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一开一合,屋内寂静无声。
沈白漪坐立不安,伸长了脖子往外张望,可什么也没有,连个人影也不见。
钓鱼执法,迟早反噬!
沈白漪像是砧板上待宰的鱼,等那一刀等得昏昏欲睡,最后索性脱了外衣鞋袜直接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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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侯府大开府门,迎进一顶青色小轿。
入府后,郁知丛缓缓下轿,明明眼中疲惫不堪,却眯着眼狂笑起来,疯狂又快意。
王明盛和郁青早已恭候在此,两人面面相觑都未敢出声。
待郁知丛止住笑声,他迈步朝里走去,王明盛低头问道:“侯爷,可要摆饭?”
他摆摆手,嗓音有些沙哑:“郁青,来书房。”
郁青急忙跟上,郁知丛像是想起来什么,忽地止住步子:“沈白漪在何处?”
“在房间里。”
“她没再跑?”
郁青别过眼睛不敢看他,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没有。”郁知丛微不可闻地点点头,唇角漏出浅浅笑意。
府内外依旧如常,对于一早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到来,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任何好奇。
郁知丛抬手摸着鹦鹉羽毛,似在自言自语:“小皇帝拿几个无足轻重之人,便想让我不再追究。”
冯大人今日带了几个犯人前来,都黑衣蒙面,步履矫健,一看便是练家子。
至于是不是那天夜里刺杀之人,便不得而知了。
郁青拧了眉,抱拳道:“侯爷,皇上…何意?”
“何意?自然是要我放出手中权力,要我死。”鹦鹉吱哇乱叫一声,郁知丛手心赫然出现几根凌乱的羽毛。
郁青思忖半晌,想了想道:“侯爷,既然如此,何不直接用沈白漪做饵。”
他顿了一顿:“将小皇帝暗地里培养的杀手全都一网打尽。”
郁知丛手里捏着实权,行事又乖张暴戾,小皇上明面上顺其心意,背地里早已不满,有意无意提拔自己的心腹,还养了一支杀手为自己谋路。
而沈白漪的身份两人都心知肚明,今日她为何要跑,也都在算计之中。
不过主仆二人显然想法并不统一,郁青以为郁知丛要沈白漪漏出狐狸尾巴,而郁知丛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她罢了。
“做饵?”郁知丛喃喃重复他的话。
“是。”
“一网打尽又如何?”他语调微微上扬。
郁青心中微动,不过面上不显:“侯爷,这次皇上派人暗杀,已经是动了要除了您的心思,若是再不出手,恐怕养虎为患。”
朝中风向一天一个样,郁知丛传出去受伤一事,更有甚者直接编成了缺胳膊断腿。
百姓看个乐呵,官员可就不同了,大家心里头都有一杆秤,什么时候该朝左摆、什么时候该朝右摆,门儿清。
说到底是小皇上给的一个下马威,所以郁青十分不能理解,郁知丛为何要把沈白漪这个满口谎话的人留在侯府,拉出来杀鸡儆猴,打小皇上一个措手不及,才是上上之策。
想到沈白漪那张脸,还有瘦瘦细细的胳膊,郁青在心底已经给她安上了“装傻充愣”的标签,恨不得处之而后快。
偏生这样的人不知道给侯爷下了什么勾魂药,迟迟舍不得把她解决。
郁知丛斜斜睨他一眼,狞笑道:“没我的命令,休要打沈白漪的主意。”
郁青咽下心中那团火气,抱拳道:“是。”
“郁岚何时归来?”
“算算日子还有几日。”
郁岚是郁青街头捡来的孤儿,十岁进侯府便展现了过人的天资,不过十八,已经是侯府护卫中的一名能将。
郁知丛不置可否,伸手摁了摁眉骨:“让他回来去尚书府走一遭,老东西最在意什么,他应当明白。”
这几日侯府也没闲着,探出是老尚书向皇上进言,搞出这种下作的手段对付郁知丛,皇上那头要开刀不易,老尚书的府里可是来去自如。
郁青都觉得身心舒畅了些:“是,待他一回来,我便吩咐下去。”
郁知丛手指摸着额头,只觉头痛欲裂,郁青神情紧张,忙问道:“侯爷,可要吃药?”
