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惊的宫人们,在身后大呼出声。
御花园中常青的树木不少,阿渺隐蔽身形,跃至一处偏僻花圃的屋脊后,用力地吸了口气,竭力抑制住情绪。
她也不知道,自己倒是因为什么而感到难受。
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或者是那样的羞辱加诸在皇室和五哥的身上,会牵连整个大齐的颜面?
还是说,因为觉得自己遭到了欺骗与背叛,所以觉得气愤、觉得委屈?
可这样的背叛,不正是她想要的吗?是她对他说,逃离大齐、去柔然,去开启新的生活,不是吗?
阿渺抬起头,迫使自己慢慢冷静了下来,决定去见一下殷六娘。
此时殷六娘正坐在周音绮的寝宫,拉着对方的手,低声道:
“如今外面的传言说,是柔然人杀死了你父亲。但实际上,想要除掉你父亲的人,一直都是主上!他上次派陆澂去凉州,就是为了这件事。”
她顿了顿,问周音绮:“如今你知晓了真相,可有何打算?”
周音绮性情一向柔弱,乍闻父亲暴毙、已是悲痛不堪,如今从殷六娘口中听说,父亲之死竟是萧劭派遣陆澂所为,又惊又惧,愈加落泪不止。
她当初在凉州初逢萧劭,见其温文贵雅、和善有礼,心中顿生倾慕,亦曾暗自欣喜过父亲为自己做主订下的这门婚事。
然而成婚之后,她才慢慢意识到,萧劭表面上的温和、实则不带一丝的温度,他可以对着任何的人都客气有礼,但却从来没有把他们看进眼睛里……
周音绮握着手绢,垂泪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在公,他是君,在私,他是夫,就算真要取我父女性命,我又能作何?”
殷六娘知道她性子柔弱,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你是他的妃子,若真想为父报仇,自然有的是机会,便是在床第间想办法给他下毒,亦不是没有可能。”
周音绮被这样的想法吓到,捏着帕角,红肿的眼睛睁大着,“那如何使得?”
半晌,咬着嘴角,低声艰难道:“再说,我都……我都还从未服侍过他,他也从来没……召过我,又何来机会使那等手段?”
殷六娘闻言愣了下。
周音绮算不得什么国色天香,但也绝对是位娇美的少女,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萧劭身边唯一的嫔妃。想当初他的父亲萧景濂,可是连粗仆和死囚都不放过的逐色之人,没想到生的儿子竟是这般冷心冷性!
这倒……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殷六娘语气冷淡下来:“行了,我也只是随口一问。以后你老老实实尽好的本份,在宫里平安度日不会太难的。”
从周音绮的寝宫出来,殷六娘默然盘算片刻,向宫人询问淮南郡侯的所在,让人引领着前去相见。
她虽无封号在身,但负责随侍的宫人知道她是护国长公主的生母,不敢怠慢,遂前行带路。走到临近紫微门附近时,遇到了刚从大殿出来的陆澂。
殷六娘摒退众人,将陆澂引至一旁阁台之下,低声询问道:“今晚准备的事情,可是一切就绪了?”
在凉州时,殷六娘让陆澂写下书信,由自己的亲信送去了南疆,不久后得到答复,确认洛阳城中的南朝暗桩会参与配合,趁今夜宫宴之际,一同攻打皇城。
陆澂神色疏淡,“南疆的回信,皆是直接送到夫人手中。是否就绪,殷夫人理当比我更清楚。”
殷六娘疑心极重,与南疆联络之事,一直由她或麾下部属亲自执行。
“我问的不是南疆的暗桩,是柔然人!你莫要以为现在有娜仁公主护着你,你就一定能全身而退。如今箭在弦上,一旦南朝的暗桩发动,你和你的姐姐罪名即刻坐实,若没有祈素教的帮助,柔然人也救不了你。”
殷六娘打量着陆澂,目光判研:“你这段日子跟他们走得那么近,又总用柔然语说话,可知他们的计划是否有变?”
陆澂语气坦然,“我跟他们走得近,是因为我是娜仁公主的未婚夫。至于我们的计划,并无变……”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停顿,转身扬头望向两丈外矗立的阙门飞檐。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倏然踏檐跃下,落在了陆澂与殷六娘的面前。
“什么计划?”
阿渺脸色苍白,因为屏息太久、气息有些急促,盯向殷六娘,质问道:“你们在谋划什么?”
殷六娘回过神来,镇定了一下心绪,上前挽住她:
“乖女儿,你来得正好,娘正想去找你。”
她失了周音绮这颗备用棋子,手中的赌注只能全副押到原先的谋划上,眼下阿渺的出现,倒让她觉得又有了布置后路的机会。
然而阿渺却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温顺,猛力甩开她的手,泛着红的双眼中隐有怒火:
“凉州的事,也与你有关是不是?你们到底在计划些什么?是不是你的祈素教也要跟柔然人搅到一起?你若是做伤害大齐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说话的时候,不曾朝陆澂的方向看过一眼,可陆澂却偏能感受到那些质问狠狠敲击在自己心上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