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韶光硬下心来不去想这十多年的表兄妹之间的往来,该做决断的时候十分果决,“不要把舅舅牵扯进来。”
又叹了一声,“若是表哥还在人世就好了,等一切尘埃落定,要是表哥还在,我们找到了他,就说当年产婆心怀不轨,为了让自己的孙子过上富贵日子,故意换了孩子。”
徐子渊自然是什么都依着柳韶光,“都听你的。”
柳韶光被徐子渊轻轻地拍着后背哄着入睡,半睡半醒间又想起来玄青和白羽两人,猛地瞪大眼睛看向徐子渊,惊道:“玄青和白羽,你把他们交给陛下处置了吗?他们会不会说出实情?”
徐子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回答,“这么大的事,不可能全部瞒过陛下的。真假掺着来,才能让陛下放下怀疑。”
其实上辈子柳韶光后来那般歇斯底里地闹腾,对徐子渊那样的冷淡,确实还打消了景元帝不少疑虑。
至于这辈子,徐子渊占了先手,自然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仓促出手。
老永宁侯以命相换,徐子渊忠心不二,抓到任何可疑人员都交给景元帝,又有少时的情分在,徐子渊敢肯定,景元帝不会疑心他,也能在他求情之后,查明情况放过江家。
柳韶光微微叹了口气,“也是,这么要命的事,陛下要是能被这么轻易瞒过,他也成不了明君。”
就算瞒得了一时,天底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让景元帝从别人那里得到了消息,那就要把整个侯府都搭进去了。
柳韶光自认没那么无私,舅舅家和长洲,如果真的要选一个,她也只有选长洲。
侯府日后是要交给长洲的,柳韶光哪里忍心让长洲在帝王的猜忌下艰难求生?
又过了几日,江永怀终日闭门不出温习功课,想要压过宋珏一举夺魁。梁妈妈除了去厨房给江永怀准备吃食外,也不出院子。
柳韶光微微放下心来,命秋月仔细替她梳了发髻,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严实实,又接过秋纹递来的手炉,准备出门去江永怀院子里打探一下情况。
手炉刚一拿在手上,柳韶光似乎闻到了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眼中厉色一现,长长的指甲几乎抠进手炉之中。
顺手将手炉递给秋月,柳韶光抬手搭着秋纹,状似不经意道:“我身上怪暖和的,你们拿着暖暖身子吧。”
秋纹便凑趣,“夫人果然更心疼秋月姐姐,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
“那是自然。”秋月也不甘示弱,拿着手炉在秋纹面前挥了挥,乐呵呵道,“你羡慕啊?不给你!”
柳韶光微微偏头避开秋月手里的手炉,皱眉沉声道:“好好看路。”
两人瞬间安分下来,恭敬地低头应了一声,“是,夫人。”
柳韶光一边走一边随口问秋月秋纹,“这手炉的花纹倒是新鲜,从哪儿翻出来的?”
秋月低头看了一眼,“回夫人,这是刚从库房里拿出来的。”
“我先前用惯了的那个手炉呢?”
秋纹赶紧赔罪,“今儿早上婢子无意中将那个手炉磕了一块儿,还请夫人责罚!”
柳韶光的目光从秋纹和秋月二人身上扫过,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不过一个手炉罢了,不碍事,不过你这毛手毛脚的毛病得改一改,便罚你一个月月钱吧。”
秋纹大喜,她一个月月钱比起那个手炉,完全就是九牛一毛。柳韶光这么说,已经是格外体恤她了,要不是还扶着柳韶光,秋纹真想立即跪下来给柳韶光磕几个头。
到了江永怀的院子外,秋纹抢在前头去敲门。不出柳韶光预料,开门的果然是梁妈妈,柳韶光那一瞬也不知如何想的,见了梁妈妈红通通的手指,一边踏进院门一边吩咐秋月,“梁妈妈的手都冻红了,你赶紧把手炉给她暖暖。”
江永怀听到柳韶光的声音,匆匆打开了书房门走了出来,柳韶光见他眼底已经带了青黑,心中一顿,嘴上还是客气地关心了一番他的身子,“那些书写的再好,也比不过自己的身子,会试在即,表哥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站在所有人身后的梁妈妈,关上门后,刚接过秋月递过来的手炉,脸色顿时就变了。
第76章 、076
◎桃花笑◎
柳韶光正在和江永怀说话,并未注意到梁妈妈这一瞬间的失态。
江永怀心下对柳韶光的到来很是诧异,不动声色地朝柳韶光身后瞟了瞟,果然没有看到徐子渊的身影。江永怀不由失笑,“侯爷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你怀着身孕,怎么还到处乱跑?”
柳韶光扬眉,“这有什么要紧的?大夫说了,怀孕时多走动走动更好。”
这些事江永怀确实不懂,听柳韶光说的这么信誓旦旦,江永怀也信了,下意识地看向了梁妈妈,温声道:“妈妈可知有了身子后有哪些忌讳?舅母远在江南,璋儿也什么都不懂,我们作为表妹的娘家人,可得好好为表妹宽宽心!”
