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一点点凉意太过微不足道了……宛如在沙漠中行走的旅客,她需要的是一整潭泉水,而非装不满掌心的露珠,那根本无法解渴,反倒会令她对于水源的渴望更加旺盛,忍耐度断崖式下跌。
“啊,眼睛也在哭呢……从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你哭起来肯定很好看,果然我的眼光没错吧?你看,不仅仅是脸哭花了,连我的手都全部湿透了哦……太多了哎,就算我想替你擦干净,但是也赶不上掉眼泪的速度呢,我说啊,这么下去,很容易会脱水的吧?”
五条悟换了另外一只手,他此时反倒变得慢条斯理起来,仿佛那随意丢在长椅下、让衣服没法继续再穿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他一样。
“混蛋……”深见琉衣觉得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跟窒息有点像,但也不完全相同,她无意识揪紧了垫在身下的外套,映在眼底的景象渐渐变得朦胧。
五条悟的亲吻随意又任性,压根预料不到下一次会落在哪里,他笑着说:“再继续多骂一点吧,因为接下来还会更过分哦?”
这个人说到做到。
教堂的长椅是木制的,承重能力只能算一般般,再加上荒废多时,年久失修,在剧烈的摇晃下,它隐隐出现了快要散架的征兆。
在某个瞬间,深见琉衣的小腿陡然绷直,脚踝上系着的铃铛轻轻一晃,在这一刻,终于发出了第一声轻响——
五条悟及时将手收回来,握着深见琉衣瘦削的双肩,把人从长椅上拉起来,揽进怀里,熟练地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乖,不要着急,深吸气——对,慢慢调整你呼吸的节奏,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深见琉衣的双腿在打颤,于是金色铃铛的响声一直没停。
“果然对你来说太过激烈了吗,刚刚差一点就过呼吸了呢……”五条悟空出手,替深见琉衣按着近乎痉挛的小腿,在她迷茫地看过来时,俯身在她耳边问,“琉衣,现在你知道让铃铛响起来的条件,到底是什么了吗?”
深见琉衣的瞳孔还有点涣散,但五条悟并不在意,轻轻拂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慢慢地说出一句话。
“五条悟!”这句话立马就将深见琉衣从飘荡的云间扯落回了地面,她气急地抽出绵软无力的手,用力往五条悟身上捶了一下。
当然,这点力道对于五条悟而言,不痛不痒,反倒是让本就有点不稳的木制长椅发出喀嚓的一声,像是随时都要倒塌一样,深见琉衣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埋进男人怀中。
“好险好险,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吧,琉衣酱?”五条悟用底下的外套将深见琉衣卷住,把人打横抱起来,大步朝里面走去,显然是早就选定好了目标,“能感受到的吧,琉衣?我啊,现在难受得要命……哈哈,这不能怪我啊,毕竟琉衣刚刚那样的表情,说是五条悟特攻也不为过哦?”
“你要去哪里……!”深见琉衣心中漫上不详的预感。
“这个嘛,因为这里的椅子质量实在太差了,地板完全不考虑,我又不舍得让你靠在冷冰冰的墙上,所以这个位置勉强还算可以吧?”
白发咒术师微笑着询问,深见琉衣只感觉视野一转,自己的后背就挨上了某种金属制物上……她用余光一扫,这才看清楚,那是矗立在教堂中央、玻璃穹顶之下的,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巨型十字架!
“悟君,你疯了吗——快放我下来!”深见琉衣只觉得气血都在往脸上涌,废弃教堂这种地方本来就存在着微妙的含义,而十字架也有着象征意义,五条悟却把她托起来,让她依靠在这上面……
简直,简直……深见琉衣闭了闭眼,感觉灵魂都在发抖。
恰逢此时,夜空中划下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深见琉衣指尖微抖,对于打雷的恐惧陡然间冒出来,她想也没想,往前一扑,几乎可以说是投怀送抱,紧紧搂住了五条悟的脖颈。
……算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深见琉衣先是一僵,随后自暴自弃地想,完全、败给这个人了。
“不肯说也没关系,琉衣的想法我都知道的哦。”五条悟揉了揉她的发丝,哪怕忍耐到湛蓝的苍空被血丝覆盖,他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除了略微不稳的气息,从表面几乎看不出他的失控,“但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琉衣估计不清楚吧?”
