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每碗米粥里大部分都是米汤，只有碗底薄薄一层大米，但是犯人们依旧惊喜极了。
他们原本以为要在结束几年的刑期后才能尝到大米的滋味，没想到在姜姓部落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就喝到了米粥。
一个少女迫不及待地端起粥碗放到嘴边，旁边的阿姐拦住她：“你真的要喝？这可是姜姓部落新年祭的米煮成的粥！”
祭祀过天地祖先的米在远古人眼中是不同的，姜姓部落新年祭上祭祀的自然是姜姓的祖先。如果他们吃了这样的大米，就等于彻底抛弃了曾经的姬姓。如果喝了这碗粥，再做对不起姜姓部落的事，姜姓部落的祖先已经会惩罚他们的！
少女毫不犹豫地喝了一大口米汤，幸福地眯起眼睛，她在心中想象过无数遍的大米一点也没有让她失望。
米汤又香又滑，顺着喉咙就滑下去了。
少女连着喝了几口，才顾得上和身边的阿姐说话：“为什么不喝？我们还能做什么不成？”
阿姐沉默地看着手中的米粥，他当然做不了什么。姜姓部落的族人们个个都比他们身强体壮，神女还教了他们“近战技巧”，一个可以打他们三个，更何况姜姓部落有神兵利器……但是不能做和不想做，毕竟还是两回事。
今天喝了新年祭的米粥，有些事情以后想都不能想了，否则必会受到姜姓祖先的诅咒！
少女已经喝完了米汤，幸福地咀嚼着香糯的大米：“你还想干什么？我们现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吗？豆饭管饱，新年还有米粥喝。”
年轻人总是更容易接受改变，少女不理解阿姐的挣扎。
阿姐当然有挣扎的理由，姜姓部落的神女真的会兑现自己的承诺吗？等到她劳役期满，姜姓部落的族人依旧不接纳他们怎么办？
很多事情阿姐虽然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但是心里都明白，在残酷的远古时代，人们只有抱团才能活下去。曾经的姬姓部落被剥夺了姬姓，被拆成一盘散沙，如果姜姓部落不肯接纳他们这些人，等待他们的只有消亡。
如果她是一个男人就不必犹豫了，但她是一个原本能将姬姓传承下去的女人，她可以生育很多姬姓的孩子。
只有母亲才能将自己生的孩子团结在一起。母亲和孩子们是天生就能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姜姓部落会允许她们这些女人生孩子吗？会允许她们将自己生的孩子留在身边吗？
米粥诱人的香气不停地钻进阿姐的鼻孔，总是中断她的思考。
最终，阿姐脸上的挣扎也没有留存太久，米粥上丝丝缕缕的热气还没完全消散，阿姐就端起米粥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一碗热乎乎的米粥喝进肚子里，阿姐的心也彻底地落回了肚子里。
她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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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少人喝了粥？”姜盈问道。
如果不是姜雾告诉她，姜盈根本猜不到远古人的想法，一碗新年祭的米粥竟然会被赋予如此深刻的含义。倘若心中没有放下曾经的姬姓、放下曾经的部落，他们是万万不敢喝下这碗粥的。
姜雾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姜盈，赞叹她这一招非常聪明。
姜盈：……她只是觉得，就算坐牢，过年也该吃点好的。
不过既然知道了现在人们的想法，有多少人喝下这碗粥就很重要了，姜盈派姜犬带着族人去数清楚。
“六百五十四个人都喝了，只有一个人没喝。”
姜盈对这个答案十分惊讶，她没想到打下姬姓部落没多久，曾经姓姬的族人们就都这么……认命了？
“是谁没喝？”姜盈问道。
“阿妙。”
姜盈恍然大悟：“是她。”
阿妙，在被剥夺姬姓之前，名唤姬妙——是姬姓部落长的小女儿，是被姜泉杀死的姜水的男人的妹妹。
阿妙今年十四岁，如果姬姓部落没有战败的话，再过几年阿妙就会接过母亲手中的权力，成为姬姓部落的下一个部落长。
姬姓部落的普通族人，姜盈夺去了他们的姓和自由，给予了他们能顿顿吃饱的粮食，大家可以接受这样的交换。
