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海亦是倒吸一口凉气,怕他还不尽兴真把人弄死了,急忙讪讪一笑,又灵机一动道:
“陛下您看,这二姑娘伤得这么重,恐怕不好再继续安置在烟秋宫,一来怕这大姑娘心生怨恨私下欺压她,二来御书房离这儿远您也不好照料……何况二姑娘不是也想搬迁么?”
夜听未置一言。
安海又笑嘻嘻道:“陛下,不妨让二姑娘搬去养心殿好了。”
第19章
◎搬进养心殿◎
风雪簌簌,夜色阑珊。
姚正颜置身于宽大软绵的床榻上,周遭全然是凛冽的乌木香,不浓不淡地萦绕在她鼻尖,令她无端想起前世在青梧院时,缠上夜听的荒唐的举措。
这样熟悉的香气,好似陛下就近在眼前,她开始脸颊泛热,浑身慢慢瘫软,直到再也遭不住这陡然升温的被窝,猛地睁开了眼睛。
殿内昏暗无光,姚正颜什么也瞧不清,但心中总有一股异样感,尤其这股乌木香,绝不是她房中该有的。
她从热哄哄的被窝里探出,在够不着边沿的大床上摸索了一番,细腻温滑的触感比她的床单好出许多,令人留恋不已。
可这不是她的床。
姚正颜焦灼又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来人……有人么?”
她静静等了会儿,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和动静,这无边的漆黑和死寂令她心中恐惧陡升。
先前姚舒云吃了她带回去的大闸蟹腹痛不止,自知此事闹起来她难免会百口莫辩,便果断跟着也尝了几口。
“颜儿你……”姚舒云当时就傻眼了。
痛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她,万万没想到姚正颜居然会蠢到明明知道螃蟹有问题,还敢跟着她一起吃下去,简直让人始料未及。
——这无疑打乱了姚舒云原先的计划,一下子乱了她的阵脚。可眼下她又难受得很,根本分不出心思去计谋如何应对突变。
姚正颜只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道:“阿姐你看我也吃了,肯定不是它的问题。”
她瞎说的。
螃蟹当然有问题。
但姚正颜知道这点毒不会死人的,她不介意陪姚舒云演一场,而且过后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搬出烟秋宫了,用点苦肉计不亏。
而且若是姚舒云吃了她带回来的蟹出了事,而经手的小宫女抵死不认,且她自己又相安无事的话,那她真就成了蓄意谋害长姐的恶人,即便再怎么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这不过是前世的姚舒云最惯用的小伎俩罢了。
——今日她给长姐下毒,明日推长姐下水,过两日又是误伤长姐……
这一件件小事积累起来,姚正颜心思毒辣又娇蛮跋扈的形象就会渐渐深入人心,衬得作为长姐的姚舒云端方大度,温柔包容。
偏偏姚舒云会哄人,总让她以为这个阿姐是无条件维护她,殊不知是以退为进坐实了她的过错。
果然,吃下没多久后姚正颜也痛的呜咽打滚,而她吃的又比姚舒云多,很快就两眼一闭、意识一沉,彻底不省人事了。
可如今醒来却是这番窒息的光景,勾起了她被夜锦囚禁于青梧院的狼狈和绝望回忆,无助又酸涩,只剩被人欺骗、利用和抛弃!
她生气,害怕,却通通抵不过希望一点点被泯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幕笼罩住视线,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仿佛又置身于暗无天日的深渊之口,偏偏鼻尖所嗅全然是陛下身上的味道……
陛下……陛下还会来救她么?
一股难以名状的委屈和苦涩涌上心头,她眼眶一红鼻尖一酸,泪珠子簌簌滚落在黑暗中,很快又不知所踪。
姚正颜抽泣着从床上探下去,一双光溜溜的玉足触及到冰凉的地板时,她突然像一只急了眼的兔子,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乱闯,似是在找寻出口,又似是身后有厉鬼在追逐。
她开始又惊恐又尖锐地哭喊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哭闹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终于惊醒了殿外守夜的两个小宫女,也招来了刚起身的夜听。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这里是养心殿,您不要害怕。”
一个小宫女巍巍颤颤上去抓住情绪失控的她,而另一个则急忙摸索着把殿内的灯点亮,这才看清姚二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却是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小巧白皙的玉足还抵在地上,叫人吓得魂飞魄散。
小宫女急忙上前道:“姑娘,地上凉,您快些穿上鞋子罢!”
然而为时已晚,她这番凄楚狼狈的模样,被从偏殿匆匆赶过来的夜听撞见了。
他喉咙哽住,声音沙哑:“颜颜!”
