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觉敛了眉眼,神色疏涩。
一旁殷六娘扫视陆澂的表情,想起两人的交易,在心头权衡片刻,重新握过阿渺的手腕:
“大齐与你又有何干?”压低了些声,“上次你不是问我,你是不是柳千波的女儿吗?我现在告诉你实话,你的亲生父亲,就是当初谋划杀了萧景濂的人!”
阿渺拧转手腕,挣脱开来,万般憎恶地盯着殷六娘,“不用你告诉我!我早就知道!”
殷六娘微微愕然,“你早就知道?”
“我当然知道!从小就知道!”
阿渺扬着头,可眼眶还是止不住红了起来,“你以为你之前说的话,我就真的信吗?你以为抛下我那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需要我了,说几句关心我的话、我就必须要回馈你的恩情?你别忘了,我曾经有过一个母亲!她让我明白了什么样的爱才是真的!我的阿娘,她不会骗我,她说过的话,也必然是真的!”
殷六娘神色冷肃下来,“既然你知道你不是萧家的人,那现在就该……”
阿渺悲怒交加,不容她再继续,手中冰丝链破风而出,缠向了殷六娘。
她要拿下眼前的这两人,交给五哥处置!
铁蔷薇飞至殷六娘身前,“铛”地一声被弹了开来,陆澂袍袖翩飞,再次凝气指间,将冰丝链在空中击出一道圆弧,化解开了这雷霆一袭。
“住手。”
他抬眼看向阿渺,视线落在她泪湿的双眸上,一颗心仿佛被针毡紧压、刹那窒痛。
“你不能伤害你的母亲。”
陆澂哑着声,艰难开口:“别做会让你后悔的事。”
阿渺望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脸色煞白,想起刚才寻过来时、听见的那一句“因为我是娜仁公主的未婚夫”,血液里的冰寒纠结出难以遏制的愤怒与委屈:
“你管我后不后悔!我最后悔的就是没一早杀了你!”
话音落下,手中的的铁蔷薇“啪”地一声弹开,径直掠向了陆澂的脖颈。
陆澂不避不躲,任由那铁蔷薇缠上了自己的咽喉,锋利的花蕊划过下颌,鲜红的血珠霎时渗了下来。
这时,高序领着几名禁卫匆匆而至,“长公主!”
之前殷六娘摒退下去的宫人,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廊下,后来被阿渺遽然拔高的声音所惊动,疾速赶过来的同时,恰巧碰上了正在宫中寻找长公主的禁军,再抬眼一看紧随其后之人,慌忙伏倒在地、仓惶行礼。
阿渺闻声侧首,看见快步朝自己走来的萧劭,微微颤抖的手指攥紧冰丝链,唤了声:
“五哥……”
萧劭见阿渺脸色发白、满面泪痕,手腕间缠着兵刃,蹙眉问道:“怎么了?”察看她的手腕,“受伤了?”
阿渺朝陆澂和殷六娘的方向扭了下头,唇线紧抿,“他们在谋划阴谋诡计。”
萧劭循着阿渺的视线轻轻一瞥,“是吗?什么诡计?”
阿渺翕合了下嘴角,半晌,语气怨怼,“反正……肯定是足以论死罪的诡计。”
她狠下心来,看向萧劭,“哥哥千万别放过他们!现在就将他们拿下,一定能审出来的。”
萧劭垂眸看着阿渺,目光中有种不甚应景的温柔,继而牵唇一笑,抬手抚了抚她脸颊上的泪痕。
“怎么会?那是你的亲生母亲。”
他揽着她,轻声哄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
“我没耍脾气!而且那跟她是谁没有关系!”
阿渺忿忿急道。
抬眼间,却捕捉到了萧劭神情中的暗示,说了一半的话、滞在唇间。
五哥他……是有自己的谋算吗?
她在萧劭身边长大,两人间有着旁人无法企及的默契。
她体会到了哥哥身上那种安然若素的平静,一瞬间兀自斟酌,强抑着渐渐敛住了情绪。
这时,姚昌远上前奏道:“陛下,良宵殿的正宴已经备好了。”
萧劭点了下头,“去请殷夫人和陆侯赴宴吧。”自己又哄了阿渺几句,携她离去。
陆澂听着面前侍官的请辞,视线追随着那对离去的人影,脑中有些难以言绘的恍惚。
女孩的身形婀娜纤细,低着头,像是还带着些赌气的意味、被身畔之人揽着朝前走。她一边聆听那人说话,一边绕着腕间的冰丝链,动作间流露出一种久成习惯的小心翼翼,手臂朝一侧伸展着,唯恐兵刃伤到了身旁的人。
而男子即便是背影,也透着一种贵雅的端正,那是天家独有的气质,不徐不疾、沉静从容,一如许多年前那个策马迎向灾民的少年,姿态一抹与生俱来的傲然,令人见之生敬、见之生畏。而此刻,他微微俯首,轻声哄着女孩,望向她的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他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