柳韶光这才想起来,当年梁妈妈进江府,是去给江永怀当奶娘的,自然也是生过孩子的。只不过她命不太好,那孩子不足月就没了,而后便一心照顾江永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江永怀的衣食起居,只要她在,必定不会假手于人。
梁妈妈也怔忡了一瞬,而后低头笑道:“夫人这样的贵人,身边自有嬷嬷照看着,有什么忌讳,嬷嬷们早就拦下了。我哪里配教导夫人这些忌讳?”
柳韶光眨了眨眼,见梁妈妈紧紧捧着那个手炉,两只手还时不时地在手炉上来回摩挲,面上又是感激又是惶恐,还带了一丝不安,柳韶光的语气也软了些许,“梁妈妈不必惊慌,表哥说的不错,你们可是我的娘家人,有你们在,我心里可安定多了。”
梁妈妈勉强露了个笑脸,低头恭敬道:“夫人实在是抬爱奴婢了。这妇人怀孩子,无非就是吃好睡好养好身子,不要让自己受气,吃食上更是要精细些,有些人怀了身子后,口味就变得奇奇怪怪,总会莫名其妙地想吃点刁钻的东西。侯府有小厨房,也不用担心这些,平日里吃穿用度上精心一些便是。”
说完,梁妈妈又补充了一句,“用的东西也要多检查几遍,有些东西平时用了没事,但怀着身子用了,就极易见红。”
柳韶光边听边点头,还有心思同江永怀说笑,“怪不得表哥出门经常带着梁妈妈,像梁妈妈这样细心能干的妈妈,要是给了我,我也走到哪儿都带着!”
江永怀也是一笑,“柳嬷嬷听了这话可要伤心了,她可比梁妈妈能干多了。”
柳韶光皱皱鼻子,看着江永怀眼下的一圈青黑,忽而叹了口气,“我还是让小厨房多为你熬些补身子的汤,不然的话,就你这废寝忘食的样子,还没进会试考场,人先倒下了!”
说完,柳韶光又转头看向梁妈妈,认真叮嘱她,“你可得好好看着表哥,别让他这么糟践身子。我回去后就写信给舅舅告状,就说表哥天天没日没夜地埋头苦读,人都瘦了一大圈,风一吹就倒,说他他还不当回事,我都担心他病倒!”
这话说得十分符合梁妈妈的心意,梁妈妈当即点头,“奴婢知道,一定好好照顾少爷!”
江永怀被柳韶光这席话弄得哭笑不得,无奈摇头道:“你又作怪,哪里就需要写信给我爹告状了?”
“怎么就不需要了?”柳韶光振振有词,“万一你真的病倒了,舅舅怪罪我可怎么办?”
说完,柳韶光先“呸呸呸”了三声,堵死了梁妈妈和江永怀的话头,江永怀的脸色更无奈了,“那我也给家里去一封信,就说万一我病倒了,绝对与你无关?”
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味儿呢?柳韶光皱眉,对上江永怀含笑的眼神后也撑不住笑了,“那舅舅肯定二话不说赶紧北上把你拎回家!”
气氛越融洽,柳韶光的心情就越复杂。两人说说笑笑好一阵儿,柳韶光心里也知道江永怀绝对不会听她的,肯定会一直待在书房直到会试那天到来。
他心里还憋着一股劲儿,等着在会试上压过宋珏一头。
也正是因为猜到了这一点,柳韶光才过来劝他一番。到时候双方都去了书信,舅舅一家也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听闻噩耗后就彻底同她翻脸。
离开时,梁妈妈又恭恭敬敬地将手炉递给柳韶光,垂手低眉,等着柳韶光接过去。
柳韶光看了她一眼,偏头示意秋月拿着,“你一向畏寒,继续捧着吧!”
梁妈妈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柳韶光正站在她对面,恰好注意到了她这一瞬间的情绪波动,眼神又是一凝。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梁妈妈一眼,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到,从容离开。
一回到观澜苑,柳韶光就让人去书房把徐子渊给请过来。
这还是柳韶光嫁过来后第一次匆忙请人,徐子渊哪里敢怠慢,听了下人的传话便匆匆赶来,奔到柳韶光面前,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确认她没有任何不适后,这才神色稍缓,握着柳韶光的手柔声问道:“怎么了?”
柳韶光抬手让屋里的人都下去,这才凑到徐子渊身边,严肃地问他,“你先前说,吴怡是谁的人?”
