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泉的眼睛雾蒙蒙的，一直看着晕倒的阿姐：“别……别杀她。”
“她可能没认出我，先问问为什么。”
姜盈几乎不忍心去看这样的眼神，但她完美地隐藏起自己的情绪，握住姜泉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你会好的。”
“我会保佑你，你一定会好的！”
姜泉虚弱地回握：“神女，能不能让我少疼一点？”
姜盈伸手覆盖住姜泉的眼睛，她实在看不下去这样的眼神了：“忍一忍，疼着才好得快。”
如果有止疼药就好了，如果有消炎药、消毒酒精、缝合伤口的针线……姜盈想要的东西都没有。
“有没有草药？止痛的、退烧的……姜泉这种情况要用什么草药？”
姜盈走出姜犬休息的房子，压低声音询问姜犬。
姜犬给出答案：“串串藤。吃了就睡着了，睡着就不痛了。”至于其他的作用，那就没有了。
“之前姬姓部落把我们部落晒干的草药都抢走了！”现在能采到草药全凭运气，能治病的草药也是很珍贵的财产。
“说不定还有，我去找找！”姜犬立刻往外冲。
姜盈一把拉住姜犬：“穿上藤甲去。小心有藏起来的姬姓族人……也小心我们部落之前被掳走的人。”
姜盈下令让所有战士们重新穿上藤甲，两人一组互相守卫对方的后背，挨个搜索每一栋房子。
很快，战士们又揪出来几个藏起来的姬姓族人。被掳走的姜姓族人们一个个跑出来，看到阔别许久的族人们，满脸不可置信。
熟悉的族人全都变胖了，有些还长高了，穿戴着整齐划一的藤甲和盔帽，手里的武器锋锐无比。
他们的身姿是从未见过的笔挺，从头到脚仿佛都换了一个人，只有五官是熟悉的模样，不过嘴唇也变得更红润了、眼睛也变得更有神了。
被掳走的姜姓族人们痛哭失声。
“阿雪——”
“阿花！”
“阿朱呢？怎么不见阿朱？”
能跑出来的姜姓族人们都跑出来了，还有一些跑不动的。人们很快反应过来，带着自己部落的战士们去找那些无法自由行动的族人。
“在那边！那栋房子里，跟我来！”
“阿大腿断了。”
“阿风……阿风他去年冬天已经……”
无法行动的族人们只要耳朵还能听见、嘴巴还能出声，都用最大的力气呼喊着：“我在这！”“救我！”
战士们救出了越来越多的人，也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死讯。
很多人在笑，很多人在哭。有人哭着哭着就笑了，有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被救出来的族人们都看到了姜盈，人们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很久，姜盈一看就是部落里的新首领。
“神女……”
“神女！”
被救出来的族人们很快就知道是神女让姜姓部落变得不一样，现在人人都能吃饱，人人都有武器，神女还会排兵布阵，所以才能打下姬姓部落救回他们。
瘦骨嶙峋的人们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人人都能吃饱？怎么可能人人都能吃饱？姜姓部落去很多个部落换过货，也迎来过很多个部落换货的商队，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部落是人人都能吃饱的。
人人都能吃饱的地方，那只有神仙住的天上吧。
但是看到族人们全都变胖变壮了，一个个说话走路都那么有力气，他们又看到了族人的脸、拉住了族人的手……是真的吧？是真的吧！
自己被族人救出来了！自己的部落人人都能吃饱！
这两件是在被掳走的族人们心中，很难分出哪个更不真实。
被掳走后最艰难的日子里，每个人都一遍遍地做过重新回到部落里的美梦，但是每个人心底都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姜姓部落只剩下一百多人，姬姓部落还有一千多人，自己的部落根本不可能打回来，自己永远也不会被救回去。
但是现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真的发生了。既然自己都被救出来了，那部落里没准真的人人都能吃饱吧？
人们朝着神女跪下，匍匐在地行大礼。
姜盈：“起来。”
没有一个人起来，姜盈只好命令战士们：“扶大家去那边休息。”
突然，脚下的人群中有一个人猛地抬起头，她通过姜盈的声音认出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姜盈：“盈？你是盈？”
“你是部落长你的傻子女儿？”
匍匐在地的人们纷纷抬起头来，震惊地看着姜盈的脸。
姜盈也很震惊，她一直露着脸，被救出来的人们的目光都曾停留在她的脸上。竟然一直没有人认出她？怎么回事？