但是对于未来的部落长阿妙来说，姜盈给予的就远远不够了，她从来没挨过饿，原本这辈子都不必挨饿！
姜犬对唯一一个不肯喝米粥的阿妙十分不喜：“砍了吧。”
姜雾也赞同姜犬的说法：“她的心不在姜姓部落，而且她是部落长的女儿，砍了省得以后有麻烦。”
姜盈拒绝了姜雾和姜犬的提议：“不。”
她制定的杀人者死的法律不容破坏。既然阿妙没有直接杀过姜姓族人，她就不会杀了阿妙。
“部落长的女儿又如何？现在姬姓部落又没人听她的，除了她以外其他人不都喝了粥吗？”
姜盈：“我也是部落长的女儿，当初姬姓部落也没杀我啊。”
姜雾和姜犬：…………那是因为你是傻子啊！
不过现在的确不流行斩草除根的做法，否则姬姓部落当初完全可以把整个姜姓部落的人全都杀死。
姜姓部落的确死了很多人，但都是死在战场上，或者被掳回去后冻死、饿死、累死。
姬姓部落并没有屠村——姜盈猜测这是远古人的自我保护机制。
现在的人真的太少了，如果流行斩草除根的话，没准杀着杀着就杀到人类灭绝了。
姜雾和姜犬没有再劝，他们都知道姜盈做出的决定不会再改变。
姜盈决定不杀阿妙的原因很简单，她不可能自己破坏自己制定的法律、她不会因为少女不喝一碗粥就杀了她，除此之外姜盈心中还藏着一个疑问靠阿妙来验证——
姜盈现代在网上经常看到穿到古代当皇帝和留在现代当平民的选择，很多人都会选择留在现代当平民，原因是现代有空调、手机、抽水马桶……
姜盈很好奇，姬姓部落的部落长和姜姓部落的平民，要等姜姓部落发展到什么程度时，阿妙才会抛弃前者选择后者？
姜盈想亲眼看看阿妙心中的天平是如何倾斜的。
等到那一天，不知道姜姓部落会变成什么模样？
等到那一天，姜姓部落吞并其他部落甚至不再需要战争，部落长带着自己的部落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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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阿芽要生孩子了！”
“神女，阿河肚子也开始痛了！”
新年祭当天，部落里的几个孕妇同时发动。姜盈一直要求孕妇发动时必须通知她，部落里的族人们都听从吩咐来报信，没想到姜盈今天竟然分身乏术。
其实姜盈也不会接生，她只会三件套——洗手、侧切、保持床榻干净。
这简单的三件事就大大提高了产妇和胎儿的生存率。部落里的族人们很快发现了这一点，然后归结于神女保佑。
现在两个女人同时生产，姜盈不能分成两半，自己去阿芽屋里，同时让姜花去阿河屋里。
姜花是目前为止在医疗卫生方面做得最好的，姜盈传授的接生三件套，姜花全都学会了，需要侧切时动作毫不含糊。
姜盈在阿芽的屋子里，看到阿芽的状态很不错，这是她的第三胎了，有生产的经验，而且阿芽自己说：“这次身上有力气。”
这一次生产阿芽明显感觉比前两次有力气，自然是这多半年都能吃饱的缘故。
而且阿芽相信自己在新年祭当天生产，是得到了保佑。
部落里的女人们在今天扎堆生孩子，都是因为得到了保佑。
姜盈：…………她看是孕妇们在新年祭上的运动量太大了！
当然姜盈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产妇能有这样积极的心理暗示很好。
阿芽在屋子里走了几圈后，觉得差不多了，就在榻上蹲下来，准备生产——是的，现在蹲着生产是部落里女人们的主流选择。
族人们普遍认为蹲着生产更顺利，蹲着压迫子宫可以缓解一点阵痛，这个姿势可以让胎儿更快地生出来。
只有第一次生产而且生产时间很长的孕妇会选择躺着的姿势减少体力消耗，阿芽毫不犹豫地选择蹲着。
姜盈这方面不懂，选择尊重族人们的经验。
不顾蹲着生产对接生的人要求很高，必须眼疾手快地把生下来的婴儿接住。这件事由部落里有经验的人来做，姜盈虽然在战场上眼疾手快，但是在产房里还不敢承担这样的重任。
她能做的就是做好卫生监督，让族人们洗手再洗手，把剪刀、麻布等在沸水里多煮一会儿消毒。
另外姜盈的存在就能让产妇安心，族人们都很相信神女的保佑。
阿芽的生产很顺利，她嘴里咬着一块麻布，为了省力气尽量减少痛呼。姜盈在旁边为她擦汗，一块麻布被汗水浸湿之后就换一块，换了三块麻布之后，小孩子终于露头了！
婴儿呱呱坠地，被族人眼疾手快地接住。
“神女，神女！姜朱也流血了！”
姜盈现在也怀疑新年祭是不是真有什么玄学力量，部落里三个孕妇凑在同一天生产？
姜盈连忙跑到姜朱那边，心中祈祷姜朱千万平安！
姜姓部落现在唯一的工匠，姜盈很多新机器都指望她呢！
