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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按住震颤的长隆,低声道:“我知道你想念我,乖一点,别叫唤,雪儿还病着呢。”
长隆猛地大颤一下,归于平静。
李秋笑着看着时雪,不得不赞叹,这个徒弟的相貌是一等一的绝色,天底下最美的女子也不如他,哪怕病色也无损他的美貌分毫,这本应该是他李秋最得意的弟子,可惜……
“雪儿,其实为师有个不情之请。”
他目光殷切,握住了时雪温暖的手,眉头微微皱了下,很快又松开,“明珠是个好苗子,你现在身体不好,无法教授她,不如让为师带去云游,让她涨涨见识……”
时雪震惊地看着李秋,摇了摇头,“明珠顽劣,总是把徒儿气得要死,徒儿不想让她去叨扰师父的修行!”
他垂头想了一会,的确,明珠的修为足够深厚,也到了外出历练的时候了,可是他怎么舍得?
“师父,明珠现在在萧剑手下习剑,还有许多未参悟之处,等她再大一点……”
李秋放开了时雪的手,脸上尽是失望之色,声音也冷了下来,“雪儿,你这是在质疑为师年纪大了,指点不了那个小家伙了?”
“徒儿并非……”
李秋斩钉截铁道:“你别忘了,若论剑道,无人可与为师并肩!”
时雪有些目眩,他吞咽下一口苦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绝望地闭上眼,面对教了自己一百年的师父,他是如此怯懦,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留下。
他不能失去明珠,更无法看着明珠重复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苦难。
他平息情绪,再睁开眼时,目中多了一份坚定,“不如问问明珠本人的意见?”
李秋冷笑,“她一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你我做师父师祖的,如果不能为孩子做好决定,岂不愧为人师?”
时雪冷静对答:“明珠与众不同,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做的事情,她绝不屈服。”
时雪在睁眼说瞎话,事实上,他从未见过比明珠更乖的孩子。
明珠对着他,总是在不自觉地让步。与其说他宠爱明珠,不如说是明珠在宠着他。
李秋起身,轻拂流云广袖,似笑非笑道:“好啊,为师现在就去问她的意思,你现在这个样子,只会耽误她,她一定会做出最适合她的选择。”
时雪绷紧了自己的脸,面上无懈可击,“是。”
门被合上的瞬间,时雪靠在床头,无力感吞噬了他。
明珠绝不会答应师父,他相信明珠。
他压制不住自胸腔涌上的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喘,自嘲地笑,他还以为师父是来关心他的身体,没想到只是为了和他争抢明珠。
直到最后一句话他才听明白,师父这是彻底放弃他了,所以他的修为如何,都不要紧了,师父不在意了,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紧张他的变化,甚至打骂。
师父的注意力全都到了明珠的身上去了,他时雪,再没有价值了。
时雪抓紧了被子,一滴泪珠落在上面,逐渐殷开,湿痕的边缘模模糊糊,始终都无法和过去的那一点点依恋做出完整的切割。
他拿出玉佩,“明珠?”
没有回应,只有疾历的风在呼啸。
时雪咳得疼痛难忍,他没空过多的悲伤,挣扎着起身,下床穿上鞋子,急急走到门口,“白峰主呢?还有萧峰主和明珠,全部叫过来!”
那弟子愣住了,连忙去找最近的白雪。
白雪拿着扇子走过来,满脸不高兴,“你又做什么啊?”
萧剑也赶来了,他还不知道时雪和明珠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眼珠子在屋里看了一圈,“明珠去哪里了?”
时雪的脸一下变得惨白,“明珠没在你那里?”
萧剑被他问得懵头转向,“李未给她请过假了,不是在你这里吗?”
明珠的玉佩依旧毫无动静,他勉强打起精神道:“搜索护山大阵,找到明珠,马上,立刻!”
萧剑闻言,立马驱动灵力寻找明珠的下落,他松了口气,“哎,那孩子在后山玩呢,我去找她。”
“带上我!”
萧剑满是担心,“你都这样了……”
他看着时雪恳求的眼睛,吞回了自己的后半句话,扶着时雪站上宝剑,御剑至后山。
萧剑怜悯地扶稳了虚弱的时雪,他们的掌门,从来清冷骄傲,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一个人,从未那样低声下气过……
白雪也跟在身后,心头隐隐不安,“出了什么事啊?”
