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朝他看过去,羽宁俯身向她作揖,而后低着头道,“主上。”
闻言,巫羲眉头轻挑,散了眼中的冷漠,走近一步问,“你唤我‘主上’,莫不是真想通了要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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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面生,则一面亡。◎
嵩门弟子向来唤她“妖女”、“邪魔”,即使是稍微理智一点的也只唤她,“山主”。
“主上”一称,外人之中,只有那位圣人在与她万分客气时才如此唤。
这位小兄弟是年幼不知,还是故意为之?
见她向前进,羽宁跟着退后一步,他直起身子,回道,“您与传言中并不一样,师叔与您也并非像是敌人,所以弟子跟着师叔唤您一声主上。”
闻言,巫羲唇角微勾,笑了起来,“传言的我是如何?说来听听。”
羽宁顿了下,摘捡一部分不那么难听说出来,回道,“传闻令丘有一女,八面玲珑,来去自由,掌世间死生。”
“掌死生?”巫羲定睛看向他,她怎么从未听过这套说法。
羽宁答道,“要一物生便不能死,要一物死便难生,此谓死生。”
这说法有那么丝趣味,巫羲哈哈笑起来,又问道,“那你又为何觉得掌他人死生的会与你家圣人不是敌人?他可被我关在这令丘至如今。”
羽宁想了下措辞,回道,“师叔出入令丘应不是难事,师弟师妹们劝言他离开,他却敷衍了事,是他自己并不想离开这。”
“哦?”巫羲看着他笑,“难道不是令丘邪气盛,你家师叔离开不得么?”
羽宁皱眉,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但又转念想到那根羽毛,想起外面的嵩门弟子,于是道,“若是除邪,尽可以寻修道之人相助,总比他一人要来的快,更何况……”
“何况什么?”巫羲随口问道,随即转过身,拨开自己面前的长草,俯视其后山下的殿宇,目光沉沉。
巫羲对他的回答已经失去了兴趣,圣人天生的纯灵远不是那些修道的凡人所可以比拟的,这位小兄弟根本不知,说到除邪,他家师叔一人还真的可抵千万修道之人。
羽宁顺着面前女子的目光看到了山后的殿宇,正是师叔的住所,他犹豫了会,还是道,“师叔已经知道是您拿走了那根羽毛,那羽毛是在瀑布崖边拾得,幻境一事与您相关,但师叔也只字不提,他……这不是在护着您么?”
护她?
她做了何事,需要他来护着?
巫羲一下子转过身,看向小兄弟时,目光瞥见树丛下的一道阴影,巫羲唇角微勾,故意回道,“我何时拿了什么羽毛,你在胡说些什么。”
羽宁被噎住,昨日殿内,只有他们三人在,她一走后,那羽毛便不见了,除了她还能是谁。
“昨日殿内……”羽宁正想问,却被巫羲打断。
“昨日可还有羽华,还有你,再不济还有你师叔,如何就怀疑到我身上,不过……”说着,巫羲又突兀笑了去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继续道,“你家师叔确实爱惯着我,说不定是为了替我掩盖瀑布那事,特意偷了你的羽毛。”
“师叔怎会!”
“你刚刚说了啊,自然是为了护着我那恶行,为我收拾烂摊子。”
“你……”果然是她给他们下的幻境之术,但说师叔替她遮盖,羽宁有些怀疑,又忍不住想相信她。
因为师叔,从一开始,确实就再遮掩那事。
可兴许师叔是为了他们,不一定是为了她啊!
羽宁在内心纠葛,他过来本想是让巫羲莫再与嵩门作对,可她现在却把他搞糊涂了。
“狗男女!”羽宁还未想通,但树丛后忽然传出骂声,小师妹羽雪就从树后走出,她走到羽宁旁边,拿出自己的佩剑,只指着巫羲,大骂道,“我就说这么久,师叔怎么还不回师门,原来早已与你这妖女不清不白!狗男女,敢欺我嵩门!”
“住嘴!”没想到羽雪会突然出现,羽宁连忙呵斥。
在他们面前不是普通妖邪,担心羽雪惹得巫羲发怒,羽宁将羽雪的剑拦下,随后歉意道,“对不住,她年纪尚小,比较鲁莽。”
“大师兄!”羽雪不服气,“我没有!”