“不必,下去吧。”
郁知丛常年有偏头痛的毛病,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总之心情起伏不定,易怒易燥。
郁青没敢再劝,叫了小厮进来伺候,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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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白漪没睡好,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不知名的杀手一直拿刀追着她砍,那场景可谓是比好莱坞还激烈,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着后面那群人要追上来,她咬了舌头才醒过来。
睁眼又差点吓得丢魂儿,一张姣好的面容凑近来,就差鼻尖对鼻尖。
那女子也被沈白漪的突然惊醒吓一大跳,她朝后退了一步捂着胸口做惊讶状。
沈白漪看清脸之后冷静下来:“霜姐姐,你怎么来了?”
眼前之人是秦霜,从前在风月场所给人弹曲儿,被某个大人买了下来送进侯府“孝敬”郁知丛。
她弹得一手好琵琶,本以为恬静怡人,却不想是个爽利泼辣的性子,秦霜眼睛一瞪佯装微怒:“我听说你偷跑没跑成,还被侯爷抓了回来?”
此话无疑是在沈白漪心里捅刀子,她撑着双臂起身,不甚好气道:“哪里是偷跑,我不过一时好奇翻了墙。”
这事死咬着不能承认。
她将外衣穿好,胡乱用水盆里的水抹了抹脸,转头问:“霜姐姐,你就不怕侯爷迁怒于你?这时候还敢跑来寻我。”
虽然这阵子和这些姐姐妹妹确实关系不错,只是在侯府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人精?万万没有将自己性命和别人捆绑在一起的道理。
秦霜寻了个矮凳坐好,手指间绕着一缕发丝,眼睛炯炯有神端的是含情脉脉:“我可听说了,侯爷亲自站你眼前,只是让郁总管将你带回来。就这待遇,在侯府头一份儿。”
她表情玩味,落在沈白漪眼里瘆得慌。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秦霜声音低了一些,问道:“我说你小子,是用的什么法子让侯爷对你另眼相看?咱们姐妹们都伸长了脖子想听听。”
沈白漪…另眼相看,难不成郁知丛想剜我的眼?
作者有话说:
郁知丛:钓鱼执法的不是他,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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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眼相看】
-完-
第7章
◎听我狡辩◎
秦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郁郁而去。
走前伸出纤纤玉手指着沈白漪:“你小子命真大。”
沈白漪目送她走远了,想了想还是积极去郁知丛面前狡辩一番,反正他在侯府就是活阎王,他要人三更死没有等到五更的道理。
与其焦虑漫长的等待,还不如主动出击。
这会儿申时一刻,郁知丛应该在书房才是,她驾轻就熟往书房去,却扑了个空。
难不成还在屋里睡大觉?
她摸到郁知丛的屋子,果不其然房门紧闭,外头守着两个眼熟的小厮。
沈白漪故作淡定,上前去轻声问:“侯爷在午睡?”
两个小厮小心翼翼回道:“侯爷在吃酒。”
在吃酒?沈白漪一时泄了气:“那我稍后再来。”
她闷闷踢了个空气,刚要转身,里头传来郁知丛的声音,十分平静不带任何色彩:“进来。”
沈白漪一怔,小厮已经眼疾手快开了门,这是赶鸭子上架。
郁知丛穿着一件绛紫色的飞鸟暗花长衫,坐在桌前捏着酒杯,桌上还摆着几样精致的糕点,栗子糕、马蹄酥、椰子盏。
不知道是什么酒,混合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难以见到这样安静的场面,活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贵公子,只可远观不得近前。
就算沈白漪知晓他的脾性,也不免被美色所惑。
他轻飘飘地递了个眼神给沈白漪:“坐。”
坐,坐哪?
沈白漪挑了个离他最远的凳子,只敢坐了三分之一,双手放在膝上看起来十分乖巧的样子。
“坐近些。”郁知丛微微抬眼,眉眼间已经有些不耐。
沈白漪在心底照旧骂了他八辈祖宗,磨磨蹭蹭坐在了他对面,依然没敢直视着郁知丛。
“怎么不跑了?”
“嗯?”沈白漪心里咯噔一跳,“我从围墙上摔下来,浑身痛得很,侯爷迟迟未回,我便午睡了一会儿。”
回避问题,鸡同鸭讲。
郁知丛看她脸有些发红,手指尖戳着膝盖还有点颤抖,脊背挺得僵直,可话里话外竟还有委屈的意思。
做错了事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也真是少见,只可惜撒谎的样子还没八岁孩童来得真。
他轻轻嗤笑一声,道:“你可知侯府的大忌?”
