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劭无奈一笑, “圣上既已有了旨意, 也就只得尽力而为。大不了我也试着东施效颦, 学着曹兄的手段,将风闾城一干人等灌至酩酊, 便不怕安侯不点头。”
曹启噎了一下, 继而又觉得萧劭是真心佩服自己交际的手腕、忍不住暗自自得,一时也没好再反驳,拿手指虚点萧劭,道:“行啊, 学得够快!”
他干别的事马马虎虎,但纨绔子弟饮酒宴乐那一套却极其在行,想了想,觉得萧劭与安氏总归是有些交情,且眼下也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遂合计着不如今夜就在驿馆摆下酒宴,先跟安氏的人活络活络关系再说。
“这事还得我来张罗!”
曹启语气中多了几分自矜与自信,顺带暗觑了眼阿渺的反应,唤来随行侍官交代几句,先行出了宫。
阿渺和萧劭,也随内侍回到了宣仪殿外,上了马车。
经历过今日宫中之事,阿渺脑子里一下子充斥入太多的信息与情绪,飞驰乱窜的,一时难以理清。
她抬眼去看萧劭,见他倚窗而坐、神色清冷,那种对着外人常有的淡然笑意,此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只有身边最亲近之人、方能觑见一瞬的疲惫与厌倦。
感受到阿渺的注视,萧劭移转视线,再开口时,语气已是平日的泰然笃定,夹杂着一丝对阿渺独有的宠溺:
“不是最喜欢和嬿婉玩吗?哥哥现在就带你去驿馆见她,可好?”
“不想去。”
阿渺想起萧喜的那道旨意,“哥哥干嘛要答应大皇兄?他那样的要求,分明就是无理取闹。”
萧劭道:“皇兄本就疑心我与安侯有瓜葛,我若不答应,他便有了理由坐实猜疑。”
“可要是安侯不同意大皇兄的条件怎么办?那时候,不就会像曹启说的那样,两边都拿你出气吗?”
萧劭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凛色。
岂止是出气?这位被自己半逼半劝着登上帝位的大皇兄,怕是,终于下了要取他性命的狠心了……
不过,如此也好。
甚好。
阿渺心里难受,“哥哥当初就不该把玉玺给大皇兄。大齐的皇位,本来是父皇传给你的……”
从前不清楚也就罢了,如今亲眼见过,她实难想象,萧劭这些年独自一人,都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在天穆山流汗流泪、觉得万般辛苦的时候,她的五哥,又何尝不是以另一种方式受着苦?
萧劭回过神来,淡淡牵唇,“一国社稷,岂能是单靠一人之力就能保全的?没有能经制体的官员、统御军旅的武将,没有耕稼农夫、工者商贾,如何撑起一方政权,保存住大齐基业?当日的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这样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从前内心深处的纠结与无望,也只有在面对着他信任的阿渺时,方能直视片刻。
阿渺默默地挽住萧劭的手臂,靠了过去。
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阿娘离世的时候,不就让他们逃得远远的,寻一个避世之所、平安度日吗?
可那样的话,国仇家恨,又该如何去报呢……
“阿渺会永远帮着哥哥的。”
她抽了下鼻子,“当年太-祖被围困在金麟城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们比他幸运,因为我们还有彼此。”
萧劭牵起唇角,抬手轻柔地抚了抚阿渺的发顶,语气笃定,“我们还有彼此。”
车行至驿馆,先一步得到了消息的驿官,已经带着几名属下等候在此,将萧劭和阿渺恭迎了进去。
萧劭让人引领阿渺去后院见安嬿婉,自己则被官员们簇拥着,去了待客的厅堂议事。
嬿婉见到阿渺,自是又惊又喜,撇下一干侍女,拉着阿渺进到自己歇息的厢房,唧唧呱呱地问了半天问题。
阿渺与她自幼-交好,也没什么可隐瞒,便把自己忧心南朝政变、而特意来沂州见哥哥的事,跟嬿婉简单地说了一遍。
“噢,原来你不是特意来参加我的及笄礼的呀?我刚才还高兴来着……”
嬿婉佯装生气地剜了阿渺一眼,接着又意识到什么,揶揄道:“我是说我哥他前几天回到家,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定是瞧见你因为南朝的事生气,自己也跟着瞎担心!”
嬿婉不曾经历过建业城的兵变,很难感同身受地体会阿渺的心情,反倒觉得留在建业的六皇子既然登了帝位、合该有所作为,可这么多年了,也不曾与流亡北边的兄妹联络过,反而任由着权臣操控利用,实难值得她同情。
阿渺没好意思跟嬿婉说上回同安思远闹矛盾的真相,且又惦记着政事,问道:“那如果朝廷问你父亲要兵,或者让他带兵南伐,他会答应吗?”
嬿婉虽出身北疆帅府,但却自幼倾慕南朝的风雅作派,对军务之事一向不太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