“我呢,其实并不算特别有耐心的那种人,尤其是琉衣待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快要忍耐不住,想着已经到极限了,不要再忍下去了吧,干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就像六眼会消耗我的脑力一样,每次看到琉衣,都会消磨掉我的耐性,所以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我就去扫荡甜品店。”
“东京有名的店铺全部被我光顾了一遍,你猜猜这段时间我到底跑了多少家甜品店?——摇头是觉得猜不出来吗?没关系,你当然猜不出来的,我也不希望你猜对,毕竟这个数目代表着我有多少次想要看见你在我的床上晕过去。”
深见琉衣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呜咽:“不要说了……”
铃铛声不曾断绝。
五条悟哄着她,让她帮忙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取出里面的东西:“我抱着你不方便,帮帮忙嘛——对,就是那个小盒子哦,帮我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吧……怎么样,是你喜欢的桃子味哦?等等,拿稳一点,别掉下去了哦。”
桃子……深见琉衣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之前五条悟问她喜欢什么味道,竟然是这个意思!骗子!流氓!
然而再怎么骂人,她翻来覆去就只有那几个不痛不痒的词语,对五条悟而言简直如沐春风,他甚至不要脸地希望深见琉衣再多说一点。
于是学乖了的深见琉衣闭上嘴。
“哎,不说了吗?再多说一点嘛,我很喜欢听哦。”五条悟诱哄着,深见琉衣假装听不见。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抱到与五条悟持平的高度,后背似乎在撞击着身后的金属十字架,但却不会真的撞上去,这中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虚空——很快地,她意识到是五条悟用无限笼罩住了她,免得自己被撞疼了。
毕竟这个人的力气大得离谱,深见琉衣都快要把指甲抠进五条悟的肉里,他也不会放轻一点,再这么下去,深见琉衣觉得自己或许会碎掉。
这句话可能是说出了口,朦朦胧胧间,她只听见五条悟挨在耳边回应:“不会的,不会碎掉的……再努力一点吧,琉衣,再打开一点,你看,我之前的考量,一点都没有出错吧?”
宽大的手掌盖住了她的小腹,轻微地、不施加任何力度地往下按了按,惹来了深见琉衣一下子拔高的尖叫。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可以发出……这种声音。
五条悟的轻吻落在眉间,仿佛无声的安抚,接着,深见琉衣在摇晃的光影间,听见了他断断续续的笑声。
“这个场景很难得吧?传说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代世人受刑,从而拯救了一切——琉衣,你也在拯救我哦。”
他的爱意,他的欲望,属于五条悟的一切,都被这个人无条件地容纳了。
教堂被暴风雨冲刷,深见琉衣只觉得自己乘坐在一艘漂浮不定的浮舟上,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起起伏伏,灵魂亦在被看不见的风暴摧残洗礼。
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了,在她的感知中,世间万物似乎只剩下怀抱着她的那个人。
她会被淹没的,卷进深海之中,再也浮不起来的……
“悟君,不要、不要再继续了……不可以,我会沉下去的……”破碎的声音从唇边溢出,但其实就连深见琉衣自己都不太清楚在说些什么,只是本能令她紧紧抓住唯一的浮木。
“不会的。”五条悟的嗓音嘶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灵魂里挤出来一样,令听见的人下意识地发抖,“再坚持一下……为我破茧吧,琉衣。”
最后的浪潮涌来之时,铺天盖地的疲惫感将深见琉衣推入深海,她剩下的唯一感知,就是自己的右手无名指似乎被人托了起来,一件冰凉的东西沿着纤细的指节,直直扣进了指根处。
像是最为沉重的镣铐,又宛如无形的束缚。
第1卷 第79章
跨年的凌晨时分, 兢兢业业的骨灰级社畜伊地知,在家中观看完红白歌会、正打算前往神社进行新年初诣参拜的途中,接到了自己那麻烦上司的催命电话。
望着手机屏幕上那熟悉的名字, 伊地知感觉眼睛疼得厉害,如果条件允许,他实在很想假装自己是个聋哑人,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在这种时刻还要应付不干人事的资本家。
但这显然是个奢望,于是,在恭恭敬敬地立刻接听电话听候差遣、以及贪图一时快乐从而事后被最强咒术师掌捆的选项中二选一,伊地知非常识相地抛弃了后者。
按下接听键,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吊儿郎当的笑声:“哟, 伊地知,新年快乐呀~”
不, 我很不快乐。伊地知面无表情地想着, 嘴上却依旧完美地保持了一个社畜应有的语气:“五条先生,假期愉快,请问您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伊地知在“假期”两个字上稍微加重了读音, 以期唤醒上司不知道是否还健在的良心, 试图提醒他现在这个时间点,是不应该让别人加班的。
“哎, 声音听上去好像很不情愿呢——为了这次能准时准点给下属送上新年祝福,我可是一直都没有睡哦, 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受欢迎,还真是让我有点伤心呢。不过我可是体贴且大度的上司, 所以会原谅你的哦, 伊地知。”五条悟理所当然地无视掉了伊地知含蓄的抗议, 尾音打了个圈,愉悦地笑起来。
伊地知沉默半晌,像是被噎到了一样:“……五条先生,您有话就直说吧。”
他拒绝对这个人的自吹自擂发表任何意见。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五条悟的语气陡然严肃了起来:“伊地知,现在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如果搞砸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伊地知被这人突然正经的态度给弄懵了,下意识道:“咦、是?”