姜盈的五官的确没有改变，不过她变胖了、变健康了，她的神态和气质都改变了太多。被掳走的族人们很难将一脸痴傻的姜盈和面前生杀予夺的神女联系在一起。
第一个认出姜盈的人大声喊了出来，周围的人依旧半信半疑。
说姜盈是傻子的人很快就被喝止了。战士们连忙为族人解释，姜盈不是痴傻，而是之前灵魂在天上当了许多年的神女，现在从天上下来，带来了很多天上的东西，带着整个部落一起过上神仙日子。
刚被救回来的族人们全都听傻了，从姜姓部落的战士们冲进姬姓部落的那一刻起，一个震惊接着一个震惊，他们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姜盈看着瘦骨嶙峋的族人们又要匍匐行大礼，连忙挥手让战士们搀扶大家去休息。
战士们一半扶一半劝地把人们领走了，“神女不在乎行礼……”“行礼太多的话神女还会嫌烦……”
“找到了！找到串串藤了！”姜犬手里举着一截带着叶子的黄色藤蔓跑过来，“我去煮！”
片刻后，姜犬端着一碗黄中带绿的药汤进来了。
晾到不烫嘴之后，姜盈小心翼翼地把姜泉扶起来，端着碗放到姜泉的嘴边。看着姜泉一口气把药汤喝完后，姜盈把碗端走。
姜泉伸出手：“要！要！”
姜盈：“要什么？”
姜泉伸手的动作牵动了伤口，痛得说不出话来。
姜犬焦急地说道：“药！药还没吃啊！只喝煮药的水有什么用？”
姜盈愣了一下，连忙把碗底的草药捞出来，塞进姜泉的嘴里，让他嚼碎了全都吞下肚。她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以为中草药都是喝药汤，没想到这种草药是直接吃的。
姜泉吃了止疼的草药之后很快就睡着了，姜盈猜测这种草药对人体有微弱的毒性，吃了之后人体陷入睡眠，自然就不痛了。
这确实挺有用的，姜泉现在的情况与其醒着让疼痛消耗他的精力，不如睡着恢复精力。
姜泉睡着后不久，姜泉晕倒的阿姐醒了。
姜犬气得想要杀了她，姜盈说道：“先绑着，总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姜泉的阿母呢？”姜盈问。
姜犬：“已经死了。听族人说死了两个月了。”
姜盈不明白为什么姜泉心心念念想要救回自己的阿母和阿姐，结果阿姐一见面就捅了他一刀。
听姜犬说，姜泉的阿姐根本没有被绳子绑起来，是她自己将绳子虚虚缠在自己的手腕上，装作被绑住的样子，引着姜泉替她去解开绳子。其实在手里藏了刀，姜泉一靠近就被捅了。
姜盈虽然很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她现在还没功夫审问姜雪，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做。
第一件事，她肚子饿了，其他战士们的肚子也饿了，被掳走的族人们更是许久没有吃饱过了，基本上个个都是重度营养不良。
“生火做饭。”姜盈指派了几个人为大家准备晚餐。他们带的饭团都吃完了，好在姬姓部落里一切都是现成的。
姜犬搬起一袋豆子，哗啦啦地往陶釜里倒，很多豆子掉落在外面。
姜盈踹了她一脚：“捡起来，这些粮食是我们的。”
姜犬恍然大悟，对啊，现在这些粮食不是姬姓部落的，已经是姜姓部落的了！他浪费的是自己的粮食！
姜犬连忙趴在地上一颗颗捡豆子。
姜盈不想看姜犬的蠢样，大步走开去安排下一件事。
第二件事，清点姜姓部落被掳走的族人们，处理他们身上的伤。不到一年时间，姜姓部落被掳走的几百名族人已经死了三分之一，现在还剩下二百六十人。
这二百六十人里没有老人，老人干不动活；
有四十多个小孩，小孩抢过来养大了姬姓部落的人，当然总是这样饿着肚子能养大多少个就不好说了；
有五十个男人，有一百七十个女人，当初被掳走的就是女人多、男人少。被俘回去后，因为男人力气更大，姬姓部落担心男人反抗，给他们吃得更少，于是饿死的男人比饿死的女人多。
这些人里，无论是男人女人还是小孩，身上都有或轻或重的伤口。最严重的缺胳膊少腿，最轻的也是鞭伤打伤。
这样看来，身上完全没有伤的姜泉阿姐是俘虏里的独一份，姜盈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姜盈点了几个手脚灵巧的族人帮着他们处理伤口。
最让姜盈头疼的是，一百七十个女人里有十个人怀孕了！
姜盈看到两个大月份的孕妇，因为她们特别瘦，所以肚子就显得特别大。姜盈几乎不敢看，她总觉得这么瘦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这么大的肚子，身上的骨头会被咔嚓一下坠断。
还有五个女人已经生下了孩子，她们的孩子都还在吃奶。
