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她——缠枝葡萄
时间:2022-03-23 07:16:59

  一直到天亮后,冯二焦才对赵时隽道:“外头那位……还是没有开口。”
  赵时隽接过那湿帕子擦了擦手,开口吩咐:“去查查,陈茶彦到底还有没有一个妹妹……”
  冯二焦嘴里答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时,却又顿了顿,掉头回来问道:“那茶花呢?”
  赵时隽瞥了对方一眼。
  她平日里是个迟钝的性子,可不至于连这点人话都听不懂。
  她显然是听懂了,可她却生出了反骨一般,偏要同他作对。
  她怎也不出去问问,这世上和他赵时隽作对的人能有几个好下场?
  手里半干的帕子被人“啪”地丢回了水盆,水花溅出。
  赵时隽放下袖子,唇角隐约可见冷笑。
  “她不是非要说自己是陈茶彦的妹妹吗?”
  “一个罪人的妹妹,当然是该怎么处置,还怎么处置。”
  他要的女人,不差她这一个。
  ……
  昭王来到了云舜,从身份暴露,乃至落脚的日期都并没有维持太久。
  最后又是封锁云舜,又是四处派兵搜索,闹腾得人心惶惶。
  所有人心中也祈祷着那两个混在人群里的罪人快些被抓起来。
  许是他们的祈祷生出了效果,没多久云舜便又立马解除了封锁。
  而昭王殿下与他的下属们也准备启程返京。
  茶花不知道自己夜里是什么时候跪昏过去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再度醒来的时候,她连什么时辰都看不出来。
  她被人关在一辆马车里,手上虽没有束缚,但双脚间却上了一道铁链,让她行走困难。
  同她一个马车内的还有一个手脚轻快的婆子,这一路上几乎都贴身将她看住。
  除了一扇门可以打开关上,那窗口都直接钉了木条,连只苍蝇都别想走这里飞出去。
  茶花看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也没有多余的话。
  这一路上颠簸不休,她却根本没有看到哥哥的半分/身影,就连那位昭王殿下都好似嫌腻了她,也不曾出现。
  乃至到了京城,茶花被人带下马车后,送进的不是她想象中脏臭污浊的监牢,而是香风馥丽、一个比茶花见过的任何酒楼都要漂亮百倍的地方。
  老鸨在看到茶花第一眼的时候,眼睛瞬间都亮了亮,挥着手里的团扇几步上前去,挑起小姑娘的下巴细细打量。
  “好标致的女子……”
  这小姑娘生得一副秀眉杏眼,蜜腰处纤如弱柳,锁骨下又娇酥盈腻。
  尤其是她这身上像是不见光才养成的白皮,更是漂亮得犹如上等瓷器。
  这老鸨一脸疼惜地搀扶着茶花,满脸心疼。
  “这一路上倒是叫你吃苦头了,往后到了这里就跟到了家似的,你可别怕……”
  老鸨笑着抚着她后背,愈打量眼底就愈发满意,复又让人带茶花挑了间干净的上房沐浴拾掇。
  茶花面临着这老鸨突如其来的热情,既是无措也是茫然。
  几个丫鬟七手八脚地上来将茶花从头到脚都清晰干净,甚至还拿来了一套干净柔软的衣裙给她换上。
  眼下天日渐暖过一日。
  褪去了从前厚重的袄子,那薄薄的衣裳就如同第二层肌肤紧紧贴着茶花的身子,将她的身体展露无遗。
  而茶花身上原先的衣服都被人一把收走,她几乎没有选择。
  待与她一路上一直在一起的李婆子进来,她才启唇问了一句:“这是哪里?”
  李婆子倚在门侧,嘴里吐着瓜子壳,又捏着瓜子发出一声儿冷笑,“你不是说自己是陈茶彦的妹妹吗?”
