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绿液体喷出之后,那道伤口开始往外冒出血水,血水间掺杂块状物。贺离恨低眼一看,那些块状物很快便长出一张婴孩的脸,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以为你能瞒得住吗?”童声嬉闹地道。
“你骗了她,你骗她,她会抛弃你、会恨你。”
“人人恐惧厌恶的魔也痴心妄想,她知道你的事之后会不会讨厌你呢?”
“哈哈,报仇?还是认命吧,那些人都白死了,留你在这里享受安乐!”
“你已经忘了自己的仇家了,你忘了悟道修行了,你被绊住手脚变成废物了,哈哈……”
这里头的每一字、每一句,由童言戏语般地嘲笑着念出来,却每一句都是在他脑海心中,掩藏至深的恐惧之事。
这怪物虽没有脑子,却有洞悉弱点的特殊之处。
贺离恨浑身发抖,随着童声戏语仿佛看到了自己所害怕、畏惧的每一个画面。他仿佛回到了寿宁镇的那个雪天,见到她被血迹淹没、见到她的手垂下去……但这一次更多,他仿佛看到了更多更多。
这并非幻术、也不是幻觉,可却在怪物的言语蛊惑下仿佛见到了真实的未来般。他突然发现自己更为畏惧梅问情厌恶自己、更为害怕她不喜欢自己、恨自己……这种心念一经唤醒,就仿佛在他脑海、心里、在他的神魂深处根植了很多年一样。
贺离恨心口寒冷痛楚,思绪纷乱,蓦地冒出来一个难以想象的痴念:她怎么可以不喜欢我,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如我……
下一刻,那些深入大山中的血管猛地拔了出来,带出一片土地翻动,巨大的血管扬起极高,抽动着飞扬过去,先是卷住了同样心神恍惚的胡云秀。
胡云秀口中喃喃道:“……我不比她差、我不比任何人差……”
她身躯被卷住,手里的九节鞭也掉了,巨大血管将胡云秀高高举起,下方的肉山便向四周起伏着,露出一个幽深的坑洞,坑底的皮肤裂开,里面是幽绿的液体。
它要吃了胡云秀!
与此同时,另一道血管也抽了过来,捆住贺离恨,但他的刀却仿佛不见了。肉山的动作似乎迟疑了一下,与这座山一样的身躯相比接近于无的思维在痛苦地思索着——这个食物的武器呢?
它很快便难以忍受这种痛苦,将贺离恨卷起来高举着,想要一起将两人吞吃到孔洞绿水里,就在血管松开的瞬间,变化为魔蛇的刀重新回到他手中,贺离恨眼中清明,转身拎着胡云秀,横刀将身后的两根巨大血管切断!
刀光一震,半截血管掉落进幽绿色的血液里。
肉山震动着,发出无声的尖啸和嘶吼。它猛地起身,所有血管都从地底拔出,浑身好似“站”了起来,无数血管抽了过来。
“醒醒。”贺离恨拎着她的领子使劲摇晃,“再不醒就要喂给你三姐了!”
胡云秀猛地回神,打了个寒战,她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幕,伸手唤回九节鞭,连声谢也来不及说,鞭子一甩,带着烈烈罡风缠住了飞袭过来的一根血管,死死地拉扯住。
她咬牙道:“这个鬼东西!”
在她身侧,贺离恨倾尽魔气才硬生生扛了下来,防得密不透风。但这样下去他的体能会下降,曾经的魔尊以越战越强著名,但今非昔比,他浑身挂了十几个负面状态,耐久短得要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贺离恨心中一动,口中念起飞剑术,霎时间感觉到一股与剑相连的模糊感受。
与此同时,在山门之外等候的梅问情心烦意乱,她腰间的丝带轻轻一颤,仿佛是什么讯号一般,梅问情松了口气,道:“还不是得需要我……去吧。”
言语一落,拿到金边银带便从腰间抽出,光华一闪,化为一柄缠着梅枝的银色长剑,嗖地一声飞入山门当中。
银色长剑飞入山门,光华如雪,几乎瞬间便映亮整座洞府,剑刃锋锐。在模糊的感受之下,一股难以抵御的冰寒之气缠绕上来,在见到剑身的刹那,贺离恨被一股至清、至寒之感包裹、如明月、如冬日、如雨雪……极端的静寂涌上心头,令人精神无比镇定。
飞剑向上浮动,剑光随着贺离恨的操纵一道道挥出,这把“万重雪”每一道剑光,仿佛都跟前一道相接,时而锋锐无匹、时而又柔和静寂,难以分辨,在剑光挥舞之中,那座肉山像是被分割开了,一道道肉块掉落下来。
一剑、两剑——
剑光纵横之间,飞舞的巨大血管也掉落下来,跟满地的血水绿液融合在一起,腐化成飞灰。
肉山怪物震动无比,它哀嚎,却没有嘴,痛楚,无法发声,连它仅存不多的思维都无法判断威胁的来源,只顾着攻击那柄飞剑、而看不到真正操纵飞剑的人。
血水如同河流般溢出。
在它的疯狂挣扎中,整座山仿佛都快要震动着劈成两半,山门抖动,四周的岩石峭壁被顶的稀烂,碎屑和落石滚滚,随后洞府开裂,周遭的山石迸飞出去。在它的恐怖挣扎之下,顶碎了整座洞府!
阳光直射在肉山的身上。
银剑挥出最后一剑,静静地悬浮在上空。
静止一息之后,那座血肉大山坍塌了。肉块瘫倒在地上,化为一堆无用的废弃之物。
贺离恨已经撑到极致,他的飞剑术其实用得并不好,此时已经耗尽功体,几乎脱力。
万重雪在半空中落下来,停在贺离恨的面前。他抬手撑着银剑起身,身体被催化到极致,吐出一口滚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