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生把她的手拿起来,确认上面干干净净。他说:“你两只爪子并没有按过油墨的痕迹。小狐狸,去验痕迹时,你动了什么手脚吧?”
小狐狸甩开他的手,故意朝被按过的地方吹气:“疼死啦!”
“但我相信你没干那些妖祟的事。因为我们朝夕相处,你不可能到大都犯了案再回来。”瑞生说。
小狐狸有些逆反:“小木偶。活在世上,可别太相信自以为的真相才好。”
瑞生还是那副不会生气的样子:“多谢教诲,我记住了。”
马车里铺满绣有皇家家纹的布帛,面对面的座位中间,还布置了底下能烧炭的小桌。
只有三个人,小狐狸与瑞生并排落座。
路途漫长,天气暖和,大家都打瞌睡。
他们轮流睡觉,留一个人放哨。这是之前过夜定下的规矩。
驶入宫门时,小狐狸感觉到极其强烈的痛苦。
鼻腔里涌入血腥气,手也麻痹得失去感知。一时之间,仿佛长出鼓起的脓包,人类的脸上浮现出狐狸的模样,却又被她强行压制。
小狐狸咽了一口唾沫,竭力迫使自己恢复神智。
她还是跟来了,不是为了缠着玉揭裘不放,而是觉得有些东西逃不掉,总该面对的。
在宫中,江兮缈不是女官,也不能像民间一样通俗地叫“菩萨”或“娘娘”,所以直接被人不伦不类地唤做“江姑娘”。
这下帮手增加,瑞生和小狐狸被草率地介绍成玉揭裘的随从,玉揭裘则是“江姑娘的师弟”。
宫中光景可不是谁都能见的。
按理说,寻常平民百姓,能进到王公贵族住的地方,这奢华劲就够惊叹的了。
但玉揭裘只顾着询问妖物的事,小狐狸没精打采,瑞生则对外界漠不关心。三人都格外镇定,倒叫人觉得新鲜。
穿过御花园,江兮缈突然站定。路上遇到贵人,修道者不必行礼,却也还是该问候。
只听一个雍容华贵的老人说:“闹得乌烟瘴气的。”
这声音听着十分特别,仿佛一块猪油从耳朵里滑下去了似的,让人不太舒服。
他带了浩浩荡荡一片人,离开都要好一阵。
江兮缈低声说:“这便是宫中总管,路公公。”
排场像皇帝的太监。小狐狸问:“看起来,这位公公对宫里的乱子并不上心。我们进来是谁批的呢?又是谁召来的兮缈你呀?”
江兮缈落落大方地回答说:“你说得不错。召我来的,是陛下的弟弟,亲王殿下。”
接触过斑窦王室的瑞生也补充:“弥弥殿下是帝王的妹妹。亲王殿下是弥弥公主的二哥,能文能武,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在斑窦境,乃至于其他国度也十分有名。”
小狐狸边想边点头。
另外三个人走得快,绕过了拐角。小狐狸却放慢脚步。
旁边的宦官们已移动到队尾。
突然间,她觉察到什么。
小狐狸一个掉头,紧紧拽住走在最后那个太监。
小太监一回头,露出一张集龅牙、麻子、腊肠嘴、朝天鼻于一身的丑脸。
作者有话说:
我宣布全文战力top,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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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到现在女主的名字还没说,我该怎么称呼这个小可爱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表哥】
【皇宫里是不是有对妖的压制啊,或者是那只大妖对狐狸的压制】
【哈哈哈哈哈哈表哥】
【表哥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表哥就是个开心果】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本来有点紧张气氛,看见表哥突然破功2333】
【表哥你也在呀】
【看着就有点害怕。】
【啊难道说这个作案的狐狸和女鹅是亲属关系?】
【每章都看得我提心吊胆的,恨不得先攒到开头的情节】
【表哥你真厉害】
【狗表哥怎么又在这里了?!】
【不够看啊,想直接跳到炸死发疯】
-完-
第16章 、扶乩
◎——小孩子不要学。◎
瑞生照例不说话,江兮缈和玉揭裘边走边聊。她问:“此行收获大么?怎的如此着急回师门?”
玉揭裘笑着说:“回去看看阿策他们剑练得怎么样。”
“师叔他们一定也很想你。”
“等见着我,二师父大抵又要大发雷霆了。”
只有在江兮缈面前,玉揭裘才会如此平易近人,主动说些有趣的笑话。他们说说笑笑,丝毫没觉察少了一个人。
另一边,偷偷溜走的小狐狸想仰天咆哮,又强忍下去,压低声音质问:“你在这干嘛呢!”