“不是开玩笑哦,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大概跟东京毁灭不相上下。”五条悟压低声音,“弄不好的话,会给我造成很大的困扰,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呢,一旦不开心就很难把控好力度。啊呀,现在的建筑似乎都比较脆弱吧,万一倒塌了清理起来很麻烦呢,就连伊地知你也可能会被迫连续加班一个月哦。”
五条悟的措辞听上去十分沉重,尤其是加班两个字,立刻让伊地知产生了心理阴影。
本来他觉得这人肯定是故意来消遣自己的,如今也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起来:“到、到底是什么事情……难道说,又出现了像上次那种未登记的特级咒灵吗!”
“唔……这么说也没错,是那种会破坏家庭关系、卑鄙无耻的特级咒灵哦,伊地知,作为一名合格的辅助监督,你会履行好职责的吧?”明明是个问句,五条悟却压根没有半点要征询意见的意思,语气笃定。
“我知道了!”受到感染,伊地知不知不觉挺直了脊背,他看了眼车窗外排成长队的人群,一咬牙,打转方向盘,朝着背离神社的方向驶去,“五条先生,请问任务地点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只听见五条悟一字一句地说:“是、在、我、家、哦。”
伊地知:“……???”
艰难地将“您在开玩笑吗”这句话咽回去,伊地知脸上浮现出深切的茫然:这年头的咒灵……都这么野的吗,竟然还敢闯入最强咒术师的家?
一脸懵逼的伊地知按照给出的地址,把车开到五条悟在都内的一套高档公寓下,结果发现这里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咒灵入侵的迹象。遵循着五条悟发来的指示,他从管理处要来备用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仍然什么都没发生,五条悟本人也不在家中。
“那个,五条先生,您把我叫到这里,到底是……”伊地知简直一头雾水。
“啊,你先去主卧的衣帽间。”五条悟在电话里指挥道,突然间,另一头传来细碎的响动,伊地知只听见他原本漫不经心的语调骤然变得柔和,声音放得极轻,像是对待易碎品似的说道,“醒了吗?”
伊地知一开始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可随即反应过来,五条悟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
五条悟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听上去有点模糊,应该是捂住了话筒:“看上去累得不行呢……辛苦了哦,再多睡一会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任务?别担心,没有什么任务,毕竟是新年呢,就算咒灵也该放假了,刚才只是找个借口骗骗伊地知而已,我不会走的哦。”
伊地知:……说出来了啊!虽然来到公寓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说出是在拐骗他,会不会太不要脸了啊!那只所谓的卑鄙无耻的咒灵,实际上指的是你吧,五条先生!
“就这么困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咦,把头转过去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吗?不行不行,唯独这个是不允许的哦,来来,往这边靠近一点,还是说比起我怀里,你更喜欢冷冰冰的椅子?怎么突然抬起手又放下去了——明白了,这是想要揍我的意思吧,但是很可惜哦,全身都没力气了吧?哇,好可怜好可怜,连手指都动不了呢。”
五条悟的语气里带着难以言说的笑意,音调毫不掩饰地上扬,是伊地知从未见过的极致愉悦。
不知为什么,明明公寓里暖气充足,伊地知却感受到一股凉意窜过脊背,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几乎克制不住地对待在五条悟身边那位产生了些许同情。
话说回来,能让那个五条悟、那个可以凭实力成为咒术界最不受欢迎NO.1的家伙,摆出这么温柔缱绻的态度……人选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了吧。
“……抱歉抱歉,因为这副模样太可爱了,忍不住就想逗弄一下,别生气啦,我保证不再说这些混账话了,好不好?不过说起来,琉衣应该早就习惯了才对,毕竟刚刚说了这么多,你都没有提出过反对意见,所以这应该是被默许的吧——别动了,再动就真的会掉下去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