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站定在灵池边,她望向清澈一片的池水,见到自己的倒影,才如梦方醒,魂灵回窍。
“高屋建瓴……”胡云秀喃喃道,“先生博学至此,几乎洞悉万物,可以做天下人的老师。”
梅问情伸手捡了一个小石子,投入水面,灵池上的波纹层层荡开。她道:“讲了一刻钟而已,怎么你也变成一块石雕了?”
胡云秀轻视之心早已收起,她很快便知晓这真是自己的一场大机缘,可以受用千百年不止:“领略先生您真本事之人,定然如老身一般,不敢有丝毫不敬之心。”
“……这话不用你说,我也见识过很多次了,到头来总是很没意思。”
她兴致渐失,那点教诲弟子的心思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惦记起贺郎来,于是扭头望过去,喊了几声,他竟没听到。
直到梅问情抬手拍在他肩膀上,贺离恨才解除封闭:“教完了?”
梅问情先是颔首,简要抱怨了一下“当老师也没什么意思”,随后又想起自己教贺郎的那些,忍不住低声道:“还是教你有趣些。”
贺离恨抬眸看了她一眼,耳尖泛红,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这么多人别逼我骂你。”
梅问情的手指摆弄着他的发尾,将两捋发丝绕在手中,心情颇为不错地想着:不管别人觉得我是好是坏,贺郎的态度还是始终如一的嘛——虽是魔修,可又纯情、又赤诚,凶点怎么了?凶点儿多可爱……
她这头还没心满意足地夸完,那头贺离恨就掩唇假意清了清嗓子,偏头小声道:“那你什么时候教我?能不能快点。”
梅问情:“……”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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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吹起帐幔,撩起轻纱如雾。
胡老太姑的山门之内,有一道温泉泉眼,山腰有湖,洞府就设立在此间。湖心上构筑了一座亭。
时值冬日,湖面结冰,晌午后又下了一层雪,薄薄地覆在冰上。几人对坐在亭中,旁边架着一道小火炉,上方放置美酒,水汽升腾,酒水已沸,炭火间哔剥作响。
“……穿过雾凇林海,行五千里,穿十二国,到了一个叫迷地宝法的地方,有一座小庙,庙门用金字题着一副对联,上面写着‘发心愿得无师道,为众能开甘露门’,每夜三更敲门三声,持续三日,便能触动阵法,进入修真界。这便是第一个方法。”
梅问情道,“只不过从此处进入,连通的是修真界的善法寺、生死庵等诸多佛宗。佛宗之人大多善良,不会为难你的。”
贺离恨想了一下自己的仇家,其中也不乏有许多佛修非要“除魔卫道”,对这个“善良”的评价心中存疑。
胡云秀记在心中,诚恳求教,一转脸看见自己孙女儿化为白狐,围在小火炉旁安睡,获得妙法和指点的喜悦顿时被冲淡,她手中拐杖一敲,怒道:“没出息的东西,还不起来给贵客斟酒?!”
白狐的三条尾巴盖着眼睛,闻着酒气、睡得正香,被冷不丁地一斥,翻身跳起,抬手摸了摸嘴边不存在的口水,觉得自己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太跌宕起伏了。
她认命地幻回人形,挽袖给两人斟酒,垂着尾巴从旁侍酒。
“先生请继续说。”胡云秀亲手推过去,她面容年轻、但却华发交错,多年来劳心劳力,这会儿遇上梅问情区区半日,就感觉自己容光焕发、心力充沛,像是走到极为狭窄之时,有人忽然推了一把,竟然撞入了从未设想过的康庄大道。
“第二条路,是从这里南下,在土地边境,有十万苍莽大山,山林之中非常容易迷路,需要通晓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学问,才能走到正确的方位,只要在正确的方位用陈年的人参、灵芝等物,放在林中,不出三日,就会有一头白角仙鹿慢慢走来,等它吃了那人参灵芝,就会带你前往修真界了。”
这办法贺离恨也知道,他幽幽补充道:“随仙鹿前往,你就要掉进仙门正修的眼皮底下了。”
对于他来说,几乎跟送死无异。
胡云秀倒是非常神往,她畅想一番,觉得前两种听起来难,但实际上都是可行之法,又问:“那第三个方法呢?”
梅问情的手抵着酒杯,掌心被酒水捂得温热,她道:“第三个……我家后院。”
胡云秀愣住了。
胡仙姑倒酒的手一抖,神情呆滞。
贺离恨倒是好一些,但也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原来不光是随机传送导致的,你家还真有那么一条路?
梅问情低头喝了口热酒,辛辣微甜,舌尖泛着一股火烧般的甜气,她疑心是这酒的温度还没降下来,并无作用地吹了吹表面,雾气散开。
她又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道:“但那本来是专属于我的。”
“……梅先生,在那边……有大能为友为亲?”胡云秀迟疑片刻,小心问道。
也只有这样,才会为她开辟出一条专属于梅先生的连通之门。
梅问情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认识的那一些人虽然道行差了些,可名声却都不小,便承认道:“是。”
“……怪不得。”胡云秀感叹。
怪不得这么博学多识,怪不得能深入了解那么多阴阳至理。这一切仿佛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