“你认错人了……”大黄狗还想狡辩,把脸藏到袖子后面。
“丑成这样的脸,天下还有谁啊!”小狐狸都被气笑了。
大黄狗哆哆嗦嗦,这才赔起笑脸:“表妹啊,我就是担心你!”
小狐狸先翻白眼,随即想起什么,揪住他衣领,把他拉到没什么人留意的树下,左顾右盼一圈才说话。
她纳闷:“大都不是查得很严吗?我看了,宫里还有那江兮缈设的结界。就你这妖力,是怎么进来的?”
表哥如实相告,起初还怯生生的,后来越说越嘚瑟,越说越猖狂:“我……我见他们搬照妖镜了。可我是狗身,钻狗洞就行了。况且,我就这点妖力,怕什么呀!没什么好怕!人家根本盯不上我!”
头一次见这么自豪说自己弱的。
只可惜,小狐狸关心的重点在后头:“那你是怎么度过结界进宫来的?”
表哥看了眼小狐狸,再没心没肺的人,此刻也嗫嚅。
他犹豫不决地吐出一个名字:“……是涂纱。”
小狐狸没有回过头,她问:“她人呢?”
听到她普通地给出反问,表哥当下松了口气,绕到背后又捏肩膀又捶背,低声下气地说:“我没见着她呀!那天我在宫外头打转,想找找哪里有没有狗洞能钻,就听到空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笑话我说‘癞皮狗’。我一下认出是她,便问她怎么在这,她反而问我来干嘛。”
“你怎么说的?”
表哥满有把握地回答:“我说我穷怕了,想来宫里找个差事做做。”
听到自己没暴露,小狐狸松了一口气,但脸色仍然阴沉下去。
仿佛磨坊中的水磨缓缓回旋,日夜碾磨。她已经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不安地思索着,究竟要如何才能解开局面。
宫墙上那方天空很窄,窄到没什么出口可言。
“你是谁?”
低沉的声音响起时,小狐狸猝不及防,感觉吓得差点变回原形。
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个头戴冠冕,身着华服,一丝不苟的青年。
看到她的脸时,原本高高端着的气派登时动摇,他说:“江姑娘?”
小狐狸当即俯身:“见过亲王殿下。奴是跟随江姑娘进宫除妖的帮手。”
谢弄峤蹙眉,虽然刚才算不上失态,却还是侧过脸。不过,再等他回头细看,这垂眸的女子的确和江兮缈有些不同。
他倒也没问她怎么知道自己是谁,毕竟谢弄峤的大名很响。说是自恋也行,至少声名远扬这一点无可非议。
他正要问江兮缈在哪,就被一声拉长的“哎哟”打断了。
大黄狗表现得极其夸张,伸长脖子和手,好像打哈欠似的,面部扭曲,慢动作跪倒在地:“哎哟喂!殿、殿下!”
小狐狸不得不抿起嘴唇,才能忍住不笑出来。
谢弄峤情不自禁嫌恶:“滚一边去!”
“呃呃呃呃……是!”表哥故意讨嫌,为的就是赶紧被呵斥走。毕竟还要在宫里待一阵,他和小狐狸还是撇清关系,装作不认识的为好。这样才能有更多底牌。
他又夸张地拍打着袖子起身,期间还偷偷朝小狐狸做了个鬼脸,连滚带爬跑了。
谢弄峤清了清嗓子,终于能问:“江姑娘呢?”
“去寝宫内了,”小狐狸颔首,两侧发饰稳稳当当地下垂,丝毫没有多余的摇曳,“请容奴为您引路。”
这是宫外来的野丫头?礼数还真到位。
即便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谢弄峤也不得不腹诽。
到了寝宫,本来小狐狸还担心自己一个人进不去,要靠谢弄峤帮忙。没想到恰好撞见江兮缈。
“胡姑娘。”江兮缈远远朝她呼唤,这从未怀疑过狐妖为何与自己相貌相似的女子走来,“都是我不好,走得急了,竟没注意到你……殿下?”