小姑娘跌在地上啜泣着,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好不惹人怜爱。她一见着他,更是全然忘记了他不喜人哭泣的大忌,竟是放肆地号啕大哭了起来。
她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凄凄惨惨道:“陛下,陛下救我……”
两个小宫女顿时惊恐万状地跪地。
夜听却是心尖一软,急忙俯下身去将人捞进怀里,略带生硬地温声安抚道:“颜颜别怕,朕来了。”
姚正颜一股脑地将脑袋抵在他怀里,眼泪抹在他的洁白里衣上,纤细的双臂更是紧紧搂住他痩窄的腰际,又隔着衣料感受对方切实的炙热,仿佛这样才寻得些许安全感。
夜听更是全然忘了什么厌恶不厌恶的那一套做派,一手拖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一手轻拍她瘦削单薄的肩背,满心疼惜地细语轻哄着。
“朕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只要你开心,什么都依你,颜颜不哭。”
旁边的两个小宫女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这姚二姑娘能搬进养心殿本就够惊骇世俗了,如今这般又哭又闹的,陛下非得不生气,反倒是心疼坏了,又是抱又是哄的,温柔得像是被人夺舍了……
然而眼下不是震惊感慨的时候,而是她们俩守夜发生的这档子事,虽不知这二姑娘为何突然哭闹,但到底是她们失职。照着陛下那眼里容不得有半点差池的废物,她们铁定要死无全尸了。
一想到陛下那些非人哉的手段,两人更是面如死灰。
而脑子发懵后清醒过来的姚正颜,意识到自己又犯浑了。可眼下她还窝在人家怀里,还不要脸地抱着他不撒手,要命的是头顶上还有陛下温柔关切的安慰……
她不仅抱了他,还把眼泪鼻涕擦他衣服上了,要完……
一时间她退开也不是,抱紧也不是,真叫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怀里的小姑娘慢慢平息了情绪,却又不安分地拱来拱去,闹得夜听有些难以自持。
“颜颜你…”他压着嗓子唤了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急忙将人抱到榻上去,拿起锦要被将人捂的严严实实。
“可有伤着哪?”
目光触及她那双光滑精致的小脚,夜听眉头一拧。这样娇嫩的地方,方才还踏在地上折腾,恐怕容易着凉。
而姚正颜见他盯着自己的脚,只能局促地往锦被里缩,摇了摇头便羞耻地低下去,脸颊烧得火辣辣的,丝毫不敢与他对视。
她不知道现在这样,他将她带回养心殿,又愿意抱她,还将她的玉足瞧了去,算是个什么意思。
也不知道自己这样餍足于与他亲近,又是个什么情况。
见她拘谨不安起来,夜听便耐心解释道:“你昨日中毒昏迷,朕原先是怕你在烟秋宫会继续受欺负,便将你带回养心殿,也免得你再出什么差池。若你不喜欢,待日后身子好了,再寻新的宫殿即可,只是,莫要哭了……”
她这一哭,他的心都要跟着碎了,又疼又无奈的。
“我…”陛下这般体贴入微,姚正颜哪敢说她不情愿住这养心殿,只能别扭地嘟囔了句:“我只是一个人太怕黑……”
夜听默了默,漆黑的眼眸看不清情绪:“无妨,日后你且点着灯睡罢。”
然而姚正颜虽想搬离烟秋宫,但却万万没想过要踏进养心殿的,这无异于从一个狼穴转到另一个虎穴!
但她也是不敢直言此意的,只能旁敲侧击,忧心道:“可我睡在这里,陛下住哪啊?”
“朕在偏殿。”
“啊?!正颜这样鸠占鹊巢委实不妥当,算了我还是……”另觅他处。
“好,”夜听突然干脆道:“那朕搬回来与你同住。”
姚正颜:???!!!!!!!!
◎最新评论:
【一路看下来,我是觉得作者的文笔正在进步啦,感情线的处理越来越合理了,我自己试着写过,能坚持其实很不容易,加油】
【颜颜:你不讲武德,你不按套路出牌】
【夜听:老婆如此热情嘿嘿】
-完-
第20章
◎胡嬷嬷认主◎
烟秋宫。
啪——
将将醒来的姚舒云,面目狰狞地掀翻了春来端过来的药,一副生无可恋的厌世模样,加之重伤后身子虚弱脆弱,叫人又心疼又惧怕的。
春来忙跪地苦口婆心道:“姑娘,您不肯喝药病如何好得快?”
姚舒云侧首睨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春来,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我?”
“不是的姑娘!”春来奋力摇晃着小脑袋,极力否认道:“姑娘选了奴婢近身伺候,将奴婢从那吃人的浣衣局里救出来,您便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即便日后是上刀山下火海,奴婢也甘愿为您赴汤蹈火!”
