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连连称是,赶紧吩咐宫女上前给阿渺穿上鞋袜。
阿渺意识到萧劭是打算把自己交给乳娘,下意识地不愿配合,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脚在丝帛上不停踩动、躲避着宫女的触碰,小手攥着萧劭的袍角,眼巴巴地望着他。可想起刚刚萧逸的话,又舍不得让五哥因为自己、而迟到受罚……
她垂低了眼,最终,还是把涌到了嘴边的哀求又咽了回去。
萧劭将阿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他慢慢蹲下身来,把捏着自己袍角的小手握入掌心,笑了笑道:“好啦,你乖乖穿好鞋袜,哥哥便留下陪你。”
回到休憩的水阁,阿渺由侍女们服侍着,清洗手足、更换了衣物。
周氏自知犯了错,吩咐宫婢取来提前凉好的酥酪梨膏,用玉碗盛了,再亲自用黑漆金线嵌螺钿的托盘,殷勤地端到了榻前。
阿渺尝了两口就推开了,“不吃了。”
周氏以为公主嫌梨膏不够凉,连忙哄道:“殿下只挖最里面的那一勺吃,应该还是有些丝丝凉的!”
阿渺却还想着梦里的场景,根本没有什么胃口,只依偎着萧劭,扭过头,“不要。”
周氏无奈,只得服侍着公主重新漱了口,躬身退了下去。
萧劭瞧着阿渺小脸恹恹的模样,忍不住戏谑道:“看来那场梦当真可怕,竟让阿渺吓得连梨膏也不吃了。”
阿渺鼓了鼓面颊,语气凶巴巴起来,“五哥也学六哥取笑我吗?”
噩梦里的可怖情景,太过真实,清晰深刻的就如同亲身经历过一样!
那些面目狰狞龌蹉的士兵,高喊着什么“誓杀昏君”、“庆国公天命所归”……放火烧掉了整座太极殿,杀死了五哥……阿娘也不见了……
她絮絮叨叨地给萧劭讲述起“恐怖”的梦境。
萧劭听完,笑道:“原来在阿渺的梦里,哥哥竟是那般无用?不但不能保护阿渺和阿娘,还轻易就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若真是这般窝囊,倒也活该有此下场。”
阿渺愣了愣,随即急切起来,伸手捂住萧劭的嘴,“不是的,不是的!”
梦里宫变的时候,他们不知为何,住在了一个并不熟悉的殿阁之中。殿阁先是走了水,熏坏了五哥的眼睛,才令他变得格外孱弱的。
阿渺想起梦中的五哥,愈发难受起来,忍不住圈住了萧劭的胳膊,生怕失去他似的、紧紧靠住。
“……叛军攻进来……我想拉着你逃,可你看不见路……所以后来,后来……就……”
萧劭听她语气又哽咽起来,遂也敛去了玩笑口吻,抬手抚了抚她的发顶,哄道:“傻阿渺,那只是梦,又不是真的。”
阿渺也知道那是梦。
“可他们攻进宫里那晚的情景,就跟真的一模一样!那些士兵,全都穿着皮甲,说什么玄武营的人已经拿下了皇城……还有领兵的庆国公,也穿着黑色的铠甲,看上去好凶……”
萧劭柔声宽慰道:“常人皆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段日子,北疆和西北皆有战事,宫人们免不了私下议论,被你听了去。六弟又时常跟顺郡王他们讨论军将兵防之事,所以你心中才会有了那些印象。至于庆国公……”
他想了想,牵唇一笑,“你们不是时常欺负他的儿子陆澂吗?大约是心里觉得有所亏欠,才在梦中将他的父亲想象成了恶人,是不是?”
“才不是!”
阿渺立刻坐直身来,眼角处还垂着两道泪痕,气呼呼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欺负陆澂了?我都没有同他讲过话!”
明明是萧令露她们欺负人好不好?
非要说什么她叫阿渺,那小胖子叫阿澂,一个茫然不清、一个清澈见底,理应凑成一对……
讨厌死了!
“所以阿渺就更不用怕了。你既没欺负过陆澂,那他父亲为什么要为难你?庆国公的夫人又是皇祖母的侄女,算起来,还是我们的表姑母呢……”
阿渺毕竟年幼,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倚着哥哥、又听他宽慰了半晌,紧绷的心情,终于慢慢地松懈了下来,不再出声反驳。
萧劭见阿渺渐渐安静下来,加之刚刚哭过,洗浴后的倦意也开始回笼,红肿的眼皮越来越耷拉,两排墨睫像小扇子一样地徐徐开合起来,便明白她午睡没睡好、又犯起困来。
他用丝帕给阿渺拭干净泪痕,取过软枕、将她的小脑袋移了过去,再拉过锦衾给她盖上,又轻声哄了几句,最后道:
“好了,哥哥保证,以后不会被熏坏眼睛、会一直保护好你,让你永远都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好不好?”
阿渺望着萧劭,眼神因为哥哥的承诺而亮了起来。
她从锦衾里伸出小手,表情殷切,“那你跟我拉个勾勾?”
萧劭笑了笑,伸出了手,跟阿渺勾住小指、紧紧地扣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