徐子渊虽然诧异,还是认真答道:“当初母亲身边有不少先皇的人挑唆她厌恶我,吴怡应当也是先皇的人。”
就算不是,也该被先皇安排的人当成了棋子。
柳韶光的表情更严肃了,郑重摇头,“不,她不只是先皇的人。”
见徐子渊诧异地看过来,柳韶光冷静道:“你还记得我上辈子歇斯底里闹过一段时间吗?那是中了毒,那种毒名为桃花笑,能让人神情错乱,胡思乱想,从而变得尖锐刻薄,失去理智,有时候甚至想动手见血,这样会让人更兴奋。”
顿了顿,柳韶光才接着说道:“当初我杀吴怡,也有中毒的原因。”
“而现在,桃花笑又出现了,就在我新用的手炉里。”
“更重要的是,江永怀身边的梁妈妈,认出了桃花笑。”
徐子渊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我一定全力彻查!”
这辈子,他绝对不会再让妻儿受到任何伤害!
另一边,既兴奋又不安的吴怡终于等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来人看她的眼神却没了往日的亲近,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谁让你胡乱出手的?上头说了,不该用的东西都收好了,要是伤到不该伤到的人,那就扒了你的皮!”
吴怡捂着脸,狼狈地趴在地上,眼中却透着一丝兴奋,她果然猜中了那人的身份!
第77章 、077
◎捉人◎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柳韶光假装近来脾气越来越暴躁,徐子渊则派了女暗卫暗中紧盯着观澜苑中的每一个下人的动向。尤其是柳韶光身边的人,更是严加盯守。
毕竟,能这么顺利地将涂了桃花笑的手炉送到柳韶光手上,动手的人必然地位不低。
柳韶光也只能说吴怡确实是心机深沉,这辈子提前选在她有孕的时候动手,她就算觉得自己近来暴躁易怒了许久,也只会以为是怀孕的缘故,哪能想到会是中毒呢?
想到还在自己肚子里的长洲,柳韶光更加不敢放松警惕,若是因为她的疏忽让长洲发生意外,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是以,观澜苑中虽然明面上没什么变化,但因为两位主子的心情变化,观澜苑上方的气氛愈发凝重。
有人心里不安,也有人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夫人怀着小世子,谨慎一点也不足为奇。
柳韶光好好养着身子之余,也难免忍不住去思索,那个背叛她的人到底是谁。
上辈子陪她到最后的柳嬷嬷、秋月,秋纹等人都在暗卫的监视之中。柳韶光心里也不想最终查出来的人会和她们有关。
上辈子那个人也没查出来,能藏得这么深的,要么是手段滴水不漏,要么就是借用了身边之便,利用柳韶光的信任才逃脱严查。
不管是哪一种,柳韶光都不想去费神思索。
只希望不会是后一种,不然,柳韶光真的就是一片好心喂了狗。
与此同时,住进侯府不久的江永怀也开始身子有恙,不慎染了风寒,徐子渊还为此特地请了太医过来为他诊脉,药开了好几副,但这病一直反反复复,只说是水土不服,很是磨人。
柳韶光听了,心情复杂,吩咐秋月送些补品过去,“仔细问问表哥的身子到底如何,再代我向表哥赔罪,就说我有孕在身,吐得难受,不好去扰他清净。”
秋月恭敬应了,倒是吴怡心中一跳:这病反反复复的,莫不是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么想着,吴怡心中竟还生出几分兴奋,真要这样,那她就能顺理成章地摆脱那人的控制了!
毕竟这是在吴怡生活了十多年的永宁侯府,吴怡这一瞬间,心头生出了无数个计划,勉强打了一局棋谱才冷静了下来,手中捏着一颗白子,沉吟了良久,才落下这最后一子。再看棋盘,白子杀气腾腾,黑子已然是无力回天。
好一手趁他病要他命的谋算。
柳韶光则一边养胎一边等着听江永怀病逝的消息。她早就给舅舅去了书信,信中详细提到了江永怀进京后废寝忘食不爱护自己身子的行为,还提了一嘴“若是表哥一直这般,恐身子撑不住,初次来京,难免水土不服,身子弱了,会试可就难了”。
江舅舅怎么给江永怀回信,柳韶光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江永怀念书的劲头还是强得很,拖着病体,一边喝药一边待在书房。据秋月前来回话时说的,整个书房都是药味儿,江永怀能拿着书在书房坐一个下午,连姿势都想不起来换一个。
若是一个身份简单点的读书人,这般努力柳韶光也只有佩服支持的份,但江永怀那要命的身份……柳韶光实在夸不出口。只能说江永怀十分配合,徐子渊在书房做了手脚,江永怀还真就毫不犹豫地扎进了这个陷阱。
柳韶光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祈祷一切顺利罢了。
这时候,宫中又传来了皇后屡屡召萧淑慧进宫的消息。
柳韶光再次愣神,果然还是这样,萧淑慧进宫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皇后是真的宽容大度,竟然能主动召萧淑慧进宫。
也不知道萧淑慧进宫的这段时间,有没有提前获得景元帝的喜爱。
至于同样要嫁人的柳玉莲,柳韶光的态度就冷淡多了,随便让人挑了几样东西送过去,连个口信都不想给她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