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国公夫人骤然离世,负责调遣任务的张隐锐等人滞留在了凌烟阁,之后家仆侍卫中的管事者、又按习俗去了凌烟阁外哭悼,剩下的全是听命行事的部属,不敢擅自做决定,眼见着宗祠莫名起了大火,也只能按照命令继续留在这里。
萧劭观察了片刻屋外的状况,转身回到内厢,对程贵嫔和阿渺道:
“庭院里的仆婢都去救火了,我想办法把外面看守的侍卫引开,便能安全逃出这座院子。待出了院子之后,我再按照那天马车入府的过程反推,应当能辨出出府的方位。此处离皇城很近,也就是说,离舅父的府邸也不远!就算只靠我们自己逃过去,也未必没有可能。”
程贵嫔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犹豫不决,“可……若是路上碰见士兵……”
一旁的阿渺挽住母亲的手臂,仰着小脸,“阿娘就听五哥的,试一试吧!就算碰到士兵、又被捉住了,大不了还被关回来。而且现在外面起火了,我们一直留在屋子里,说不定还会被火烧到!”
她还记着从前的那个噩梦,万分不愿五哥靠近任何有火的险境……
程贵嫔瞧着两个孩子坚决而殷切的神情,终是也定下心来,慢慢地点了下头。
阿渺刚才的话,倒是给了萧劭灵感。
他四下张望一番,将母亲和妹妹引至外厢,自己回到里间,反手取过案上灯盏,举到榻帘下,将帘帐、屏风等物逐一点燃。
火苗腾然窜起,极快地燎到了横梁。
京城气候潮湿,宗祠一带的宅院又极为老旧,为防梁柱木料生蛀虫,府中仆役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四下刷些硫磺涂剂,驱杀虫蠹。此时火舌窜上了房梁,噼啪烧了片刻,猛地发出一声爆裂响声,涌下了大团呛人喉鼻的烟气。
萧劭用衣袖掩住口鼻,拉着母亲和妹妹,躲进了靠门的角落处。
因为屋子被封死了窗户,浓烟开始大团大团地弥散开来。掉落的木梁惊动了看守的侍卫,推门而入之后,又被烟气呛得咳嗽不止,一面慌乱地奔入火势最猛的内厢查看。
萧劭屏息凝神,数着最后一名侍卫也奔入了浓烟弥散的内厢,迅速拉起母亲和妹妹,逃出房门。
他努力回忆来时记住的方位,不敢完全按照原路、撞上门口与要塞处的守卫,只朝着连接外巷的方向、挑隐蔽和阴影浓重之处行走。
未过多久,三人穿过一片林木,抬头望见一堵高墙。
砖石砌成的围墙既高又厚,显然连接着府外的巷道,但也因此根本无法空手翻越!
萧劭旧伤未愈,又高烧刚退,急走了一段路之后,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发虚,此时扶着墙,心中不禁涌出一丝绝望。莫不是上天并不曾听见他的祈求与承诺,注定要亡他于此?
“我知道怎么上去!”
一旁的阿渺松开母亲的手,俯身捏起外裙的裙摆、折系在腰际,然而撒腿转身跑开。
她在几丈外的空地上驻足,回转过身来,迅速地朝前疾驰几步、助力蹬起,手脚麻利地攀上了靠墙最近的一株樟树,再一个翻身,站到了一根粗壮的矮枝上。
阿渺扶着树干,微微倾身,向萧劭伸出小手,“五哥,把你的腰带也给我!”
萧劭回过神来,既惊又喜,瞥见一旁的母亲手摁胸口、似是被阿渺刚刚的举动吓坏了,遂也冷静下来,上前阻止道:
“不行,太危险了。快下来!”
“五哥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去富阳关的时候,我还跟着流民的小孩子一起从树上摘过果子吃呢!”
阿渺扶着树干蹲下,殷切地伸着手,“你就让我试试吧!求你了!”
萧劭回头看了眼母亲,见程贵嫔依旧手摁胸口、神色复杂,却并没有出口阻止阿渺,相反,像是思虑良久后下定决心般的,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萧劭沉吟一瞬,解下自己的腰带递给阿渺,叮嘱道:“那你答应哥哥,若是遇到困难,就立刻下来,我会再想别的法子。”
阿渺乖巧点头,“我知道!”
说完,将萧劭的腰带缠到自己身上,然后手脚并用地不断往高处爬。
她之前攀过树枝,却没真爬过这么高的树,眼下回忆模仿着上回安思远爬树摘杨梅的动作,伸臂弯腿,寻找枝干间的支点下脚,渐渐的,发觉竟也没什么困难,很快就上到了跟墙顶齐平的高度。
树干距离墙顶,尚有不小的一段距离。而伸向墙顶的树枝,从下面看过来似乎显得挺茂密,实际上到高处,才发觉枝干本身十分细弱,纵是阿渺人小身轻,也难以支持。
阿渺攀在横枝上爬了一小段,便感觉树枝急速下折,人也跟着晃动起来。
树下的程贵嫔和萧劭看得心惊胆颤。
“阿渺,快下来!”
萧劭气息急促,压着声唤道。
阿渺循声低头,这才发觉自己已经爬到了很高的位置,地面上的五哥和阿娘,看上去都变小了呢!
她视线游移间,掠过旁边的庭院,猛然发现出现了一队点着火把的人马,像是正在四下搜索着什么。
不好,庆国公的人很快就会找过来了!
阿渺心头一紧,回退了几步,攀着樟树主干站直了身来,低头又看了看树下的两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