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任的偏执兄长——冯苦懦
时间:2022-03-23 07:09:00

  这日,竟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如此称呼,是因他连门也不敢进,意图翻窗闯入。
  自然在窗扉旁,就被谢厌逮到了。
  白刃横在他脖颈,削铁如泥的长剑稍动,眼前脆弱的颈项就能轻易被折断。
  青年临危不乱,扯下蒙脸黑巾,淡淡笑道:“谢公子,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谢厌唇角轻轻一扯,仿佛早知他的到来,收了剑,漫不经心道:“纪雪臣。”
  更甚十分好客地倒了两杯茶,推到他面前:“坐。”
  纪雪臣眼眸微动:“原来公子已知我真名,容我猜猜……婵姑娘身处深宫,尚是水深火热,却还有能力传信。”
  他抚了抚掌:“佩服。”
  谢厌一拍桌案,长剑应声而起,他反手握住剑柄,寒芒的剑尖不留情面地刺进他肩胛。
  “唔呃!”
  伴随纪雪臣闷声的痛呼,他挑唇,嗤道:“你来时,就该知道会有这一遭,要杀她?我留你一命也算当日的情分了。”
  情分。
  又是情分。
  纪雪臣苦涩一笑,脸色立时苍白如雪,却拱起手,朝他轻声说:“承谢公子的情谊,在下不胜感激。”
  谢厌这时倒有些意外,抬眸看他一眼,自顾呷了一口茶,道:“说吧,自投虎口,所为何事。”
  纪雪臣此行,只为以谢厌母亲死因的真相,来拉拢他。
  自然开门见山。
  果然,谢厌神情剧变。他喉间咽了咽,将主子托付的事一一道出:“谢公子,当日在下前往原州,本意想请公子归顺二皇子,奈何事与愿违,徒惹不快。”
  说到此,他为难一笑。
  谢厌不动声色,仿佛两人都在这简陋的客栈里,把原州种种抛去,成了可商议正事的“友人”。
  纪雪臣稍顿,看谢厌脸色如常,便继续说:“二皇子诚意十足,得知公子回京,特命在下再请公子相助。”
  “若谢某不愿呢?”谢厌似有些烦了。
  纪雪臣虚弱道:“公子襄助之情,殿下铭感五内,若事成,公子昼思夜想,也会有得真相的一日。”
  他肩胛的伤不停流血,浸红了青衫,却到如今,仍有心思筹划,倒是个人物。
  谢厌唇角轻勾,不由想到他被抓进原州牢狱时说的话,兴致来得毫无预兆,问道:“你的主子,恐怕不是二皇子。”
  纪雪臣的脸色明显有一分紧张。
  见状,谢厌恶劣地凑近,眯起眼睛,扫视他肩部的伤,目光又很快转移到苍白的面容。
  这个纪雪臣,比二皇子有趣。
  谢厌若有所思道:“你若说出来,我便继续往下听,不然,恕难奉陪。”
  纪雪臣苦笑:“竟不知,公子倒对在下好奇。”
  谢厌懒淡地嗯了声,眼皮垂下,把玩柄部的长穗。瘦长的手先是悠然拨弄,慢慢的,貌似不耐,一下一下动作加快。
  穗子晃在纪雪臣眼中,扰乱了他的心。
  踌躇良久,终是泄力地一声喟叹,闭眸喃喃道:“我,是郑家的人。”
  谢厌拨玩剑穗的手骤停,看向他。
  彼时纪雪臣正睁开眼,他便看见一双疲惫的眼睛,很累,但甘之如饴。
  谢厌笑了:“二皇子妃。”
  纪雪臣觉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什么。
  他后悔当日干涉谢厌的私事,说出那样一番话,如今面对谢厌,就像被剥下衣袍一样的羞耻。
  但好在,谢厌愿意听他继续说了。
  纪雪臣抛去一切杂念,打起精神,言道:“殿下得知当年信阳侯先夫人之死,愿解公子疑团。若公子襄助,待荣登大宝,必将厚谢。”
  谢厌脸色沉下。
  他的确被母亲的死因困扰,四年前,勉强得知几许消息,为此他不远万里,从原州赶赴京城,可偌大皇城,天子脚下,他没有能力对付堂堂的侯府。
  纪雪臣此刻所说,无疑是他日夜祈盼。
  谢厌镇定道:“他说知便知?有何凭证。”
  纪雪臣有备而来,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正色道:“若公子相助,以后会有更多的线索,一一呈上。”
  客栈卧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他肩胛的血,滴滴流淌地面,猩红得不由诡异。
  就在纪雪臣深感谢厌泰山崩于前,竟不改色时,谢厌蓦地放下信封,沉目看向他:“成交。”
  纪雪臣大喜,捂着伤口,朝他笑了笑:“殿下不日便会派人与公子交涉。”
  “有劳。”
  纪雪臣该告辞了。
  离开自然不能再翻窗,他推开门,踉跄着跨过门槛时,谢厌突然问道:“犹记数月前,官邸牢狱,你说过的话。”
  纪雪臣呼吸顿时滞涩,身子紧绷,再走不出一步。
  谢厌望向他清癯的背影,沉吟后说:“你的太阳,可还在?”