沈白漪老实回道:“不知。”
没人跟她说过啊,现代社会上班还要先培训,她在这里直接上岗,也就王明盛偶尔会提点几句,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侯府第一大忌,违逆。”
沈白漪迅速点点头,表示已经记下了,违逆谁,不就是你嘛。
狡辩虽会迟到,但一定会来,她从凳子上起身,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抱拳道:“侯爷,今日我有三错。”
“第一我猪油蒙了心,跑去库房拿了银子。第二我不该将汗血宝马放出来。第三我也不该脑子糊了浆糊,翻围墙。”
她说完悄悄抬眼,看郁知丛没有动静,又继续自顾自话:“我就是惦记那点儿钱财许久了,小时候家里不富裕,老是饱一顿饿一顿的,日日看着那白花花金灿灿的宝贝,就动了不好的念头。”
侯府家大业大,对他们这种在富得流油人家长大的人,那点儿东西就算是掉地上,他也不会弯腰去捡。
沈白漪尽量把自己往爱财上靠,让自己的罪名显得轻一些。
郁知丛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于腹部,漫不经心地盯着沈白漪,一句话也不说。
沈白漪眨着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地,因为太过于心虚所以一直低头,下半张脸根本看不真切。
郁知丛看她身穿府中护卫的衣裳,细小的手腕从宽大的袖摆中漏出一截,整个身子更像是被笼罩起来一样,也就这样弱小的样子,还能千钧一发在擂台上赢了比试。
她身上还藏着些什么秘密?若是被小皇上派来取自己性命,怎么也不派个聪明些的,真是蠢笨。
郁知丛思虑半晌,悠悠道:“就那些破玩意儿你也看得上眼。”
沈白漪无语凝噎,膝盖都跪发麻了也不叫人起身,她好言解释道:“这不是没见过世面嘛。”
“改日让王明盛给你屋里送一堆去。”郁知丛伸出指尖轻点着扶手,修长的手指缓慢敲击,“罢了,就今日。”
沈白漪一时语塞,像喝了一口八二年的陈年雪碧,这一口哽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特么的是人么?
雷声大雨点小,本来都拿出了对付暴风雨的架势,临到头变成了小雨点儿?沈白漪不信,甚至觉得他在拿自己当乐子。
“侯爷,今日是我有错在先,侯府向来赏罚分明,不能在我这里改了规矩。”
沈白漪恨得牙痒痒,与其被你折磨死,不如我自己了结自己!
郁知丛神情一顿,接着诡异笑笑:“你知道规矩?”
“自然知道,不就是打擂。”
护卫们犯了错,只要郁知丛不发话,那便按着郁青的规矩来。
沈白漪这几日还是有点自我认知的,这具身体天生异于常人,灵活矫健又力大无比,寻常人占了其中一项都能横着走,更何况她了。
虽说自己实战经验少,不对,可以说是约等于零,不过总比等死好,这样一来还有一线生机。
郁知丛看她志得意满,不禁“好意”提点道:“你这身板,老虎三口便能生吞了。”
沈白漪瞪圆了眼睛:“什么?”
“府中圈养的老虎,吃过不少活人,你以为是那汗血宝马还通人性?”郁知丛拿了酒壶一仰而尽,一丝酒水从唇边流到下巴,他也未擦,脸上带了乖张的笑意盯着沈白漪。
沈白漪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接着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弱弱问:“不是和人打擂么?哪里来的老虎。”这谁扛得住啊,是要求生,不是送死!
“那我让郁青带你去瞧瞧。”郁知丛说着就要起身。
沈白漪立刻制止了他的动作:“不不不,不看了不看了。”
正当她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王明盛的出现救了沈白漪,那一刻她甚至想跪倒在地赶紧认个干爹。
王明盛敲门而入,余光瞟了一眼沈白漪便装作没看见,拱手道:“侯爷,皇上派了李公公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郁知丛掀了掀眼皮:“我一早刚进过宫,这又是哪一出戏?”
早上和五城兵马总指挥使冯大人一道入宫,皇上当即赏了冯大人,说他有功将凶恶之徒抓捕,还下令把那些杀手都关进大牢。
郁知丛冷眼看他做戏,起了玩弄的心思,也松口让城门口那些死尸入土。按理来说皆大欢喜,小皇上却这样等不及,又来刷一波存在感。
王明盛没敢接这话:“李公公说要见到您的面才传皇上口谕,老奴也不敢多问。”
“不见,不说便滚。”
“是。”王明盛无奈应道。
沈白漪跪得膝盖都快失去知觉,硬着头皮道:“侯爷,我让人再拿壶酒来?”
“让厨子做饭。”
“好嘞!”沈白漪揉了揉膝盖赶紧起身,一条腿瘸一条腿不瘸,蹦蹦跳跳像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