冷清的面色似乎略微缓和,谢弄峤说:“有劳江姑娘为皇兄奔走。”
“不,我才要感谢殿下您的信任。”江兮缈说,“殿下放心,先前事情迟迟得不到进展,并非是我束手无策,而是我担心……这皇宫中的妖会狗急跳墙。此番我师弟来了,斩妖除魔的本事,他在我之上。有他护法,我便能安心办事。”
满满自信的加持下,江兮缈脸上仿佛有神的光彩。
小狐狸偷偷打量她,心里不情不愿地嘟囔,好吧,她承认,江兮缈是很漂亮。喜欢她的人还算有眼光。
但她也没有差太多吧。
趁那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小狐狸偷偷抬手按住太阳穴,想回想一下自己最初化作的人形是什么样——
江兮缈突然挽住她的手:“胡姑娘,我们先进去吧。这一次,也要请你帮忙。”
说实话,打从一开始,小狐狸就没把进宫当回事。
她这样的普通老百姓,又不是斑窦本地狐,再说了,江兮缈邀的是玉揭裘,又不是她。
小狐狸满心以为自己只是顺带,进宫后就能全心全意张罗自己的事。
没想到她也要参与进来。
而且,还不是小事。
殿内只剩了包括路公公在内的十来名太监、三位皇室的亲信、谢弄峤、江兮缈,以及玉揭裘、小狐狸和瑞生三人。
其中,玉揭裘、小狐狸和瑞生十分格格不入。
但谢弄峤还是宣布了足以震动整个海内的事:“陛下行踪不明,已有三日。”
玉揭裘微微一笑。
小狐狸目瞪口呆。
瑞生毫无反应。
谢弄峤说:“三日前,鼎湖宗的江姑娘来到斑窦整治妖怪。便是从那一日起,陛下便不见了。此举无疑是妖魔在示威。如此猖狂,依我看来,再拖下去,恐怕整个斑窦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只听路公公冷哼了一声。
江兮缈突然快步走到殿中央,拱手行礼,朝盘踞在龙床台下的众人说道:“请容许我使用扶乩之术,召唤陛下生灵,询问陛下的所在之处!”
所谓扶乩,与民间的请仙游戏相似。以箕插笔,在沙盘上划字罢了。
参与者一男一女,屏气凝神,扶住占卜用的乩笔。在场人中,江兮缈和玉揭裘灵力最强,故由他们担任。其他人都退到屋外。
而小狐狸要做的,便是大声读出陛下生灵所传递的信息,让屋外人都能立刻听到。
“为什么是我?”小狐狸有点想推脱。她才不想干呢。
“此事终归是有危险。”江兮缈说,“胡姑娘,我已听小玉说过,你也有三尾妖力,料想有什么意外,也能帮得上忙。”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小狐狸只好答应。
众人退到门外,临走前,谢弄峤迟疑片刻,尽管脸上冷若冰霜,却还是对江兮缈交代了一句:“多加小心。”
小狐狸瞄了一眼玉揭裘。
也不知道他是真没发觉,还是假装没发觉,竟然专心于检查寝殿。
不过,这对小狐狸也没坏处。
她凑上去问:“你肚子饿么?”
小狐狸想掏路上吃剩的玉米饼给他,还没翻出来,眼前就出现了一支麦芽糖,用木签顶着,害她差点对眼。
玉揭裘说:“吃吧。”
见她呆呆地问“你什么时候藏的”,他也只笑,将她的手拿起来,把糖放到她手心:“储物戒。”
“那是什么?修仙者都有的宝贝?给我看看!好炫哦!你怎么不戴着?”小狐狸聒噪得要命。
玉揭裘被烦到了,笑着拿给她看:“戴着多傻啊。”
扶乩正式开始。
灯火全灭,余下围绕高台的烛光。沙盘两侧,玉揭裘和江兮缈面对面坐着,一同夹住了乩笔。她朝他笑了一下。他也回报以微笑。
小狐狸在另一侧,凝神望向他们,莫名觉得感慨,这对师姐弟,从外表来看,还真是登对。
室内无人,一片死寂。
扶乩者齐声念诵召唤生灵的咒术。
毫无反应。
小狐狸不敢随便动,只是眼睛乱瞄。这种人类发明的玩意儿,她懂得并不多,心里暗暗想,这把戏是真的吗?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嘛。
嘴巴里有点苦,她想把刚刚玉揭裘给的糖拆开,咬碎含在嘴里。刚要动弹,倏忽之间,寝殿一扇没关拢的窗子霍地猛震,用力一砸,重重地关上了。
烛火有过片刻的摇曳。突然间,小狐狸抬起眼。
她说:“来了。”
主导乩的人是江兮缈,提问的也是江兮缈。
江兮缈问:“可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