  “在天上。”
  “似乎本该如此。”谢厌话落,遂不多言。
  但听纪雪臣强颜为笑:“可望,不可即。”
  他提步走出客栈。
  谢厌沉默良久,将那封信来来回回的看,直至月挂柳梢,他推开窗格,唤道:“宋鹫。”
  其人来去如风,片刻站在客栈内。
  谢厌捧着信,晦暗不明的脸上带着一分厉色,示意他道:“告知大皇子,情况有变,速来商议。”
  宋鹫转身而去。
  谢厌关窗,将信封的字句熟记于心,随即点上灯烛。
  蜡烛的火舌烧去了信纸,摇曳的一簇火光映出他狰狞的瘢痕,乍见一张清醒的面孔。
  谢厌拍了拍手,掸去纸灰。
  当年的线索他要,相助二皇子他也会做。当一个细作不容易,但大皇子的皇位,谁也夺不走。
  日落月起,月移东升。
  近来,日子过的越发快了,往往还没做什么,天就昏沉,只能各自回家歇下。
  因父亲传来密信,叫尹婵彻底心安,毕竟先前只能从皇上口中得知只字片语,不敌父亲亲笔告信。
  连日来,尹婵都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喜眉笑眼。
  皇上乃至咸明殿的所有宫人,见此不免失笑。
  然而这泼天的喜气,在皇上郑重托付给尹婵一卷黄布轴后,就此,戛然停止。
  被病魔折磨得虚弱的身躯,如一株枯树倾倒,他突然口吐白沫,继而濒死般沉睡。
  咸明殿顷刻乱作一团。
  彼时,皇上“行将就木”的消息还没有被传到宫外。二皇子府邸,两位主子正因谢厌发生争执。
  纪雪臣将谢厌的事禀报后,郑宝融表示:“以谢厌原州的兵马,夺位绰绰有余。”
  但生性多疑的赵雍却不置可否。
  最后,他掷地有声道:“禁军指挥使晏尚行已投诚,有禁军在,届时,只让谢厌带人守住各路宫门,不放任何兵马进宫,如此,你该放心了?”
  这还差不多,郑宝融徐徐点头,却又咂摸道:“晏尚行,他不是自诩忠心耿耿,怎会容易归附?”
  纪雪臣也赞同道:“属下听说晏指挥使忠勇无二,只听命皇帝。”
  赵雍虽多疑,却最恨人瞧不起他,傲气上头,尤其见郑宝融和纪雪臣一人一句,颇有默契,字字句句都在打他的脸。
  谁说忠勇之人,就不会投身于他?
  从古至今,越有能力的,越知顺应天时。父皇重病,眼看要仙去,皇兄无宠,皇弟性懦,他最有机会继承大统,如何不能叫有才之人奔赴。
  倒是他们俩,临到此刻,还长别人的志气。
  赵雍带着一丝怒色,拍板定案:“就这么办,无需再说。”他挥袍离去,留郑宝融沉坐圈椅,隐隐担忧。
  入夜,咸明殿。
  御医诊后,摇了摇头,一面哀容。
  “此药下去,若两个时辰后再不醒,老臣,老臣无能为力……”
  尹婵犹听惊雷,连连询问太医。
  方公公拦下她,一边垂泪,一边说道:“婵姑娘,陛下还睡着,你得镇定啊,切不能慌乱。”
  尹婵知道自己失态了。
  可眼睁睁见皇上昏迷,又听此噩耗,哪能安宁。
  前不久,皇上才告知父亲的消息,父亲就要归来,宫内却,却……她咬唇,压低声音,面色早已煞白,踌躇后问他:“公公,是否该请太后和众位娘娘。”
  方公公看了一眼龙榻,避开尹婵焦急如火的目光,眼神微变,立刻摇头道:“不可。”
  尹婵皱眉。
  方公公解释道:“为今之计,只能静等陛下醒来,倘若现在传出,必定引朝堂异动。”
  尹婵只能听他的。
  咸明殿虽有意隐瞒消息,但各处安插的线人,仍将皇上危在旦夕的情况一五一十回禀主子。
  最先知道的是赵雍。
  听说父皇倒地不醒,他先是一惊,倏地起身,对着天喊了“父皇”,便抖着唇,慢慢、慢慢地咧开笑容。
  他瞪大眼睛,迫不及待问:“父皇可留下遗诏?”
  暗探摇头。
  “御医怎么说?”
