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明儿妾再把她给叫去侍奉,也省的旁人侍奉不利?”
她一面试探着说话,一面朝男人脸色打量过去。
对方神色如常地捏着那茶碗,指腹摩挲。
待听完林姨娘的话后,他垂眸将那茶碗放回了原处,却只笑而不语。
指尖不经意间抚过温润的白玉扳指,男人想到那夜的事情,指节不动声色地叩击了一下茶桌光滑的表面。
“那小姑娘若得知得罪公子后不仅没受到惩罚,反而还得到了继续伺候公子的机会,只怕都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冯二焦从旁又暗暗朝他递了句小话。
宋玄锦可有可无地轻哼了一声,也压根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恩赐罢了,他显然也不是个刻薄至极的人。
敷衍的应酬之后,宋玄锦回临时落脚的府里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叫人打水来给他洗手。
数日下来,那府里小厮见他不像是寻常的人物,自然鞍前马后殷勤无比。
他为宋玄锦卷起一道袖子时,不偏不倚正巧看见对方臂膀上一颗鲜红的痣,那位置生得很是凑巧。
小厮不禁乐道:“公子臂膀上这颗痣怎跟那些女人的守宫砂一般……”
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看到这贵人脸上微寒的面孔,小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反手拍打自己的嘴同对方赔不是。
“小的真是该死,公子生来龙章凤姿……这……这怎能拿去与那些妇人相比……”
他自是想要赔礼道歉不得罪人,岂料说出口的话反而犹如指尖擦拭纸上不慎滴落的墨点一般糟糕,越描越黑。
“快滚出去,这有你什么事儿?!”
冯二焦快速走来,抬眼剜了那小厮一眼,又伸手一把夺下对方手里的绵帕,将人斥责出屋。
待那小厮离开之后,冯二焦才缓和下表情,转头又捧起那绵帕小心翼翼地给宋玄锦擦拭手掌。
宋玄锦余光再一次瞥见那颗红痣,反手发狠地甩开了袖子,眼底黑沉沉的。
“早知道真该拿刀子把它给剜去——”
冯二焦听到这咬牙切齿的话,顿时诚惶诚恐地拉尖了嗓音道:“公子的一根头发可比奴才要金贵万千,您要真这样做,那还不如要了奴才的性命啊……”
宋玄锦闻言睨了他一眼,随即冷嗤一声,转而问道:“那你觉得我杀了夏侯嗔又如何?”
冯二焦顿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表情露出了几分讪然。
杀了那个给自家主子点了这颗玩意儿的夏侯嗔?
怎么样?
当然不怎么样……
冯二焦把水端出去时,恰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护卫俞渊。
俞渊问了几句主子的情况。
冯二焦揣着手,想到宋玄锦的脸色,嘴角也甚是牵强地抽搐了两下。
这俞渊与他都是自幼便跟随着主子的人,主子的脾性他会不知道?
还能是个什么情况,主子摆脱了那位的眼线,可不就是想要出来和女人肆意欢好?
俞渊显然也是想到了这点,在这件事情上,他反而不希望主子过于忤逆夏侯先生。
“你说主子为何不愿听从夏侯先生的话?”
夏侯嗔给主子点了颗红痣,是不是守宫砂不好说,但却和守宫砂是同一个作用。
但那也是有缘故的……
俞渊不解的语气让冯二焦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们主子是什么人?旁人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是要做。
再不然,他就是和驴一般,牵着不走、打着还退的性情,他是天生的反骨,面上再是与人温和都无用,他要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
“可能是因为咱们主子属长虫的吧。”
蛇性本淫嘛。
俞渊却微微吃惊,“你是说主子日后会变成个荡夫?”
冯二焦差点被口水给呛死。
这是个什么奇葩的脑回路?!
有本事他去主子面前说说,主子要把他砍得少于三段,他冯二焦以后就改名叫俞二焦?
到了下午,薛知县很快便派了人来领宋玄锦前往为昭王殿下准备的新宅院去看看是否合适。
宋玄锦临出门前,冯二焦为他换了新靴,又为他重新更衣净面,这一套繁琐流程下来,看得来人是瞠目结舌,心里寻思着京城里连个庶民都要这样,那权贵还不得上天?
