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手指抚弄着垂在胸前的一根发辫,深邃的大眼睛盯着张岐,“他跟我有婚约,人也像雄鹰一样的伟俊,我们柔然愿意让他做柔然人!怎么,你嫉妒啊?”上下打量张岐一番,“像你这种毛腿沙鸡似的男人,在我们草原上,只配给奴隶的奴隶当奴隶!”
“你!”
张岐怒不可遏,却又无法发作,憋得脸红脖子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殿上诸人,也都被娜仁公主豪放的言辞给惊住,就连垂帘后的嬿婉,也不禁有些瞠目结舌,鄙夷道:
“她这话说得也太粗鲁了吧?什么‘雄鹰一样的伟俊’,听着真是羞人!”
她出身北疆,表达感情已然比中原的女孩大胆许多,但若要她当着一群陌生人的面、说出这样直白的话,那也决计是完全不可能的。
阿渺却是一直一语不发,等到递送国书的仪式完毕,随行女官撩开后帘、引领她前去更换服饰,一行人起身从侧门退出了大殿。
出了殿,沿着高台的殿廊走出了好一段,身边女官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殿下,咱们现在应该去偏殿。那边是往御花园的方向了。”
阿渺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走偏了位置,掩饰说道:“殿里烧的地龙太闷了,我想在外面坐坐再回去。”
女官只得让人去取裘衣,一面陪着阿渺沿着廊阶下到庭园之中。
时值深冬,花园里可赏的景致不多,阿渺坐到池畔的一处亭榭中,托着下巴,望着结了薄冰的池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得一会儿,雪影捧着裘衣匆匆而至,帮阿渺披好,轻声禀道:“殷夫人也入宫了,眼下正在周修容的寝宫。主上说,殿下要是想的话,也可以过去见见她。”
周修容,是周孝义的女儿周音绮的封号。
殷六娘进了宫,第一时间竟是去探望周孝义的女儿……
阿渺整肃了一下情绪,想着殷六娘的到来应与凉州局势有关,思忖着站起身来:“那走吧。”
她从濯清园转向紫微门而行,让女官带引着前往周音绮的寝宫,一行人刚走到出园的月门处,抬眼瞧见一袭紫裘的娜仁公主,在侍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
“那就是你们的护国长公主?”
娜仁撇下侍官,抚着辫子踏至近前,绕着阿渺来回打量了几眼,抬了抬下巴,话语突兀而挑衅:“你长得,没有我好看。”
周围随行诸人闻言变色,雪影上前一步、就要出言喝斥,却被阿渺抬手拦下。
侍官跟过来,颤巍巍行礼道:“禀长公主,主上在与乌伦王子议事,娜仁公主说想出来逛逛,就……”
娜仁依旧审度地打量着阿渺,此时出言截断侍官,盯着阿渺:
“我其实就是来找你的!我听说,你跟我未婚夫在一起住了一年多,心里好奇,就想来看一眼。”
旁边的雪影再忍不住了,上前斥道:“请公主顾及国体,莫要再口出妄言!”
柔然可汗有十几个儿子,却唯独娜仁一个女儿,向来爱若珍宝,哪里敢有人怠慢过。此时被一个婢女出言喝斥,娜仁顿时沉了脸,探手伸至腰后抽出马鞭,“唰”地就猛然朝雪影脸上抽去。
漠北人生在马背上,老幼妇孺亦擅用马鞭,娜仁身份尊贵,鞭皮里还缠着银线,这一出手,打在脸上必然破相。
雪影被惊得僵住,忽觉身体被一股大力拉扯开来,眼前银光一闪、风声急促,再一定睛,只见几节破碎的鞭皮自空中坠下,啪嗒几声落在了地上。
阿渺收回冰丝链,合起铁蔷薇,看也不看娜仁一眼,吩咐侍官:“一会儿去选条好的马鞭,赔给她。”
说完,示意随行,“我们走。”
“站住!”
被阿渺的出手惊呆了的娜仁、清醒过来,跟过去拦住道:“我是来议和的!你竟然弄断我的鞭子!那是我父汗所赐,你赔得起吗?”
阿渺抬眼盯着她,“公主既是来议和的,那为何一见我就语气咄咄?你的鞭子是柔然可汗所赐,我的婢女亦是大齐皇帝所赐。打了她,你赔得起吗?”
娜仁一时无从反驳,沉默一瞬,昂首道:
“你那婢女诬赖我,说我妄言,可我说的又不是假的,你是跟我未婚夫在一起住了一年,你也的确长得没我好看!这种诬蔑尊客的奴婢,理应被割了舌头!”
见阿渺转身离开,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
“怎么,你现在说不过我了,就想跑?陆澂把你们的事都跟我说了,他不会骗我!”
娜仁倒退着走在阿渺面前,长辫上的宝石晶晶亮亮,人微微张开双臂,阻挠着阿渺的步伐,“你看见我就跑,是觉得心虚吗?像你这样怯懦胆小的人,能配得上他那样坦荡荡的男儿吗?”
阿渺脑中思绪纷杂凌乱,像是有团火在胸腔里焚烧着,只觉得再多听一句人就要疯掉。
她倏地停止脚步,盯着娜仁看了眼,手中冰丝链遽然弹出,下一刻,人便飞身上了廊檐,几个纵跃,隐入树荫不见。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