  “这里,就是陈茶彦妹妹该待着的地方。”
  茶花看她那副古怪的神情,心中却愈发生出了疑惑。
  她起身走到门外,正准备往别处看去,却忽然被个路过的男人一撞。
  那男人醉醺醺地扶了一把栏杆,正要破口大骂,在看清楚茶花时,那双醉眼蓦地发直。
  “哟,这楼里新来了个姑娘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他朝茶花伸出手来,茶花下意识后退两步,心口的预感愈发不好。
  她退后两步,却被赶来的老鸨扯到了身后。
  那老鸨媚笑了几声,冲着那人不知说什么,那人才一脸败兴地被另个姑娘给搀扶下楼。
  老鸨随即才走回茶花身边,打量着她这幅模样,叠声安抚。
  “别怕,方才那个啊……出不起价,我是连碰都不会让他们碰你一下的。”
  她指尖在茶花细嫩光滑的脸蛋上刮了刮,如同望见了会下金蛋的鸡一般欢喜。
  “像你这样的,怎么着也得百两起步。”
  茶花怔怔地没有避开她仿佛打量猪肉一般的举止,而是扶着那雕花红木围栏,倾身看清楚了楼下的情形。
  她看到许多的人……
  还有一些坐在男人怀里,谄媚着将酒喂进嘴里后喂给男人的女人。
  以及一些没入衣摆的手臂。
  不规矩地好似在揉捏什么的举动……
  一切都看得茶花手脚冰凉。
  茶花去过万紫楼。
  但这里,显然比万紫楼那个地方要更加富丽宝气,而里面的宾客也比万紫楼里的轻佻放肆百倍。
  ……
  裴府花园里。
  日光从上空暖洋洋垂落,映在了陈茵娘脸侧的珍珠耳坠上。
  今日的光微微刺眼,却也暖和的令人昏昏欲睡。
  陈茵娘听见身边娇俏的小姑娘声音,嘴里时不时发出两声轻快的笑。
  直到听见裴少婵说:“茵娘,你知道吗?我听我父亲说,陈家那个罪人回来了……”
  陈茵娘手臂蓦地往旁边一撞,便磕坏了腕上那只碧玉镯。
  丫鬟小瓶立刻护住她的手臂,见是无碍,才心疼地拾起碎片。
  “这玉镯子五百两买的,少奶奶才戴过两回呢。”
  陈茵娘顾不上那玉镯,只抬头看向裴少婵,“这消息是打哪里来的……”
  裴少婵道:“不止是他,还包括茶花……”
  说着,见陈茵娘不受控制的红了眼眶,裴少婵顿时忍不住跺了跺脚。
  “他们兄妹俩倒好,祸害完你家就跑了,现在竟还有脸回来……”
  “茵娘你别往心里去,你等着看吧,他们指不定都不得好死……”
  “少婵……”
  话音未落,庭院末端的圆拱门内走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那男子穿着一袭青竹色锦袍,徐徐顺着长廊走下了台阶。
  陈茵娘蓦地收敛了情绪,见到来人,口中唤了句“阿锦哥哥”,又与二人打了个招呼,便敛着慌乱无措的心思离开了裴府。
  裴少婵见哥哥责备地望着自己,有些不满道:“哥哥又不是不知道茵娘的母亲死得有多惨,还不是他们兄妹俩害得!”
  “他们是罪人,违背了法律,又杀人害命,呸,令人不齿……”
  “住口!”
  男人压着眉心沉声道:“你是亲眼看见了不成?你今日与一个外人说这些话,教养何在?”
  裴少婵见他脸真冷了下来,这才有些不安地收敛了起来。
  她是有些怕她这个哥哥的。
  父母亲虽对自己娇惯的很,可哥哥若是要责罚她,便是母亲求情都不管用。
  “哥哥你别生气,是我方才猪油蒙了心,胡乱说话……你刚回来,爹还在书房里等着你呢。”
  生怕他再给出个什么抄写经书的惩戒,裴少婵赶紧转移了话题。
  裴倾玉只低头看了她一眼,让人将她带回房去,随即便抬脚往书房里去。
  书房内,裴嵩正在等着长子回来,有些话要问他。
  “我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了,陈茶彦那件案子,你最好不要插手干预,近日我怎么却听说你申请调任去了大理寺?”
  若不是大理寺部的人告诉自己,裴嵩根本也不知道自家长子竟然还打着这主意。
  裴倾玉道:“父亲莫不是忘了,母亲当初怀我难产之时,就连宫里的太医都说是一尸两命的结果,却亏得陈夫人仗义相救。”
  陈夫人便是先宣宁侯夫人,并非是后来那个继室,而是陈茶彦与茶花的亲生母亲。
  因此,后来陈夫人怀茶花的时候,才有了当初一句约定,为茶花与裴倾玉定下了姻缘。
  倘若没有这件事情,依着陈夫人当初对裴家的大恩大德,哪怕只是口头的约定,裴家也不会轻易毁诺。
  即便裴夫人在茶花母亲去世后因茶花的处境而生出过犹豫,但最终也决定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再说,再不然认茶花做干女儿,总之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了对方。
  但谁知道后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裴嵩听了长子的话后沉吟片刻,却开口道:“阿锦,你打小便是个刻苦努力的性子,做什么都是拔尖的,你学画时,画工出色,一幅画拿出去也曾被名家点评称赞过,你练字,字迹自幼便练得颇具风骨,即便是后来进国子监念书,也是年年都拔得头筹……”
  “而你却称那陈家姑娘容貌第一,后来我便觉得不大安心,果然,这些年你母亲给你不论安排了多少世家贵女,你都看不上眼,你不稀罕别人的家世,却嫌她们生得不是最拔尖的是不是?”