至那新宅之后,起初宋玄锦还耐着性子打量这里,看看那里。
到了后头便只掀起眼皮子敷衍地略扫了一眼,便明目张胆地往那间专程为昭王殿下准备的房屋歇息下来。
那宋府里的被褥纵使换了新的,也无法更换桌椅与床榻用具,是以宋玄锦来到这地方后,压根就没怎么碰过其他物件。
眼下打量着面前这张新榻,他这才松开了眉心,抬腿就往那专程为了昭王殿下准备的新榻上坐躺了下去。
跟在后头的冯二焦见状冷不丁地抽了口冷气。
“这样……会不会不好?”
冯二焦语气颇是委婉地询问了一句。
宋玄锦揉捏眉心的动作微微一顿,听到这话才放下了细长的手指,抬眸朝小胖子微微一笑,眼波流转。
他弯起极为好看的唇形,嘴里却还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哪里的话,昭王殿下那般尊贵,他要住的地方自然是一丝一毫都不能出岔子的。”
“这里的一碗一筷,哪怕是这张窄榻,若有肉眼瞧不见的地方斜伸出一根木刺伤了昭王,又要如何是好?”
至于如何保证这一切都不会出现岔子,那么在他都亲自一一使用过后,便是真有毛刺,自然也会被他睡平就是。
冯二焦微张着嘴仿佛被人塞了一嘴的黄连,顿时哑住了声音。
他气虚道:“殿下……”
宋玄锦慢悠悠掀起眼皮,朝他送去威胁的眼神,语气凉凉问道:“叫我什么?”
冯二焦连忙捂着嘴,又低声解释:“您这样岂不很容易就暴露了自己?”
回应冯二焦的,只有榻上男人的一声冷笑。
冯二焦见他心情似乎有所好转,这才走上前去,为他揉肩捏腿,“但愿这一次,能在云舜抓住那陈氏佞贼陈茶彦。”
男人漫不经心地转着白玉扳指打圈,神情却始终没有任何变化。
他半阖着眼睫,松乏了半晌才语气慵懒地问道:“可还记得我父王死了至今多久?”
冯二焦小心翼翼地竖起了一根手指,“一年。”
至今恰好一年。
宋玄锦闻言这才睁开了眸,忽地冷嗤了一声,“都一年了。”
“不过父王他老人家最后还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也该知足。”
他的脸上尽是冷嘲热讽。
话虽如此,可这世间的父子再是不亲,那也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儿呢。
这话冯二焦是不敢接了,赶忙低头直接假装自个儿刚才没有听见这等忤逆不道的言辞。
毕竟宋玄锦从头到尾都只是个皮子。
赵时隽,才是这位尊贵的昭王殿下本名。
作者有话说:
男主也披了马甲,大家都是掉马即修罗……剧情上不是那种古早狗血“你杀了我爹我恨你巴拉巴拉”,而是那种“她哥杀了我垃圾爹就算了,她竟然还不喜欢我?”“我想强取豪夺她本来都没借口,现在刚好我爹被她哥害死了,这就找她报仇去(兴奋)”是这种狗血罢大概。他爹真的很垃圾,后面会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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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更无聊,又重看了一遍,这一章看男主人设还是不错的。男主后面要是再疯下去,这篇不会be换男主吧?】
【男主还有守宫砂???】
【哈哈哈】
【花~】
【好看】
【好看】
【撒花撒花】
【我就知道他马甲】
【万水千山总是情,多给一瓶行不行?行!好看超好看,太太让玫瑰多追追茶花吧,哼给他嫌弃我们茶花,后面多整几个男配出来顶他哈哈】
【这个梗爱了爱了。】
【突然有点忘记改怎么叫老婆的哥哥了?也是跟着一起叫哥吗,如果是的话那男主居然还想抓哥哥,那快点抓到吧,抓到之后快点给哥哥治病】
【按爪】
【我都抱着营养液来看你了,快把存稿君交出来!!!】
-完-
第5章
◎丑东西(5)◎
茶花到家的时候,便瞧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郑婆缩着手站在简陋的篱笆小院子里,正与那位手指紧紧抓住门框的男人说话。
只是越说,男人的脸色就愈发难看。
