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跪倒在尸首前面,沉重又虔敬地替卫兵们擦去脸上血迹、阖上双眸。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一抬头,看了过来。
天地于那一刻静寂。
良久后,她嗫嚅着吐出了三个模糊音节,“沈......清容?”
朦胧中,那人似是笑了下,朝她挪来。
他的白衣上尽是血迹和刀痕,头发已经散乱了,被血染后灰扑扑的,全然没有以往风流的模样。可他身板笔直,手里持着断了一半的枪戟,即便走得踉跄,却没磨掉骨子里的坚韧。
黎云书任由他行到身前,任由他无奈地看着自己,看他牵唇一笑,“你怎么还哭了?”
她喉中一堵,含泪低骂一句。
“还以为以后就没人来烦我了。我高兴,不行吗?”
*
沈清容死里逃生,回到关州城后,百姓们哭得比黎云书还响。
他们穿着白衣、头戴白布扑上前,抓着正准备往沈家送的花圈花束,一窝蜂拥上前,嚎啕大哭地喊着“沈少爷”。
沈清容赶紧让人制止他们,“别整的和给我出丧一样,我害怕。”
就在当日,四殿下的军队终于赶到。
四殿下吩咐人追击着蛮人余孽,沈夫人早就听闻了沈将军战死,回来又得知沈清容做的事情,一直默不作声地抹泪。
她亦听闻了黎云书家里的变故,握着她的手轻道:“云书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黎云书谢过后回了家,黎子序道:“阿姐,我想明白了。我要带着阿娘去南疆,研究此毒的解法。”
“我想明白了。”他哽咽着,“便不是为了阿娘,是为了更多的人,我也要找条出路来。”
第二天清早,关州府放了榜。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此番府试之中,沈清容赫然排在第一位。
看见自己的成绩时,沈少爷按捺不住激动,拼命晃着黎云书的袖子,“我是案首,我是案首!!”
黎云书压着唇角的笑,“你稳重点,后面的考试还多着呢。”
沈清容已经高兴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他实在太过兴奋,抓起她的手,二话不说跑回沈家。
“我是案首!”
他毫不压抑自己的喜悦,笑盈盈地将黎云书推了出来,“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今天你别走了,留在沈家,我让人好生给你做一顿饭。”
“居然中了案首?”
沈夫人一愣之后,亦掩唇笑了出来。她点头道:“是得好好犒劳一顿,云书功不可没。”
“哪有。”黎云书赶紧道,“都是应该的,是沈少爷自己努力的结果。”
“这话我爱听。”沈清容接过话柄,得寸进尺道:“快,你会说话多说几句。”
黎云书被他说得一笑,又听他道:“讲真,你从来没在沈家吃过饭,今天大家都高兴,就别推拒了,顺道把子序也叫来。只是......”他顿了顿,垂下头,“只是沈家如今要守孝,怕不能用好酒好肉招待你。”
“哪里的话。”黎云书安慰着,“其实不用如此费心。即便是我教的你,那也是因为你自个儿愿意学。若是在我没收你钱财的时候,你坚决不肯背,抑或对我大打出手,我可能真就帮不了你了。”
“我怎么会。”
沈清容笑看着她,“你这么好的姑娘,疼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动手。”
但说完后,两人都觉得话有些不对劲,轻咳一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后来沈清容忍不住,“你说,关州府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太帅,给我加分了?”
“只要你不是按那日逗我的话来答的问题,这成绩是你应得的。”黎云书道,“我教过很多弟子,我心里清楚。”
沈清容更高兴了。
关州众人看了府试榜,见沈少爷是案首,竟无一人质疑。
还有不少登门道谢,沈夫人在前面应着,推拒了所有人的礼物。
沈清容开心了一上午,抓着黎云书吃了顿午饭。下午,他邀请黎云书去茶楼,一个读书,一个画画。
黎云书忙了这几日,终于能静心读书。她读了没多久,看沈清容匆匆画了好几张,皆是她不认识的人,不禁问:“你画的是谁?”
“他们啊。”
沈清容停下笔,“是战死在沙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