  他说这些,只当长子多少会有些反应。
  可裴倾玉脸上平静的表情却显然没有让他如愿。
  裴倾玉道:“是父亲想太多了,我与陈茶彦自幼便一起长大,一起读书,我与他情同手足,事发之后,他告诉我,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并非是世人所以为的那样,我近日也有所发现……”
  “更何况,我接下来会去大理寺供职,将案件查出真相才是我的职责所在,于公于私,这件事情我都不会放任不管。”
  “阿锦……”
  “父亲,至于陈家妹妹的容貌是我与她幼年在一起时的戏言,她皮相是否美貌我并不关心,我只知晓信守承诺才是君子所为。”
  说罢,他便只道差上还有事情要办,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裴嵩身边的随从道:“公子重情重义,且心性果决,是个难得之人,老爷小瞧他了。”
  裴嵩叹气,“什么重情重义,心性果决?年轻时的愣头青罢了,他自幼养尊处优,一帆风顺,尚且还没有经历过撞南墙的滋味,后头少不得要吃亏……”
  作为一个过来人,裴嵩显然认定这孩子还太单纯,只怕少不得还需一番磨炼。
  也只有撞过南墙才知道,世事终究不会都件件如他所愿。
  ……
  赵时隽离开了京城多少时日,昭王府里便萧条了多少时日。
  直到从知晓昭王殿下从云舜启程回京后,府里便顿时热闹了起来,开始收拾打理,准备着迎接此间的主人再次回来。
  赵时隽踏入府邸之初,便有个身着浅绿罗裙的少女满脸薄汗地跑来,打量他周身无虞后,才轻声道:“表哥,你总算回来了……”
  她身后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追来,“姑娘你慢一些……”
  再看见厅中那对男女静默相对的情景之后,才吐了吐舌头,收回了一只脚,隐匿起来。
  赵时隽这一路上心情都好似不豫,直到回到家中,见到温浅时才微微松缓了眉心,
  这时温姨母领着人端着一碗碧瓷盅走了进来,笑着将他打量,两人坐下后,温姨母道:“外出的人回来后都要先喝一盅平安汤,姨母昨晚上便让人都准备好了,你别嫌弃……”
  赵时隽弯起唇角,温着嗓音道:“劳姨母操心了。”
  “上回出京的时候,姨母腰扭了下来一直没好,眼下可将养得好些了?”
  温姨母笑道:“你还提这件事情,我一个俗人而已,哪里就值当你费那些心思又是名医又是药材的?”
  “不过托殿下的福,我已经好很多了。”
  赵时隽喝了那汤,回到家中在家人面前自是又有一番不同的面目。
  一旁温浅则站在自己母亲身后时不时便打量他两眼,却发觉他这次回来,人好似更成熟了一些,但也好似怀了什么心事一般。
  赵时隽喝完汤后,放下了瓷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温姨母身后的温浅,随即道:“这次回来我让人带了礼物给阿浅。”
  说着冯二焦便奉上了一只锦盒,那锦盒展开,里面是一套成对的翡翠头面。
  温浅指尖碰了碰,颇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都是给我的?”
  她弯唇笑了笑,低头对温姨母道:“母亲,我想拿回房试试,戴给你和表哥看看……”
  温姨母宠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去了。
  转而才对赵时隽道:“你又破费了,每次出去都会带东西回来给我们娘俩,都快把阿浅那孩子给惯坏了。”
  赵时隽道:“自家妹子,又不是外人。”
  “倒是姨母,阿浅差不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别总叫她那样素净,她如今正值花龄,当打扮得好看一些才是。”
  温姨母笑了笑,“她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对了,今晚上我让人准备了一些你喜欢的东西……”
  她话音未落,俞渊这时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对赵时隽道:“殿下,马车已经备好。”
  赵时隽随即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温声道:“我尚且还有别的事情,姨母今日不必再等我了。”
  说罢,便起身随俞渊一道出了厅去。
  温姨母在他走后才叹了口气,叫人将东西都收拾了,随即转身去了温浅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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