“没有什么!”羽宁恨铁不成钢,他忙去俯身作揖赔礼道歉。
“对不住,还望您莫怪。”羽宁说道。
巫羲呵呵一笑,抬眼看向那小姑娘,说道,“说什么外话,既然他是你们师叔,我自会给他一个面子,好让你们日后多多为我们在你们师父面前美言几句才是。”
“想得美!”羽雪连忙呛道,但被羽宁拉着往回走。
“今日叨扰,还望山主莫怪,我们先行告退。”
注意到了他的称呼,巫羲不甚在意,她看着小兄弟拉住小姑娘往山下扯,一前一后,样子也是够搞笑的。
见那两人离开,花萝才出现在巫羲身边,唤道,“主上。”
巫羲淡淡“嗯”了一句,看着离山的人影渐渐消失,她才说道,“我倒甚慕他们。”
闻言,花萝将头低得更下,默默守在她身边。
……
山林间的夏季,微风轻轻起,穿过与山比高的树木,又穿过比人还高的杂草,最终只吹起女子发尾的红丝线带,风一吹,铃铛跟着一响。
巫羲将发尾梳到自己身前,拿着尾端铃铛,清脆悦耳的声音随即停了下来。
“花萝,你看看,多歧殿外的草木生长的就是比别处要好上不少。”巫羲还站在那山头,扒开那长草,二人皆可见多歧殿。
多歧殿座落令丘西,东山南面,阴寒阴凉之地,一天之中,只有当金乌西落之时,才会短暂的照耀。但巫羲将一山头移其之上,随着草木延高,多歧殿完全处于极阴之下。
但这里的生灵却还是长得比别处好。
山下飞来一只幼鸟,歪歪斜斜地往多歧殿方向飞去,临到殿外几步之远,幼鸟翅膀忽有了力气,又稳稳当当地直飞入进殿内。
花萝也看到了这一幕,心下感叹不已。
一个凡人却拥有重塑生灵之力,□□凡胎,体内却拥有至纯灵力,在这世间,她只见过一位与他一样。
花萝下意识看向巫羲,却见她正闭着眼。
巫羲闭上双眼,开启冥视,冥视下,一切生灵都难逃她眼。
然后,她就看见,围绕着多歧殿出现的一片生机,金黄圣光从殿内泛出,延绵至殿外四周,沿着墙角的地方,都出现新发芽的生灵。
这在两年前,是还未出现的。
长时间的福泽覆盖,确实会让一处地方生变,圣人的纯灵会孕育出新的生机。
然而在令丘的北面,万物生灵向阳而生的地方,却在失去生命。
一面生,则一面亡。
天地本是在混沌中孕育而生,它们也不可能永远活在纯净灵力之下,生生死死,本是自然规律。
此时的生机,未必会是好事。
巫羲睁开眼,伸出一臂,掌开五指,触摸自己头顶的天空,天地间的混灵随着她手中运作的漩涡盘旋在一起,之后集于一掌,将其挥洒出去。
巫羲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眼前的生灵。
她撒出的混灵像是一层糅合杂质的薄膜,覆盖在了多歧殿的灵气身上,然后渐渐与其融合,破了多歧殿的至纯,但更加符合天地间的和谐。
过了一会,多歧殿的灵气渐渐与周边环境交融在一起,本是分裂的地方,此时合为了一。
一旁的花萝也察觉到四周刚要冒苗头的生灵缩了回去,不该在夏季生长的花草退回自己本该有的样子,已经枯萎的树叶落入泥土,去履行它下一个职责。
这还只是在令丘,这里满藏邪气,但主上也才险险压住那人的灵气扩散,花萝难以想象,那人一直生活的嵩门会是什么模样。
多歧殿内,见幼鸟飞入大殿,凛晔在桌上撒下一小把谷米。
随即,幼鸟落在桌上,它抬起头看了看凛晔,又看了看桌上的谷米,考虑了一会,才低头啄米。
极为机灵。
凛晔看在眼里,他知道,这儿的生灵比嵩门的生灵还要通灵性。
……
嵩门位于千机山,嵩门开创之际,千机只是一座无人山野,靠北面寸草不生,靠南面荒野沼泽。
但随着妖魔混入人间,修仙修道者愈多,嵩门渐渐壮大,但千机依旧还是从前的那座寸草难存的荒山,嵩门一度想要迁门移居。
但近二十年,千机情况大有改变,北面万物生长,南面成了凡人宜居之所,嵩门也因此愈来愈大。
千机山最后反而成了资源丰富的福泽之地。
嵩门内,掌门羽千尘拿着一封密信纸鸢,纸鸢已被他拆开,他拿出了信纸。
“羽华来了消息,说他们已进了令丘,凛晔师弟暂且无恙。”羽千尘将书信递给一旁的男子。
男子看着有五六十岁,着黑袍,袍上绣着金丝凤凰花,梳着长冠,满头白发,只余发尾还是几缕顽强的黑色。
他叫石明,嵩门第二代长老,德高望重,也是收养凛晔的前辈。
石明修道已有五十多年,灵力累积颇深,在嵩门内,除了凛晔便是他,但他与凛晔又其实没什么可比性。
“凛晔的能力,我并不担心,但他身为嵩门弟子,又是誉尊圣人,离开这么久,外边对我们嵩门早就指指点点。”掌门将信递给了石明,随后说出自己的担忧。他担心嵩门的名声,会由此受到损伤。