时雪心急如焚,声音焦灼,“师祖要带走明珠……”
白雪瞬间警铃大作,但还是安慰着时雪,“你别怕,明珠法力高强,她不愿意,没人能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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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次事端解决后,仙尊就要彻底掉马了,仙尊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T0T感谢在2022-02-27 12:09:17~2022-03-03 12:0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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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打脸虐渣
时雪当然知道,没人能伤到明珠,师祖也绝不会是使用阴谋诡计的小人,只是明珠的玉佩久无回应,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告诉自己,明珠早已长大,她有能力应对一切,他要相信她……
明珠的位置快到了,时雪远远地就看到躺在地上的明珠。
他的眼睛一痛,“明珠——”
白雪面色一冷,率先飞过去,看着血泊中的李秋,探究的眼神移向锦鲤。
锦鲤一身火红,红衣上沾着许多暗沉的颜色,执拗地挡在明珠前面。
白雪冷飕飕问:“你干的?”
锦鲤惶恐地看向她,不发一语,死死地抿着唇。
长隆咆哮着,发出冲天的怒吼,它的剑身正中李秋的心脏,震颤间又加深了李秋的伤口,血肉横飞。
李秋艰难地转动脖子,对白雪求道:“小雪,救我……”
白雪刚刚靠近李秋,锦鲤就突然冲过来,拦住了她,“别管他!他刚才想……”
锦鲤咬牙,犹豫地看了昏睡的明珠一眼,低声道:“他刚才想脱明珠的衣服!他现在修的根本就不是无情道,是邪功,专门用女子做炉鼎!”
白雪冷冷地和锦鲤对视,“他不能死,我还有话要问他。”
说罢,她越过锦鲤,蹲在李秋身边,一边给他止血,一边冷笑,“师祖,想活命就说实话。我姐姐,到底怎么死的?”
李秋的瞳孔开始涣散,白雪用力地扎紧他胸前的绷带,让他瞬息清醒了一些,他抓住白雪的袖子,“你姐姐……她想杀了雪儿,我……不得已……”
白雪目光转寒,又加了力度,让李秋连呼吸都变得痛苦,“这么说,我姐姐真的死了?!”
“白雪,你做什么……”时雪抱着明珠,急咳不止,“不得对师祖不敬!”
他摸摸明珠的额头,还好,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失而复得,无比贪恋地吻着她的眉眼,他刚才看到明珠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差点昏死过去。
“表哥,你没听到锦鲤刚才说了什么吗?他说李秋现在练的是邪功,他想拿明珠当采补!”白雪恶狠狠地盯着李秋,五官几乎扭曲,“你还不说实话?”
李秋老眼昏花,困难地吐字,“我说的……都是真的……”
萧剑惶然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白雪的姐姐不就是白花花吗?不是说叛出师门了吗,怎么又变成师祖杀死的了?
时雪愣愣的,脑子里都是那句——师祖想拿明珠当采补。
他不敢相信地看向那个衰败的老人,他知道师父骗过他。
他知道他的父母和乡亲不是死于马匪之手,是被师父杀死的。
他知道花花的死有蹊跷。
他知道修无情道必然有所舍弃,他不忍心割舍红尘,师父就帮助了他,他很难过,但木已成舟,就算杀了他也无济于事,只能咬牙走下去。
他让明珠躺在萧剑的怀里,步步逼近李秋,盯着李秋苍凉的目光问:“师父,锦鲤说的可都是真的?”
白色衣袂翩翩,像极了风争云涌后的平静之下掩藏的山雨欲来。
他的脸惨淡如雪,他亡魂失魄,如同行尸走肉般质问:“明珠是我之所爱,师父选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她?”
李秋的形容凄哀,“雪儿,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竟然听信他人……”
时雪有一丝的动容,他父母惨死后,只有师父还站在他的身边,他孤苦无依,是师父一手将他拉扯大……
就是那么一点点的恩情,他惦念到了如今……
那些过往都是假的吗?
白雪见时雪迷茫的神情,及时喝止,“表哥,你别被他迷惑了!锦鲤不可能拿明珠的清誉开玩笑!”
萧剑已经探测过明珠的身体,面色沉重,“掌门,明珠被下了过量□□,她的糕点有问题,这种药粉无色无味,但药性歹毒,她浑身血热灼人,是自己封住经脉的……”
时雪哑然,张大了嘴巴,看向那袋糕点,那是李秋当着他的面交给明珠的,李秋说,这是小姑娘最爱吃的东西……
李秋这才慌了,他抓住时雪的袖子,苦苦哀求,“雪儿,师父错了,师父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不要放在心上……”
不要放在心上?