  暗探便回禀假若两个时辰不醒,便无望了。
  赵雍激动得胸口在起伏,怦怦跳动,立刻传家臣、幕僚等所有归附他的臣下。
  “你想现在逼宫?”郑宝融立刻觉出赵雍的打算。
  赵雍眼眶发红:“父皇迟迟不立太子,就该知道终有这一日。没有遗诏,即使登位也会受朝臣非议,宗室讨伐。为今之计,非进宫不可,若父皇醒来,便要他立刻册下诏书,禁军都皆掌于我手,父皇纵有暗卫私兵又能作何?倘若一朝病故,就此山陵崩,我更得进宫,不然,你以为三弟和大哥是吃素的吗!”
  “你……”郑宝融很久没有见到赵雍这样失态了。
  他的话不无道理,如今,谁下手快,谁便据得先机。
  想必三弟那边也有动作。
  可郑宝融总觉得事情有蹊跷。
  为何这么巧?
  禁军指挥使刚刚归附,谢厌也轻易拉拢,父皇便在此时倒下。
  仿佛一切都在引着赵雍行动。
  “你听我说。”郑宝融稳住他,急切道,“我有办法,可使万无一失。”
  赵雍的情绪就像决堤的洪水,涛涛如疾,他咽了咽口水,仿佛已坐上龙椅。缓了下气,让郑宝融赶紧说。
  郑宝融脑子飞快转着。
  事发突然,他们一应诸事尚未安排。
  “如此逼宫实在草率。”她忽然想到,“请殿下,速将此事告诉三弟,就、就说,父皇身边的总管方公公来报,遗诏已册,命皇长子正位东宫。”
  赵雍大惊:“什么?”
  郑宝融想清楚了,便神色如常,娓娓道来:“三弟素来看不上皇兄,如此,他自不可忍。便可引他先行进宫,替你我探探虚实。”
  “何必麻烦兜一圈子。”赵雍急不可耐。
  郑宝融冷笑:“父皇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比我清楚?说不准便留有后手,只等咱们往下跳呢。退一步说,就算父皇驾崩,真被三弟钻了空子,你有指挥使和谢厌在手,何愁敌不过那蠢货?届时直接杀了,给他安个逼宫篡位的名头,皇位唾手可得。”
  幕僚赞同皇子妃的话。
  赵雍听着左一句右一句,逐渐冷静下来。
  一刻钟后,他眼底覆满阴鸷,抚掌道:“好,就这么办,等三弟动手,我们便坐收渔翁之利。再传信指挥使和谢厌,速来府中相商。”
  皇子府灯火通明,臣下和府兵训练有素地进行着。
  赵雍坐镇堂内,听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心如擂鼓。
  他意外的,想起幼时,先皇后还未病逝,三兄弟极爱去皇后宫里玩闹。
  彼时,皇兄是最懂事不过的兄长,一边照顾他们,一边迎接皇后的疼爱。
  他特别想让娘娘抱一抱自己,但怕皇兄不开心,所以假装受伤,哭得撼天震地,果然得到了那比母妃更温暖的怀抱。
  躺在娘娘怀里时,他悄悄往大皇兄瞟去。
  他以为会见到一张愤恨的、绷得紧紧的小脸,却不想,皇兄剥下两瓣黄澄澄的橘子,一口一个,喂到他和三弟的嘴里。
  有些酸,现在想来,却又好甜。
  奇怪。
  -
  皇宫,咸明殿。
  一道遏云的鹰唳凌空而起,尹婵看到了盘旋在殿内高墙上的苍鹰。
  她悄悄打开竹筒,信笺所写,惊得险些失了神。
  与谢厌以苍鹰传递消息,并不容易,唯怕苍鹰被人射下。为此,两人已练得一套默契的功夫。
  信笺勾勾画画,言辞含糊,但尹婵看出了他的意思。
  二皇子听闻皇城生变,欲要逼宫,谢厌如今且在他手下,届时,与谢云重带领原州兵马驻守皇城各门。若遇变故,自当阻挡赵雍,勤王救驾。
  最后道:“阿婵应去公主殿避祸,切莫外出,翌日太阳初升,此事便有了结。”
  尹婵垂下眼皮,紧了紧手,将信笺毁去。
  她不能走。
  若皇上此刻大安,自不要她在咸明殿侍奉,但如今危难,连御医都无计可施,她怎可不管不顾。
  纵然留下无用,但却不能不留。
  父亲身处敌营,仍系念皇都,她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岂能做临阵退缩。
  深吸口气,尹婵转眸望向殿内,目光盈亮如初。
  “谢厌,你放心。”她想起皇上昏迷前的交代,喉间轻咽,拭去额上的细汗,喃喃道,“爹爹就要回来了。”
  有父亲领兵救驾,她要做的,是拖延时间,行缓兵之计,直等父亲归来。
  尹婵喉咙有些干涩,抿了抿唇,回想谢厌信笺的那句,他和谢云重驻守皇城各门。
  心念微动,即刻从怀里拿出一支乌木簪,并小小的纸条,一起栓在苍鹰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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