有人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也有人自己跑出来，将孩子扔在屋子里。姜盈听到几栋房子里都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
姜盈想了想，说道：“这些都是姜姓部落的孩子，以后都姓姜。”
姜姓部落和姬姓部落的孩子都随母姓，大多数孩子根本不知道爸爸是谁。
但是奴隶是没有姓的，姜姓部落的人们被掳走的一刻就失去了自己的姓氏，这些女人成为了没有姓氏的奴隶，生下来的孩子自然没有母姓可随，都跟着姬姓部落姓姬。
“如果这些孩子的阿母愿意喂他们，就让阿母喂奶。”
“如果他们的阿母不愿意喂他们，以后就不让阿母和孩子见面，由部落养活。”
姜盈告诉这些生了孩子的女人们，她们可以选择不养孩子，姜盈会让部落里的所有人保密，孩子长大后永远不知道生母是谁。
“但是你们不能杀死孩子。”
现在人们默认母亲有权掐死不想要的孩子，姜盈下令：“虽然孩子是你们生的，但是我不许你们杀死。”
第三件事，清点和处理姬姓部落的俘虏。
姬姓部落的俘虏里，重伤的转眼就死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估计也撑不过明天，姜盈暂时没有把他们数进去。
俘虏一共六百五十五人，其中三百个男人，二百五十五个女人，六十八个小孩，三十二个老人。
这二百五十五个女人里，足足有三十个孕妇——怀孕比例是姜姓女人的两倍。
这很正常，因为姬姓女人吃得更饱，身体更健康。事实上姜姓女人中竟然有十个人怀孕让姜盈很震惊。她在现代听说过很多减肥减到不来月经的例子，这十个姜姓女人饿得这么瘦竟然还怀孕了。
三十二个老人——部落里的战士们拿着刀走向这些老人，连忙被姜盈喝止了！
“停下！”
战士们不解地看着姜盈，现在的人们默认老人没有被俘虏的必要，哪个部落都不需要年迈的干不动活的老奴隶。
姜盈：“以后我有活给他们干。”
战士们虽然不明白老人能干动什么活，但是大家都听姜盈的。
姬姓部落的老人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听到姜盈的话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但是他们之中也没有人认为自己会一直活下去，姜姓部落迟早会杀了他们，这次不杀，或许能多活几天，或许只能多活半天。
姜盈系统面板上的恐惧值疯狂上涨。
这些恐惧值来自姬姓部落的老人、来自姬姓部落的女人、来自姬姓部落的男人，甚至连小孩子都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因为他们曾经就是这样对待被虏来的姜姓族人的。
人们都知道战争失败之后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世世代代、每个部落都是如此。
姜盈打下姬姓部落，当然不是为了带姬姓部落的人过好日子。
她亲眼目睹了姬姓部落对她的族人们做了什么，虽然姜盈并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但那些也是她的族人！是现在无比爱戴无比拥护她的族人们的亲人！
如果处理不好姬姓部落的俘虏，会伤害他们的感情，失去他们的爱戴。
但是姜盈也不想把姬姓部落的俘虏都杀了，她不想滥杀，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现在的人太少了！每个人都很珍贵，姜盈舍不得杀太多。
姜盈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她不准备现在就告诉姬姓族人。她的恐惧值从来没有长的这么快过。
姜盈避开俘虏，对自己的战士们颁布新的军规。她发现自己默认的事情，远古可不会有其他人这么想，必须全都说清楚。
“姜姓部落的军队不杀已经投降的俘虏，不杀被绑起来的没有反抗能力的人，也不可以奸.淫、虐打。”
“这些俘虏，杀过我们的族人的，死。没杀过我们的族人的，干活。”
“谁生谁死，由我来审判。”
姜盈还会杀一些人，但是不会杀太多。
六百五十五名俘虏，姜盈让战士们挨个检查他们身上的绳索，确定每个人都绑好了。然后将他们分成五批，派了十小队战士分别看管，两班轮换。
黥面、烙刑……姜盈思考了一下，都放弃了，她不想有人因为感染死掉。
不过姜盈还是很需要一个能让她一眼辨认出俘虏身份的办法，她想了想：“把他们的头发都剃秃吧。”
姜盈很注意姜姓部落的卫生，从春到夏、从夏到秋，在她不停地要求族人们洗澡之后，姜姓部落里的虱子跳蚤已经绝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