陈茶彦缓缓抬起眸,目光失望地看向怔愣在门口的茶花。
郑婆打量这对兄妹的脸色,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办砸了什么……
她尴尬地笑了笑,赶忙走到茶花身边,补救道:“茶花,原来你没和你哥哥说去伺候贵人的事情,怪我多嘴,不过这买卖不是一次性的,后头啊……”
“她不去——”
陈茶彦斩钉截铁地打断了郑婆的话。
他说完便狠狠地推开了门,拖沓着孱弱的步伐进了自己的房间。
郑婆愈发尴尬,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茶花,你看……”
茶花抿了抿唇,“郑婆,我说过,我只做一次。”
她的指尖掐了掐掌心,对郑婆歉意道:“过几日,我亲自向林姨娘登门道歉。”
送走郑婆后,茶花才进了屋子里去。
陈茶彦始终不肯看她一眼,也不肯与她说话,一直到傍晚时,茶花想叫他用膳,他也仍旧没有半分要搭理的意思。
茶花便立在那门框旁,站定了片刻才忍不住轻轻开口唤了他一声“哥哥”。
陈茶彦终究没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略激动开口:“茶花,我这样的废物早该死了,我死了就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更不会叫你不得不去做那样的事情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他说到后头,气得呼吸都是疼痛的。
她自己不珍惜自己,身为她的兄长,难道他也能无动于衷吗?
茶花听到这话,手指下意识扣得更紧。
“哥哥疼我,我只是不愿失去这世上唯一疼爱自己的人……”
好半晌,她才低声道:“如果哥哥死了,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人在乎茶花了。”
陈茶彦听了这话,喉头里都堵塞得慌。
他眼眶有些发热,可在茶花面前却万万不敢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语气略僵硬道:“茶花,我自然比谁都要清楚,你……这样委屈自己却都是为我,我哪里有资格怪你呢。
“只是你往后都不许再去了。”
陈茶彦将茶花招到榻前,同她承诺,“哥哥会努力活下去,但茶花,命数这东西是天定的,我们有时候不能去强求,你明白吗……”
他想告诉茶花,他这残废的身子骨也许支撑不了多久了……
最难熬的时候,要不是会想到自己死后茶花无人照应的凄惨情景,他是熬不下那份痛苦的。
可他活着同样没能让茶花好过。
他叹了口气,到底不愿看她流露出难过的模样。
茶花看着他态度软和下来,尽管始终不能明白哥哥为何会如此在意她的名节,但她终究还是乖乖地点了头,顺从了哥哥的意思。
上回赚的钱每日平摊下来,虽勉强可以支撑陈茶彦的药材钱,但却很难再去买到那些补品和鲜肉给他补身子了。
陈茶彦不是个吃不起苦头的人,在茶花面前,能从素面馒头变成素菜包子,他都满足至极,而茶花看在眼中,却莫名地想到了从前。
那时茶花还小,过生辰时想吃宫里贵妃娘娘们吃过的樱桃,哥哥听说外地才有,年纪小小便偷偷找了大人带他去了外省给茶花摘。
可他月余之后却是哭着回来的,因为那樱桃在路上就坏了。
茶花一面给晒得黑瘦的哥哥擦泪,一面天真问道:“樱桃是什么味的?”
陈茶彦:“它很漂亮,又红又圆,一口咬下去口中便溢满汁液,味道是甜的,带一点酸,却衬得它更甜了。”
小茶花眨巴着纯澈的眼睛道:“我尝到了,哥哥说的味道很好吃呀。”
陈茶彦一下子被她给逗笑,摸着她的脑袋发出了老成的叹息:“茶花,你可真是个傻姑娘。”
一眨眼的光景,他们都长大了。
而她却好似仍然活在哥哥的羽翼之下,如今哥哥的翅膀受伤了,她却万万不会抛弃哥哥。
入夜时最是寒凉。
冯二焦匆匆地端热水去,从那长廊下走过时,隔着花窗便瞧见屋里头那道斜长影子愤怒拂开桌上茶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