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漆黑一片,寂静无声,像是已经深夜。
阎欢握着她的手立刻松开撤了回去。
此时青萝和太医从外厅走了进来,太医给她拔了针,开了些药便走了。
青萝立刻吩咐外厅等候着的太监去御药房拿药,然后走进来站到门边,看起来异常紧张。
顾小曦坐了起来,往床里面挪了挪说道:“我姐姐呢?”
青萝说道:“我怕大小姐担心,便没告诉她你晕过去了,只说你太累睡着了,她来看了看,没叫醒你,以为你睡得太沉便走了,正好督主晚上回宫批阅折子还没睡,我便让刘嬷嬷把督主和太医都叫过来了,但没告诉大小姐。”
果然这青萝是阎欢的忠仆,自己晕倒了她第一时间竟然不找姐姐,还把姐姐支开,把她主子叫了过来。
他已换上了那一身绯红蟒服,坐在床边,转过身背对着顾小曦,看着青萝。
脸色很差,沉的像乌云压顶的阴天,这样的他跟白天在东厂时很不一样,比顾深还有为官的气势。
语气比脸色还差,肃然对青萝道:“第一天让你伺候,就把主子吓成这样,你这是想欺主么。”
青萝扑通便跪了下来说道:“奴婢知道错了,任督主责罚,可奴婢哪敢欺负主子,望督主明察,给奴婢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那皇后是有些手段,可有我在,哪里用怕她,我只说让你们嘱咐她姐妹二人小心一些即可,可你却背地说三道四,把人给我吓成这样,她今日幸亏没事,若有事我怎能轻饶你。”
“督主我没有!”青萝磕着头说道。
“还敢顶嘴?她胆子小,小时连只老鼠从她面前过都会把她吓哭,我问了刘嬷嬷,就是你们在屋里说了会话以后她才晕倒的,不是你拿皇后吓唬她是什么?”
顾小曦突然坐到他身侧,一把紧握住了他放在腿上的手腕,眼神凌乱的看着他的眼睛,轻颤的说道:“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转过身看着陆小曦微微笑了笑,语气变得柔和,把另一只手覆在小曦手背上说道:“你不用听她的,有我在不怕皇后。”
顾小曦紧握他的手腕,甚至感到了他脉搏的跳动,目光飘摇闪烁在他脸上,更加凌乱,到处寻找着那一丝被点燃的希望。
急促的说道:“不是这个,你说我小时候胆小,老鼠从我面前过都会把我吓哭,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事?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他的表情凝滞了片刻,像在回忆着方才说的话,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有说吗?你是不是听错了?”
顾小曦看向青萝说道:“青萝姐姐,他是不是刚说过?”
青萝看了二人一眼,颤巍巍说道:“是,二小姐,督主刚说过!”
顾小曦还紧握着他的手腕没有一丝松开的打算,“你听到了吗?我没听错,你真的说过!你回答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事的。”
“我一会给你解释好吗?让我先把青萝这事处理完!”
顾小曦终于感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把手缩了回去,接着说道:“阎哥哥,青萝姐姐真的没吓唬我,我们没说皇后的事。”
阎欢蓦地转过了头,吃惊的看着她,但什么都没说,又转眼看向青萝说道:“我要听你说,二小姐说我冤枉你了,我到底冤枉你了么?”
“督主我们说的是,说的是…”
第11章 你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事?
顾小曦干脆接了话:“下午我问她什么是净身。”
阎欢的身体微微一怔。
青萝说:“督主,奴婢说让二小姐在宫里不要提阉人二字,我还,还,告诉二小姐,那样说也是督主的忌讳,督主您罚我吧!”
阎欢放在膝上的手蜷了起来慢慢攥成拳,垂着眸看不出任何表情。
然后缓缓对青萝说道:“出去吧。”
青萝磕了头便出去了
希望像被点燃的烟花在夜空盛开,美的让人心颤,给久在黯夜之人带来无尽的希望,希翼被点燃,回忆的闸门打开,眼前之人与梦中之人逐渐重叠。
顾小曦拽着他手臂的手轻颤着,看着他,紧张的问道:“我方才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小时候的事的,你说会给我解释,现在可以了么?”
“哦,其实昨日在西暖阁,我把你认成了我失散多年的妹子,方才又把她想成她了,她从小怕老鼠,怎么你也怕老鼠?”
她看着他如墨般漆黑的眸,试图从里面找出端倪,但那眸如山谷幽潭深不见底, 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只得问道:“你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事或者生过大病,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或者很重要的人?比如自己的身世。”
他比方才还要冷静,淡淡的说道:“没有。”
“那你身上熏香的方子是从哪来的?这里面有一味云南的香料,你肯定自己不是云南来的?”
“我没有去过云南,方子是我师父给的,里面确实有一味香料是我让人从云南捎过来的,你竟然能识出这香,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识出过。”
顾小曦穷追不舍说道:“那你给我说几句家乡话让我听听。”
“你这是怎么了?”他捋了捋小曦额间散发,终于不再那么近似于冷漠的冷静。
虽然双眸无波无澜,但能感到他在刻意伪装,里面隐藏的东西却那样让人熟悉,分明是一种浓浓的爱恋,刚刚认识的人怎会要这样的眼神?
“说啊!”她双手用力握着他的手臂,晃动着。
他说了几句听不懂的话,她握着他手臂的双手慢慢松开。
每一项巧合都有合理解释,合理的有些不合理,但又挑不出什么端倪,眼泪不知不觉便滚落下来。
他递过白手帕,顾小曦擦了擦眼泪冲他笑了笑:“对不起,我失态了!”
“你今日是因为听了青萝说净身的事,晕倒的?”
