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
之前庆典的时候,阿渺就曾在人群里扫见了嬿婉的身影,只是诸事纷杂,一直没有机会近身接触。
此时嬿婉穿着一身曳地锦绣蝶花长裙,衬得眉目明媚,唯独脸色冷的难看,见阿渺被一群宫侍簇拥走来,顿住脚步,极不情愿地、板着脸屈膝行礼:
“拜见护国长公主。”
阿渺神色僵住,欲言又止。
这时,安侯的夫人徐氏也从露台的另一头走了过来,远远望见阿渺,还同以前一样,径直便上前拉了手:
“我的儿啊,可算是见着了!”
阿渺被徐氏常年策马、长满薄茧的温热双手握住,抬眼望见她仿佛忽然间白了一半的发丝、爬满额头的皱纹,不觉霎时红了眼眶,“侯夫人……”
三人坐至了殿西临水的侧阁之中,摒退随行诸人。
徐氏依旧拉着阿渺的手:
“当初东海的消息传来,我几日几夜都不曾合过眼……好在如今总算是安全地回来了!”
她看了眼旁边扭身而坐的女儿,“嬿婉也是高兴得不得了,在家里都哭了好几次!”
阿渺从小便得徐氏疼爱,此刻又想起安思远,忍着泪眼,转头望向嬿婉。
她心中清楚,自己和陆澂一起在海岛上生活了一年多的事,虽然在萧劭的御令下被尽力隐瞒,但明眼人只要一推敲,就能看破自己和陆澂一同在东海“战死”、又一同“复生”间的过分巧合。
再者,当初在海岛上找到他们的人里面,也有风闾城出身的将领。以娄显伦的脾性,大概是宁可抗旨被砍头、也不会背弃对安氏的忠心耿耿!只要嬿婉追问细节,他不可能不说出自己与陆澂、还有小舟的事。
所以嬿婉对她生气,大抵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果不其然,安嬿婉扭着身气闷了片刻,带着一丝哭腔嚷道:
“我要是知道她是跟谁一起回来的,死也不会哭!”
她瞪了眼阿渺,“你在海上没有办法、不得已跟那姓陆的在一起生活也就罢了,可后来安全被接应了,为何还要护他?还有刚才,为什么就不让他跪你?他跪你怎么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我哥是怎么死的……”
安嬿婉提到哥哥,霎时泪盈双目,咬着唇重新撇开了头。
阿渺听她提起安思远,亦是神色骤黯,垂下眼帘,眼角通红。
倒是徐氏强忍住泪意,攥了攥掌中阿渺的手,宽慰道:“行了,都过去了……思远他,也见不得你们俩因为他吵架……”
嬿婉被母亲规劝,反而越发忍不住情绪,哽着声驳道:“他见不得我们吵架,那他就见得阿渺跟那姓陆的眉来眼去吗?”
“嬿婉!”
徐氏提高了些声,喝止住女儿。
“思远是我儿子,我了解他!他总不会希望阿渺怀着恨意地过一辈子!”
徐氏转向阿渺,抬手拭着她眼角坠落的泪珠:
“好孩子,别听嬿婉的瞎话!你这么年轻,将来的路还长着,千万别因为别人说了些什么、就放弃追寻自己幸福的机会!虽然这辈子咱俩没缘分做婆媳,但我心里,一直是拿你当女儿疼的……好了,别哭了!再哭,我就又得骂嬿婉给你出气了……咱们乖乖的小公主今儿这么好看,可别哭花了脸,让人笑话……”
阿渺自归京以来,一直苦苦压抑着情绪,耳边听到的言语,除了阿谀奉承、便是各种提醒劝谏,唯独徐氏此刻的一番话,粗糙却情真,反倒令得她心堤一瞬溃塌。
她倚进徐氏怀中,泪如雨下。
第147章 ……
水渠北面的尽头, 矗立着新宫中地势最高的朱雀台。
台高九层,阁顶俯瞰整个洛阳内城,布局设计精巧, 连接前朝外殿与帝寝,防御森严、易守难攻,是平日萧劭与心腹重臣秘议政务的所在。
此时髹金黑漆屏风后的萧劭,一面更换下繁琐的玄衣纁裳,一面聆听屏风后奉旨前来的许落星、夏元之二人,奏报政务 ——
夏元之道:“因为之前王迴受刑而亡的事, 那些降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芥蒂和担忧的。陛下今日封赐陆澂姐弟, 也算是给他们吃了一剂定心丸,眼下再下旨让江左世家北迁洛阳, 应是最好的时机。”
许落星也赞同道:“世家北迁之后,整个大齐的政权中心都将控制到帝京,同时也能斩断那些氏族与南疆暗通款曲的可能, 宜早不宜迟。”
内侍跪地系好最后一截丝绦,萧劭轻挽锦袍衣袖, 神情沉吟地从屏风后缓缓踱出, 看了眼夏元之。
“那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明日一早, 朕就将旨意下达中书省, 你可尽快准备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