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刚移动了一下身体,又意识到不妥。
井道狭窄,堪堪容得下两人同时挤过。此时她落在他的下方,鼻尖正对着他衣袍的下摆,往上攀行数寸,脸就几乎快贴上了他的大腿,若再往上……
阿渺想起那晚跟嬿婉的闺房夜话,面颊不自觉地发起烫来,再不敢动弹半分。
早知道就不该听嬿婉说那些瞎话,还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懂多好!
但人的力气终归有限,这样悬在半空并非长久之计,且她也不放心将自己的安危一直托付在他的手上。阿渺纠结了片刻,一咬牙,闭上眼,尽力扭头避开,迅速拉升身体、向上攀去。饶是如此,手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的腿、小腹……
男子身体所特有的、因为紧实而偾张肌肉所散发出的热度,夹杂着淡淡的杜衡与檀香的气息,蹭在她的鼻尖,羞得她满面火烫,却偏又没有办法避之不碰。
幸好这井中光线黑暗,对方又是盲人、什么都看不见,阿渺暗自开解着自己,没有被窘迫束缚住行动,很快攀至贴近无瑕胸口的位置,伸出脚、勉强能够踩到井壁上凸出的石块,将支撑身体的凭靠力转移了一些过去。
她一手撑壁,一手去解缠到无瑕胳膊上的冰丝链。
两人的身体,无可避免地紧紧贴靠。
无瑕将手臂挪开了些,“香囊还我。”
阿渺十分无语。
遭此变故、生死难卜,都掉进井中这么长时间了,这人开口闭口地就只惦记着他的香囊……
“行了,还给你。”
她从腕间解下香囊,塞到他手边。
亏得这香囊上有系绳,坠井时被她的手指勾住,不然他还真得一脚把她踢进井底去!
无瑕接过香囊,攥进手心,支撑的动作因此变得愈加艰难。
他身上本就有伤,又要一直托着小师弟,单靠着一只手臂支撑自己和阿渺的重量、已是拼尽了全力。
阿渺见三人挤到一处,实难挪动手脚。无瑕的身型比她高大许多,堵在井中间,让她既看不清井口的情况、也没法尝试出井的方法。
要想脱离眼前困境,就必须彼此合作。
“我帮你把你师弟捆到你背上,你便能多腾出一只手。这里井壁上到处都是青苔,想要爬上去不会容易。”
她决定暂弃前嫌,提议道。
无瑕也明白情况艰险,冷然沉默片刻后,没有拒绝,依照阿渺所言、调整了一下姿态,将师弟挪到后背。阿渺与他对面而立,手臂从他腰侧伸至身后,用冰丝链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捆到了他的身上。
她伸手触了触孩子的额头,觉得烧得烫手,显然已是伤势极重。
“你身上的药露呢?拿给我再喂他一些。”
无瑕拿回了香囊,语气便又恢复了从前的淡漠疏离,“无需你管。”
阿渺怒极反笑:“我管得是他,又不是你,你怎知他不愿被我管?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的戒心深重?”
从宫廷到江湖、她也算是跟各色人等打过交道,暴躁者如师兄,讥冷者如师姐,话少者如白瑜,因她从小跟在萧劭的身边、学他待人接物,亦懂得如何机变应对,可偏生就从没遇见过像无瑕这样的人,仿佛对什么事都不关心不在意、比老和尚还无欲无求,一点儿让人可以投其所好的地方都没有!
考虑到眼下的局势,阿渺呼了口气,抑制住情绪,努力将声音放缓下来,淳淳善诱道:
“这世上,总归有人对你好过、有过善意吧?你没事多想想那些人,心胸便也能开阔些。总不至于你坏到让所有的人都想害你……”
女孩轻柔的声音,回响在空洞的深井之中,徐徐转转、萦萦绕绕。
空气里,弥散着潮湿水汽和苔藓的味道,依稀……竟有些像某个雨后月升的山林夜晚。
无瑕撑在井壁上的手,恍然间有些脱力。
这世上……总归有人能看到你的好、你的才智的……
你总该想想你的亲人、关心你的人……
他控制住紊乱的气息,稳住身形,难以自抑地朝女孩声音的方向侧了侧头,下颌触到了她发顶柔软的发丝,又极快地移了开来。
“药露的剂量,你不熟悉。”
他最终,低低开了口:“所以无需你管。”
阿渺听他此时言语,虽依旧淡漠、却少了些许冷戾之意,不觉暗暗生奇,心忖此人倒也未必冷硬的不可转圜?
无瑕亦慢慢定下神来,沉默片刻,道:
“你刚才说,这井壁里到处都是青苔,向上攀援,应是使不上力。”
阿渺“嗯”了声,“所以我暂时也不计较你从前的恶行了,咱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