“嗯!”
“是因为我,心里难受的?”他终于透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顾小曦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以前是不是你极亲近之人对你说过辱骂阉人的话,如果是因为我想起那些话才难受的,便把那些话都忘了吧。”他越说越慢嗓音逐渐暗哑。
“你怎么知道有人跟我说过那些话?”散去的希望又开始凝聚。
“这不很正常嘛,我估计这大周朝得有一半人背地骂过我吧,你那天不还骂我死太监吗?”
顾小曦的眼泪立刻便涌了出来,又捂住了心口说道:“你不要说了好不好!”
“你别哭啊,我只是告诉你,我已经习惯了,不必因我而难过,你看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人为了做一些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我无非是身体有些缺陷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小曦恢复了冷静,问道:“你这样对我,是因为我像你的妹妹?”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说:“嗯,我没有亲人,当时认错你后很高兴,便约你去东厂与你相认,可让小满去探听你的身世时,探听到顾深先后从官妓坊带出六名女子,你和令姐便是其中两个。
那官妓坊里都是罪臣家眷,我家是平民,妹妹不可能进官妓坊,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可还是忍不住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子小曦。”
顾小曦叹了口气,恹恹的不再说话,
“天已经很晚了,躺下睡吧,这宫里的嫔妃贴身侍奉的都是太监,今后你也不用总是防着我,让咱家也侍奉小妹就寝。”
顾小曦终于露出了笑容,便欠身躺下。
她确实也累了,满面疲惫,阎欢走到窗边案几边,吹灭两盏灯烛,把余下一盏灯烛的火光也剪暗了些。
他把被子又掖了掖,顾小曦随即又闻到在东厂那股奇异的香味,眼皮便再也睁不开了。
“小曦!你睡了吗?”她想睁开眼再看看,可怎么也睁不开。
又出现了那片树林,海子哥又像无数次梦中一样,穿着一身白袍在林中重重迷雾中向她走来,她便跑着扑进海子哥怀里,海子哥立刻紧紧把他抱在怀中。
她抬起脸看海子哥,可海子哥的脸逐渐模糊,变成身着月白色道袍的阎欢。
她想把他推开,而他抱的越来越紧,并开始亲吻她的额头和面颊,她又想去阻拦,可手臂怎么也抬不起来,渐渐的便没了力气。
沉陷在他怀中。
第12章 离那阉人远点
顾小曦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晚上,醒来时已经日出三竿。
青萝在外厅,见她醒来,帮她梳洗着说一大早严欢便去找了姐姐,并且吩咐华宸宫阖宫上下准备接驾,今晚皇帝要与姐姐一起用晚膳。
她想起皇帝那豺狗一般的眼睛,赶忙收拾妥当,小跑着来到了姐姐的寝殿。
姐姐正站在一副一人多高的美人像前发呆,她走到姐姐身后搭上了姐姐的纤腰,看向那画像,吃了一惊。
那画像里竟然是姐姐,但神态又比姐姐成熟一些,身着一袭蝉翼广袖素纱,衣里春光若隐若现,素纱裙裾下露出半只玉足,踩在金丝楠木地板雕刻的蓝莲花上,马上要翩翩起舞。
姐姐转过身说道:“你醒了?昨晚青萝说你心痛病又犯了,竟然不告诉我。”
她一阵心虚说道:“现在这么多人,不需要事事姐姐照顾,刘嬷嬷腿脚快一会便叫来了太医,天色太晚我便没让她们叫姐姐。
“是啊,今后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了,他们说,那狗皇帝晚上随时会去嫔妃的寝殿。”顾小婉叹了口气。
“青罗姐姐说今后睡在外间陪我。”
顾小婉点了点头,然后又看着那画像,很是伤感,顾小曦知道她是为侍寝的事,想劝却不知怎么开口。
便问道:“这画昨天画的么,我怎么没看到?怎么把姐姐画的像大了许多岁。”
顾小婉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是李宸妃的画像,阎督主早晨让人送过来的,还送来李宸妃生前的乐谱和舞蹈画册,喜欢看的书籍和当年婢女们记录她的习惯和喜好。”
顾小曦走到画前,贴近画仔细看着画中人的面貌,这便是传说中的李宸妃啊,那个长着豺狗眼睛皇帝喜欢的女人。
昨天阎欢告诉她,因为她发生一场宫廷政变,政变时他还没进宫,是他师父亲眼见证。
从这李宸妃和她儿子三皇子中毒而死,到前皇后前太子被怀疑赐死,皇帝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将近一千多人给她陪葬。
她突然明白阎欢为何要让姐姐那天穿白纱了,穿上白纱的姐姐便成了这画中的李宸妃。
今晚皇帝要与姐姐一起用晚膳便要在姐姐寝房睡了么?
想到此她突然打了个冷战,若没有阎欢那日让她戴的面纱和点的黑痣,那此刻要伺候那狗皇帝的将是她们姐妹二人。
顾小曦正走着神,顾小婉说道:“小曦,你说那阎欢我们到底应不应该信任?”
顾小曦心底一阵慌乱说道:“昨日不是说他想跟顾深结交吗,那便是应该可以信任的吧。”
顾小婉又说道:“我觉得他太殷勤了些,昨日我听太监和宫女都在议论,他已经给宫里所有掌印下了令,咱们的吃穿用度除了那些逾制的东西,其余一切按皇后宫中标准。
昨日各卫所的掌印带头过来送东西,全是宫里最好的,宫女和太监们说还从未见过哪个嫔妃有如此大阵仗。”
顾小曦问道:“那姐姐的意思是?”
“而且你知道今天早晨他过来跟我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