“是么?”
姚舒云到底还是身子难受,实在没心力追究她话里是有几分讨好,只失神地盯着地上的小宫女。
前几日冬晴姑姑让她挑选大宫女近身伺候,她几乎一眼就看中了人群中最瘦弱卑微的春来。
因为胡嬷嬷告诉过她,宫里的奴婢比尘泥还卑贱,但凡有人如救世主般给她丝毫救赎,她便要恨不得对你死心塌地、当牛做马以报答主子的恩情。
她知道冬晴姑姑虽负责烟秋宫事宜,明面上对她们姐妹俩不曾厚此薄彼,但其实她私下是偏疼姚正颜的。
姚舒云心中又不免怨恨起来,她到底哪点比不上她?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可为什么人人都偏爱姚正颜?还有皇上,皇上他竟然、竟然还为了姚正颜当众打她!
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她姚舒云这个“救命恩人”在皇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宫中素来捧高踩低,日后她在宫里该怎么立足?
姚舒云越想越怕。
她急忙问春来:“颜儿呢?我要去看看她。”
不管怎么样,如今颜儿受宠,她若想在宫中体面,只怕得费一番心思讨好姚正颜才是,待日后寻着机会,她必定要好好雪洗耻辱!
春来把脑袋往胸口埋了埋,心知此事免不了又会刺激到主子,故而有些为难道:“二姑娘她,她被陛下接去养心殿了……”
“养心殿?”
姚舒云微微张开嘴巴,两眼空洞地盯着春来的脑袋,怔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养心殿是哪,随后声音尖锐又粗厉地一字一句震惊道:“你是说,陛下把她接过去同住养心殿了?!”
冰冷又坚硬的地板跪的春来的膝盖微微发疼,但她听着主子那咬牙切齿得变了声的话,却是更加一都不敢动,硬着头皮闷声答道:
“听闻二姑娘早就想搬出烟秋宫的,陛下许是想等二姑娘身子好了再另僻宫殿与她罢…”
“好,好的很!”
姚舒云一时气得七窍生烟,她这个妹妹得了陛下的宠爱,翅膀硬了连姐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可姚舒云实在不甘心就此坐以待毙。她绞尽脑汁地想在宫中找个能帮助她的人,到头来发现能既厌恶姚正颜又愿意帮她的人,似乎只有一个胡嬷嬷。
是了,胡嬷嬷。
姚舒云立马笃定主意,追问春来:“胡嬷嬷呢?”
“回姑娘,二姑娘搬去养心殿后冬晴姑姑也随着过去照料了,故而烟秋宫的事宜皆暂时交由胡嬷嬷打理,如今胡嬷嬷正在殿外忙活。”
姚舒云眉头微蹙,“去把她叫进来!”
“是。”
春来终于得起身,跪得发麻的肢骸一时难以运转,令她跑出去时脚步虚浮踉跄,好在她极力稳住了。
新官上任的胡嬷嬷本该大作威风一番的,但被姚正颜敲打过后她便谨慎了许多,深知在没有成为姚舒云的心腹之前,她必须先忍耐。
本以为自己还需要等上一阵子,再寻个合适的机会,没想到姚舒云一醒就请她过去了。
胡嬷嬷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垂眸说道:“姑娘,您找老奴?”
姚舒云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强撑着一口气故作强硬,只有那抵着床沿边的手指节泛白,暴露出她的虚弱无力。
她斥退了其余宫人,才漫不经心道:“胡嬷嬷,如今是你暂且管烟秋宫罢?”
“是的姑娘。”
姚舒云又暗暗威胁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奴才多是狗眼看人低,可如今我虽不得圣宠,我始终是颜儿的姐姐,更是她唯一的亲人,便是谁也越不过去。”
“今日你是掌事嬷嬷,可我若不高兴,一声令下便能即刻将你打回原形,明白了吗?”
胡嬷嬷自是意会,当即低身跪下诚恳感激道:“老奴虽久未侍主,但那日一见姑娘便心生臣服之心,故而冬晴走后,老奴自请为姑娘鞍前马后打理烟秋宫上下。老奴粗鄙,唯恐招惹了姑娘的不喜。但这些年,老奴也是深谙宫中险恶人心的,只盼着能留在姑娘身边,替姑娘谋划一二。”
闻言,姚舒云原本略微涣散的眼眸亮起了稀碎的星光,她下巴稍稍仰起,饶有兴趣道:“你为我谋划一二?”
一听她这语气,胡嬷嬷就知道自己要成了,不过也是,一个空有野心无依无靠的小丫头,除了她还能选谁?
胡嬷嬷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兴奋极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沉稳自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