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劭接过箭,握在手中、沉吟片刻,将赵易唤到近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是!”
赵易领命离去。
阿渺看着萧劭,迟疑问道:“是曹家的人想杀你?是……皇后?”
她知道帝后皆对萧劭有所忌惮,可家人之间起了杀心这种事,终究,还是挺难接受的……
萧劭神色冷肃,摩挲着箭杆上银白的木纹,没有答话。但以阿渺对他的了解,这便算是默认了。
当初在封邑分田安顿伤兵时,萧劭曾下令斩杀了几名负责田赋的官员,因此跟沂州的几个家族结了仇。之前暗杀行刺之事,也曾发生过几次,可像今日这般直接在官道上动手,显然不是那几人的作为。如此这般,倒让答案昭然若揭了……
他思忖了片刻,对阿渺道:
“今日安嬿婉的及笄礼,你别去了。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去东山的清风观,你师父和映月先生,此刻就在观中。”
阿渺听到头一句话,正欲反驳,可随即又被第二句话给镇住,呆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
“哥哥找到我师父了?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日便找到了。”
萧劭担心谢无庸性格古怪、为难阿渺,打算敬言好语地先笼络几日,摸清了对方的态度再让阿渺前去拜见。但眼下事出紧急,他宁可让阿渺去应付谢无庸,也好过去参加安嬿婉的及笄礼。
萧劭撩开车帘,吩咐侍从牵了坐骑过来,自己下车翻身上了马。而一身玄衣、戴着蒙巾的白瑜,则被唤了过来,爬上了马车。
萧劭接过侍从奉上的马鞭,微微俯首,对从车窗处探出头来的阿渺嘱咐道:
“你跟白瑜去清风观等我,不要乱跑。”
“可是……”
阿渺扒着车窗,不愿接受哥哥的安排。
她答应过嬿婉,一定会参加她的笄礼。
再说,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不放心跟萧劭分开。
可视线游移间,瞥见一屁股坐到车厢角落的白瑜,正手指颤抖地拉下蒙巾,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
阿渺心头一紧,禁不住将注意力移了过去。
“白瑜,你怎么了?”
车外萧劭向策马跟来的赵易交代了几句,嘱咐部属诸人护送公主前往清风观,随即扬鞭疾驰而去。
马车辚辚重启,车内的阿渺凑在白瑜的身旁,抬手摸了摸她的面颊和额头,触手之处,尽是汗湿冰凉。
“怎么回事?是不是刚才受伤了?”
阿渺连声追问了几句,忍不住就想叫停马车。
白瑜制止住她,用力吸了几口气,“我没事的……”声音有些微颤,“我就是……刚才,第一次杀了人。”
从前在天穆山的时候,两人往木桩上刻了仇人的名字,练功时一顿劈砍,下手绝不留情。那时白瑜坚信,若有一日遇到真正的敌手,自己也必然不会胆怯,出招断然果决,不给对方留丝毫的破绽与机会。
今日她被赵易安排带领暗卫随行于官道两侧,早在刺客稍有异动之际,便敏锐觉察、率先作出了反应。动手的过程中,亦如想象中那样,出招凌厉,无所惧怯。
但人终究不是木桩子,刀锋劈砍到血肉骨骼之中,划拉出来的甚至不止是喷涌的热血……
白瑜忍不住抬起手背,抵到唇上,抑制住喉间涌出的干呕感。
适才在兄长和其他护卫面前,她竭力装得镇定无波,眼下只对着阿渺,再装不下去,目光有些空洞地呢喃道:
“还好从前卞之晋逼着我天天闯那个铃铛阵。当时真是又苦又累,咱们还想过给他的饭菜里下巴豆……可刚才真到了杀戮场上,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记着你上回说的,什么都不要想,全靠着身体的自然反应做动作……”
阿渺给白瑜倒了杯水,扶着她喝下,语气自责,“我刚才就该下车去帮你的!”
小时候,曾亲眼目睹被玄武兵斩落的流民头颅、歪斜在自己面前,之后又相继经历富阳沦陷、建业宫变,自认经历过的血腥场面不少,可亲手取人性命之事,却也是思之极恐。
白瑜喝完了水,慢慢地镇定下来。
她本不是孱弱娇软之人,情绪发泄出来之后,人便渐渐恢复了冷静沉默,坐直身,拿起放在毯子上的环首刀,裹好、负到背后。
“我没事了。”
白瑜系着缚带,眼里熠着坚定,“我要给家人报仇、要成为像我爹那样的人,这点儿事必须抗得住!我哥说了,我们是将门之后,必须时刻铭记忠君报国、护卫江山社稷。沂州的圣上不肯出兵南伐,五殿下是唯一能让我爹沉冤昭雪、带我们重返故土的明主,我守护他,就是守护自己的心愿、守护大齐江山!那些心怀不轨的刺客,合该死有余辜!”
阿渺望着白瑜,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