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侧过头,似乎辨认了一下夜风的方向,然后转过身,抱着小师弟便缓缓朝松林中行去。
阿渺早领教过这人性情的疏离与冷漠,知道跟他交流不会容易,但心里担忧着白瑜的状况,还是厚着脸皮地跟了过去,拦在面前。
“你虽然不需要我帮忙,可我刚才毕竟已经帮了,就算你不言谢,也至少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吧?”
夕光已敛、夜幕初临,林间光影晦暗,零零碎碎地投印在男子的面庞上。
“你出手帮我,自然有你的目的。”
他的口音,明明是阿渺最熟悉而眷恋的柔软乡音,偏生却语气冰冷,“既然是为达成自己的目的,与我又有何干?”
阿渺不可置信地仰头瞪着他,恨不得用目光在他覆目的轻纱上剜出两个洞来。
她将语气竭力控制得和善:“那就算是我现在诚心诚意请你帮忙,可以了吧?”
无瑕越过她,继续前行,“不想帮。”
阿渺拦住他,语气渐转锋利,“我前几日刚见过映月先生。你这般无礼,就不怕连累你们青门的声名?”
“师叔祖若因为这般小事就为难我,那我不敬他也罢。”
阿渺此生见过的怪人不少,却还不曾遇到过眼前这种油盐不进的。
“既如此,那我也不必顾及青门的面子了?上回你使诡计让我划伤了手,我可还一直记着呢。”
她双手拉开冰丝链、钩动暗藏的乌金丝,将寒铁雕制的蔷薇花“啪”地一声弹开,径直掠向无瑕的脖颈。
无瑕听到风声,却不避不躲,任由那蔷薇花缠上了自己的咽喉,锋利的花蕊划过下颌、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痕。
“你!”
阿渺这回真是无语了。
这又是什么攻心的招数?伏低作小、装可怜吗?
无瑕淡淡道:“上次交手,迫你划伤了自己,今日还给你,便算两清。”
他单手托住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抬到自己脖颈处,慢慢地将绕在上面的冰丝链解开、扔下。
“下在那些尸体上的毒,是为了除掉他们稍后跟来查看的同伙,并不是有意针对你。你的死,亦与我无关。”语毕,重新抱好师弟,朝前缓步而出。
她的死?
阿渺听得一头雾水,正要开口,忽觉得自己腕间脉门一阵剧痛,酸麻感沿着手少阳三焦飞快地蔓延开来。
不好,中毒了!
她来不及细想,连忙盘膝坐下,运功抵毒。
一定是刚才检查尸体时,不小心染上了这人下在尸体上的毒。
好个阴毒卑劣狡诈之人!
阿渺恨不得把平日从卞之晋和安思远那里听来的脏话、一股脑地全部倾倒到了无瑕的头上,将他骂个体无完肤!
她自小就被教导着要对人客气有礼,行事也必然考虑大局,可不知为何,对着面前这人,竟有了种什么都不想再顾忌的劲头……
抬眼瞧见那天青色的衣袍掠至自己身侧,又想起师姐说的青门中人打赢了会弄去囚禁虐待之类的,心怦怦狂跳了几下,差一点运岔了气、霎时喉间一股腥甜。
无瑕从阿渺身旁走过,却丝毫不曾放缓步速,施施然而行过,仿佛她已经是个死人。
阿渺抑住情绪,合上双眸,努力将意识集中。
她体质特异,能脉门自行闭气归谷,自是与常人不同。忍着痛,从手少阴心脉反推气血逆行,不出一柱香的工夫、便将那毒逼出了体外。
待解完毒,方又才意识到,这毒虽容易沾染,毒性却不算强,根本不是那人说的那般骇人严重。想必他又是故意攻心,夸大其词、扰人心志!若不是她心性坚定,且又体质特殊,常人被他那般一吓,必是忧思忡忡、心绪难定,耗费几个时辰都未必解得了毒!
阿渺恨恨咬牙,站起身,朝着无瑕离去的方向,发足疾奔着追了过去。
他总这样不择手段,那她也就不必客气有礼了!
松林的外缘处,无瑕抱着小师弟,慢慢寻到了通往坡顶庄园的石阶。
此时夜幕已暗,草木略带潮湿的气息被微风拂散,静静地四溢开来。他脚下触到一截台阶,心中默默数着数,缓缓拾阶而上,朝前走去。
空气中的某种味道自上而下地溢了出来,令他神情微微一紧,警觉地停驻了脚步。
与此同时,身后突然有一道劲风袭来,冰丝链破风的泠然响动直击他的后心!
他旋身而起,一手护住怀中小僮,一手探向腰间蹀躞,却不料那冰丝链亦半路变换了方向,卷向他探手的位置。
蔷薇花机栝展开,花瓣直割向无瑕腕间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