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文茵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师父说了,做人就要迎难而上。”
“文茵。”
一旁的吕不韦适时插嘴问道:“纵是要做将军,兵书亦要读的。”
文茵当即缩了缩脖子:“呜……”
吕不韦莞尔:“不催促你,你课业都做完了不是么?来,我送你与德音去睡觉。”
“好吧。”
“知道了。”
双胞胎姐妹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书本和玩具,乖乖起身随着吕不韦走出正屋。
女儿们一走,赵维桢才不由得放松下来。
她虽然很享受与孩子们相处的时光,但心事重重时要强打精神,实在是有些困难。
赵维桢拎着衣袂起身,来到梳妆镜前。
夜晚的烛火摇曳,昏暗的光芒拉长了赵维桢的影子。铜镜的倒影中,她的五官隐匿在阴影之下,即使没什么表情,也显得多少有些凝重与肃穆的意思。
抬手伸向发髻后方,这么多年了,赵维桢还是不太擅长对付这头盘发。她一双素手在后脑摸索了半天,只是拆下发簪,却没找到解开发髻的位置。
本就心思不上面,半天解决不了,更是觉得烦躁。
她一声叹息,阖了阖眼。
几乎是下一刻,属于男人的双手接替了她的工作。
吕不韦熟悉的气息环绕上来,他没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到赵维桢的身后,轻而易举地替她拆开盘发。
乌黑青丝倾斜而落。
“是因为太子丹?”吕不韦问。
赵维桢垂眼。
她不在状态,吕不韦当然能看出来。
也正因如此,他才早早喊德音和文茵睡觉去。
白日食肆的场景历历在目。
尽管在秦王政请太子丹入咸阳时,赵维桢就意料到了今日,可这样的事情真实发生时,她还是有些……如鲠在喉。
有些事,不是预料到了,就能无动于衷的。
燕丹多少也是她教出来的学生啊。
和嬴政一样,喊她维桢夫人而非夏阳君,会把信任和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昔年在邯郸时他甚至救过自己一命,把那针脚凌乱的蹴鞠捧在手心中,说是她送给他最高的礼物。
这样赤诚、单纯的稚童,终究要与其越走越远。
她既痛心于嬴政与燕丹的友情,更是感到了深深的愧疚——毕竟,是赵维桢先放弃他的。
“他会憎恨秦王。”赵维桢垂眸,视线触及到自己洒落在肩头的乌发淡淡说,“终有一日,秦灭燕国,他不会心甘情愿为秦臣,而是用尽一切办法螳臂当车,既伤自己,也会伤害到王上。”
“我……”
赵维桢轻声说:“决计不能让他这么做。”
她也许不能阻止两位竹马终究分道扬镳,但她至少能阻拦来自燕地的刺客步入秦国的大殿。
“这很容易。”
听到赵维桢的喃喃低语,吕不韦在她的身后接道:“蔡泽还在燕国,有的是法子。”
“我知道。”赵维桢低语。
“维桢只是难过。”
“……”
从她的肩头探过来一只手。
铜镜之中,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抚()过赵维桢的脸颊,存着厚厚笔茧的指侧擦过她的眼角,最终男人的指腹停留在赵维桢的眼皮处。
吕不韦温柔地抚()摸着赵维桢的眼睛。
“偶尔不韦会倍感挫败。”吕不韦说。
“为什么?”
“为夫者,可与维桢分忧,却不能让维桢卸下心房。”吕不韦坦然出言:“哪怕是只有你我时,只有这烛火见证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