口问道:“侄儿可看到什么了?”
给殷野送过剑,他自然也知道殷野身上的毛病。
殷野看他一眼,轻轻摇头。
屋子正中,支元川跳完请神舞,用剑尖挑破自己的手指:“以虔诚供徒之血,供请菩萨上身,降服宅院恶鬼!”
话音落下,支元川上前,将冒血的手指尖贴到菩萨神像上。
随着模样奇怪的菩萨神像吸入他指尖几滴血,支元川面色立时变得绯红,仿佛擦了一层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