他现在只有明珠了,他视明珠重于生命,高于一切。
一颗泪顺着鼻尖滑落,时雪再无任何幻想,合上了眼睛,“动手吧。”
白雪还没来得及动手,长隆发出尖鸣,直接割断了李秋的脖子。
滚烫粘稠的液体溅在时雪的脸上,浓稠的血让时雪失神。
还有什么好说的?
长隆是那人的佩剑,连长隆都容不下那人,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眼前变得黑暗,时雪感觉自己的头撞在了地上,他茫然地看着地上的血,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到底在为什么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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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大鸟在草地上捡谷粒吃,她清洁着自己火红的羽毛,听到空中有人在唤她,她张开了硕大的双翅,冲向湛蓝的天空。
她的头上有着漂亮的羽冠,腹部有着一个“仁”字花纹,绚丽而沉重。
她飞起时,众鸟都跟随着她,在她的羽翼下温柔依偎。
雨后的空气清新洁净,她深深吸入,在空中盘旋,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羽毛不要打到周围的小鸟。
她向着强光的位置飞去,只有几里之遥时却突然停下,她迷茫地回头看,什么也没看到。
那些小鸟催促着她,“快去吧,快去吧,到了那里,你就能知道你过去的故事了!”
她依旧盘旋,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一只小鸟歪着头问她,“你不想知道你的过去吗?在你成为大鸟蛋之前的事情?”
她低头,看向那只小鸟。
小鸟有着同样灿烂的红色羽毛,瘦瘦小小,脑袋大得离谱,一双黑豆眼囧囧有神地盯着她。
她再看向其他小鸟,发现这些鸟儿都长了同一张脸。
她发出凄厉的鸣啼,在小鸟们期盼的眼神中飞向强光之地。
“哎哟喂,你的壳怎么这么硬?害我的葱花香菜都没地方用……”
她驻足,在地上搜寻着声音的来源,然而地上光秃秃的,一只鸟儿都没有。
她继续飞。
“只要有我在,你可一直这样脆弱下去……”
她再次顿住,这次的声音又换了一个人,低沉的、温柔的,像是……像是……
她迎着头皮继续向前,双翅却有些不听话,拽着她倒退。
“我发誓,我此生从未如此开怀过……”
她惊讶地掉转过身子,向着强光完全相反的地方飞。
那些小鸟急坏了,“凰,你怎么可以,你是最后一只凰了,没有你,凤无法繁衍生息,凤凰一族将彻底灭绝!”
她义无反顾,只想回到那个人身边去。
那个总是同月亮一般清浅温和的人。
小鸟扑腾着翅膀,吃力地跟在身后,拼命阻拦:“不可以!凤还在等你 !你不想知道父母是如何惨死的吗,你都要忘记吗?你不要复仇吗?”
她顿了顿,扭头捧起愤怒的小啾啾,轻柔地蹭着她的鸟头,“我不回去了,我找到我想要的人了。”
小鸟愕然,“不可能,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彻底放下仇恨。”
她将小鸟轻轻地放在地上,随后自己也落了地,把叽叽喳喳的小鸟一脚踢飞。
小鸟捂着屁股,哎哟一声,“你、你……你竟然……你认贼作父!”
小鸟垮下鸟脸,她怀疑自己的成语用得不太对。
她把小鸟甩向远方,小鸟哭唧唧道:“我一定会回来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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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噜噜……”
“呼噜噜……”
白雪和秦老面面相觑,白雪眯着眼问:“她怎么还不醒来?”
秦老摸摸胡子,“没听见嘛,都知道说话了,马上就醒了。”
白雪啧了一声,“不醒也就算了,呼噜震天响,我在十里地之外都能听到!”
明珠陷入昏迷一个月了,可怕的呼噜声缠绕在白给山,白给山的弟子这一个月过得苦不堪言,日日忍受着魔音贯耳。
修为厉害的就设下个隔音结界,以为能获得几时宁静,没想到明珠的法力强大到他们的结界毫无效果,那呼噜声带着神奇的穿透力折磨着每一个人的听觉和睡眠。
人人面带菜色,求佛祖告玉帝,把认识的神都求了个遍,只希望明珠早日清醒。
白雪揉着太阳穴,“表哥还把自己关在石洞里呢?”
秦老的胡子抖了抖,面色说不出的古怪,“唔,是的呢。”
“唉,表哥就是个死心眼。李秋那种恶事做尽的坏人,他竟然为了这种人伤心。你都不知道哟,李秋死后,他的几十房小妾拉扯着几十个子女来咱们这里索赔,我脑袋都大了,亏得萧剑见过大场面,把那些人忽悠到合欢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