姜朱第一次怀孕生产，再加上她体型娇小，骨架就小，生产过程比阿芽艰难多了。
有经验的族人看到姜朱的样子，都不敢让她蹲着生，让她先在床上躺着养力气。
姜朱根本不知道生孩子竟然这么疼，双眼一阵阵发黑，看不清面前的景象。
“好痛……我想吃蛋炒饭……痛！”
姜盈立刻安排下去：“蛋炒饭，给她炒！”
蛋炒饭是现在部落里数一数二的美食，部落里养的蛋鸡们每天都会下一颗鸡蛋，鸡蛋不像鸡肉那么难得，用花生油炒得柔软蓬松后，香味也不比鸡肉差多少！
再和粒粒分明的米饭炒在一起，每一粒米上都沾着鸡蛋沾着油，吃在嘴里是极大的享受。
整个姜姓部落里，姜盈毫无疑问是厨艺最好的一个，这份蛋炒饭姜盈没让别人来做，自己走出去给姜朱炒饭。
刚把米饭下锅，姜盈看到姜花脚步匆匆地走过来，看到姜花的神情，姜盈就有了预感。
“神女，阿河难产死了。”
“孩子呢？”姜盈问道。
“孩子也没生下来。”
姜盈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简单交代了姜花两句后续事情的安排。其实也不用特地交代什么，远古生孩子的死亡率就是这么高，族人们早就处理过不知道多少次相同的情况。
姜盈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想阿河年轻的脸，继续炒锅里的蛋炒饭。
姜朱作为为部落里做出巨大贡献的工匠，她分到的物资是最多的，但即便这样也做不到经常吃蛋炒饭。
阿河吃过蛋炒饭吗？一帧帧画面像电影般在姜盈脑中回放，今天上午新年祭之后，阿河分到了一小勺蛋炒饭，吃进嘴里后笑弯了眼。
香喷喷的蛋炒饭出锅后，姜盈分成两份，一大份进屋端给姜朱，一小份递给族人：“阿河下葬的时候，把这只碗埋在她身边吧。”
姜盈端着蛋炒饭进屋后，姜朱迫不及待地微微抬起身子，靠在身后的茅草堆上，接过姜盈的蛋炒饭，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姜盈连忙给姜朱倒了一杯水：“慢点。”
姜盈没想到姜朱生孩子都疼成这样了，竟然还想着蛋炒饭。
姜朱：“就是现在才想吃呢！现在不吃的话，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
姜盈连忙喝止：“不许乱说！”
姜朱被姜盈的反应吓了一跳，然后立刻猜到了：“是谁？阿芽还是阿河？”
姜盈没想到姜朱如此敏锐。
是她没有藏好脸上的情绪。
她觉得不该在姜朱生产的时候告诉她这件事，拿出自己全部的演技：“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姜朱：“阿芽和阿河都没撑过去？”
姜朱的猜测比真相更坏，姜盈只能把真相告诉她：“阿芽好好的，生了一个男孩。阿河难产了。”
姜盈紧紧握住姜朱的手，第一次发现她的手那么小，几乎可以被自己包在手心里。
姜盈：“你不要怕！我陪着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姜朱：“如果我死了，孩子活了……神女把我的孩子养大……”
“阿鲤和阿鲢……养不活的……”
姜盈不肯在这时候答应姜朱，她担心姜朱觉得孩子有了托付之后，失去求生的意志。
姜盈：“我不会给你养，又不是我的孩子。”
“姜朱！你又没有难产。”
“不许说话，用力生孩子！”
姜朱闭上眼睛深呼吸，仿佛看透了姜盈一定会帮她把孩子养大。
姜朱的生产持续了整整一夜，姜盈陪了她整整一夜。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姜朱的孩子呱呱落地。
“是个女孩！”
早已筋疲力尽的姜朱侧过头，想看一眼自己的女儿，然而还没有看到就睡了过去。
闭上眼睛睡着了的姜朱面容更显得稚气，在姜盈眼里姜朱还是一个女孩呢，就已经生孩子了。
“姜蛋！神女你取的名字是叫姜蛋吧？”
姜花拍了拍姜蛋的小屁股：“这圆圆的屁股真像鸡蛋。”
处理好阿河那边的事情后，姜花就来了姜朱这边，和姜盈一起守了一夜。
看到姜朱母女平安，姜盈的大脑终于又能顺畅地思考了，她点了点头：“对，是叫姜蛋。”
“阿芽的儿子取名字了吗？叫什么？”姜盈问道。
很快就有族人去帮姜盈问了一趟回来：“还没取名字呢。”
“神女要取名字吗？”
姜盈摇头：“让阿芽自己取吧。”
姜盈随口说道：“可以取个双字的名字，现在部落里的名字都是单字，有些名字挺像的，容易记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