石明打开信,他年岁已高,全靠自身灵力相撑,使得他还看起来精神抖擞。
听到羽千尘的话,石明没有作声,其实,他也收到了一封信。
羽千尘年小石明十来岁,灵力也没有他深,但两人并坐一起,看起来倒像是同龄。
“圣上也几次催促我们,石长老,我们也该出发了。”羽千尘说道。
很快又是一年的朝圣节,朝圣一向选址在他们千机,这于他们来说是职责,也是荣誉。但每年都是由凛晔主持,去年已经错过,今年必会过来求问。
“圣上已落空一次,此番,我们再不能拖下去了。”朝圣节,圣人却不在,也会使嵩门令外界嗤笑。
石明懂得,但是……他拿着自己手上另一封信,心里有些犹豫。
是他养大的凛晔,一手培养他,一手教育他,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信中所说的情况才是。
羽千尘还在等着石明的回答,没过一会,石明也向他递过来一封信。
“看看吧,羽雪那丫头用我们给的运急术传来的,运急术只能用一回,她却传来了这个。”石明说道,“凛晔不止无恙,还与那令丘妖女关系匪浅?不肯回山门?你对这些是何态度?”
羽千尘惊讶地拿过来,信上一个个字,都像是羽雪的风格,但……
羽雪这小弟子居然没有陨落在那令丘!
作者有话说:
羽雪:为什么觉得我会陨落?
羽雪:我拿的不是刁蛮小师妹备受宠爱的剧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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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居高的模样怎么看着还有点欠揍?◎
令丘邪气浓重,满山都是在邪气孕育下而生的妖物,尤其是那入口处的险峰山谷,雷声震耳欲聋,不亚于修仙之人飞升历劫。
羽雪灵力最弱,又如何安然度过,还用术法给他们传信的?
羽千尘十分惊讶,“这小弟子……竟然安全进了令丘。”
他们嵩门曾秘密派过几次门人子弟进入令丘,但均失败而归。但这次他们报告了朝廷,也宣告了天下,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找到圣人,因而,他们也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令丘那座险峰,外人闯入便电闪雷鸣,还颇长眼一样照着脚底下打,羽宁他们是如何过去的?”羽千尘有些惊讶。
“他……那些灵力与术法,怎么能够。”羽千尘说道。
前车之鉴,若想安全进入,需耗费一人的半生修为,他让羽宁保留实力,关键时刻可以牺牲其余弟子,硬闯进去也是可的。
所以,羽雪那个累赘怎么还活着进去了?
不要怪他这个掌门无情,历练之时,取同伴灵力求生之事时有发生,并不奇怪。
这是羽千尘的念头,石明明白,不赞同但他没有异议。
如今的世道本就凉薄如此,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面对危机,他们也只能顾及眼前。
石明抿唇,看这位嵩门掌门一眼,说道,“令丘是难入,但也并非不能入,小弟子能过,羽宁定是心里有数。”
“非也!你看羽雪所言……”羽千尘指着信上的黑字道,“那妖女颇在意凛晔面子,说不定就是那妖女助了他们。”
“凛晔与那妖女暧昧不清……羽雪那个丫头虽是个鲁莽之人,但也不会胡乱说话,此事……十有八九为真。”羽千尘说道。
石明沉默不语,他比羽千尘更知道凛晔的为人,那小子从小便异于常人,天生至纯灵力,不用去争去抢,甚至不用如何修道,都比一般人强上不少。
过得日子,像个无情无欲的修道者,扬善除妖,善良正直,有时也十分固执已见。
但无论如何,怎么可能会与那妖女纠缠不清。
“那我们去看看便知。”石明说道,他们不能仅凭一封信就如此下判断。
羽千尘也知道自己有些武断,但他确实需要一个办法,去面对朝廷,去找到一个解释的说法。
否则,圣人凛晔,为何在令丘一困便是两年?
……
令丘山间,夜幕降临,一道身影停在险峰山谷前,没过一会,天幕响起电闪雷鸣之声,“噼里啪啦”雷电鞭打在空中,在地上,在那人身侧,但却一分未伤着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