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二人一个消瘦佝偻着背,一个是癞痢头,脸上泛着油光,身上散发着一种下水沟的气质,那目光看人分外黏腻。
就在茶花为他们倒了茶水之后,消瘦的那个却忽然皱眉问她:“你们这客栈里头什么味道?”
茶花下意识顿住,却并没有嗅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她轻声解释了一句“没有”。
旁边那癞痢头接话道:“怎么会没有?”
他说着便凑到茶花面前嗅了嗅,冲瘦子笑说:“可不是奈子香味儿?”
小姑娘却好似懵了一般,这样下流的话,却还是她从未听过的话。
她涉世未深,只浅显的知晓人分好坏,却还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坏成什么模样、坏得有多下作。
尽管她的伪装没有漏洞,可这世道对于一些人而言,便是给钱去那青楼里,恐怕都未必能换来女人的一眼。
说句难听话,一些腌臜的男人哪怕逮住个母猪都不一定会放过,更何况是茶花这年岁的女孩?
她虽然看着面容丑陋,可凑近了身上确实有一股未脱稚气的香。
而她的身段纤纤如荷,正如前些日子虞宝镜所相中的那样,若不看那张脸,身子也多少是个极品。
茶花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垂眸想去找掌柜。
遇到这样的事情,她却毫无任何可以借鉴的经验,甚至呼吸都是紧促的。
说白了,小姑娘与外面的世界建立了关联也才不过短短一年罢了,若不是她每每都故作坚强,陈茶彦如何能放心她出门来。
可那瘦子却在她抬脚瞬间好似无意间猛地压住她的袖角,令她失了平衡一般,往那邻桌跌去。
茶花的后背磕在了那桌角上,才堪堪止住了步伐。
那瘦子和癞痢头本还要张嘴,却在看到她身后的人时顿时又见鬼似的闭上了嘴,收敛起来低头喝茶。
小姑娘疼得脸色发白,待缓了过来,才又默不作声地从站直了身子。
她起来后才发觉自己方才不知还磕碰到哪里,头发竟也碰散了一绺。
她眼中盈满水雾,轻咬了咬下唇,又低头兀自想要捡起地上掉落的发带。
可在茶花手指碰到的时候,那只素蓝发带却被一只纤长玉白的手指提前按住。
茶花细细的手指穿过他两指之间,霎时怔了一瞬。
察觉对方身份后,很快,那只小手便又好似银鱼般飞快地从男人指缝间滑腻地游走。
遇到了这一桌……茶花心尖上反而更怵得慌。
小姑娘站在一旁泪睫轻颤,小手紧绷着不自觉地轻轻抚过衣摆上的褶痕。
男人的目光在她面上巡睃过几旬,才缓缓启唇与她说道:“先前真是抱歉。”
他说着,将手里捡起来的那只素蓝发带从容递到她面前。
再一次开口,口吻却更替得彬彬有礼,温润清朗。
赵时隽舒开眉心,语气柔和地与她解释:“那天我错把你认成了旁人,想必那时也吓到了你吧?”
茶花面上神情一怔,噙着泪珠的雾眸微微睁大,犹如两丸圆润的檀珠,颇是诧异地抬起眼睫朝他看去。
她联想到他那日极其恶劣的情绪与态度,心中又觉这人好似会变脸般……
茶花见过的人不是很多,但那会儿见到赵时隽时,只觉他喜怒无常又捉摸不透的脾性让她似乎根本没有办法将他归纳为从前见过的任何一类人。
她没有开口,但对方却又继续用着与从前都截然不同的大度语气同她道:“你的手法极好,回头我让冯二焦把额外的赏钱补偿给你可好?”
听到了钱字,茶花紧绷了许久的心弦才终于微微松开一些。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钱是多么重要的东西,茶花比谁都清楚。
她自然不会有赵时隽那样的九曲心肠,简单的脑袋里也只会觉得能愿意把钱给她的人,想来也坏不到哪里去……
而且,他说他那天是因为认错人了。
那天茶花确实听见他叫自己烟娘的……
小姑娘轻眨了一下那双湿漉漉的鸦睫,抿着唇微不可闻地从鼻腔里发出个软糯的“嗯”,这才愿意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接过男人主动递来的发带。
她握着发带回到柜台后才缠回了发间。
赵时隽再一次瞥了一眼茶花眼角未干的水光,手里的扇骨点叩了下桌面,忽然笑问冯二焦。
“你说她这么可怜,我是不是该帮帮她?”
冯二焦神色僵硬地对上自家主子那张维持着和煦如春的温柔面容,那股熟悉的毛骨悚然之感又冷不丁地攀上了后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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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上是没气味的,有气味是有病。那种恶毒不善和开口闭口哪个女人不干J的才是真正不干J肮脏。】
【真会写啊】
【南岳人举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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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老头也不是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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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子又想干什么坏事!!!!!欺负狠了以后可有你好受的!!!所以别虐女鹅啊啊啊啊啊】
【撒花撒花~不够看!】
【惹,男主要大发慈悲以身饲鹰俗称小姑娘只能我欺负了【男主:?????】
-完-
第7章
◎丑东西(7)◎
田掌柜去后面取完茶后,知晓茶花被两个下三滥给调戏了,又随口安抚她两句。
“他们这样混的,又爱招惹,指不定哪天就死半道了。”
只是他皱眉说完之后,抬头见客栈里不知不觉便坐了好些客人的模样,似乎有些异样。
田掌柜一把岁数下来,旁的东西没有,就是这看人的眼睛颇为毒辣。
往日里客栈要有这么些客流量,早就吵得跟鸭子下塘似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虽然也有说话声音,但却好似拘束着什么,不那么放得开似的?
他正打算嘀咕两句的时候,就见角落里一张桌子好端端地竟突然就被谁一把掀翻。
角落里几个平民打扮的人终于产生了异动,不知是谁先动得手,惹得其余老百姓纷纷骇然失色,发出惊呼。
一把烁着寒光的冷剑便在瞬间从桌子中间劈开,径直砍向了赵时隽的后背。
然而俞渊反应比对方更快,撑着桌角一个兔起鹘落,行云流水地反手一挡。
那来势汹汹的利器便“当啷”撞在了紧贴于他手臂外侧的玄黑剑身之上,一阵嗡鸣剧颤之下对方的剑竟应声而断。
饶是刺客见多识广竟也不可避免的怔愣了一瞬。
只这短短一瞬那玄黑的残影便掠过他的瞳仁,喉头骨肉割裂之际,刺客尤未反应过来,那爆裂的血管中便喷溅出了大量鲜血,直直倒下。
……
对于寻常百姓而言,一场混战的情景可怕程度不吝于是死后的十八层地狱。
尸体残骸、腥血流淌,以及两股势力地咬杀,将客栈转眼间便更替成了修罗场般。
“茶花啊,这酒楼保不住没关系,我……我还有儿子呢……”
田掌柜拽着茶花躲在桌下,战战兢兢的脸都煞白。
他反复念叨这两句话,哪里是安慰茶花,分明是说服自己不要出去阻止他们,不要送死。
直到一个死人猛地扑倒在这里,田掌柜吓得惨叫一声翻着眼白就昏倒了过去。
茶花下意识攥扶住了他,小脸同样惊得煞白。
然而便在这种极致紧绷的状态下,茶花却听见了男人轻微地“啧”了一声。
就像是那些在看戏取乐的人,对这场戏高潮迭起之处感到了些许不满般,发出失望的叹息。
刀光血影之下,赵时隽始终仪态从容地坐在原位,不仅一点都不紧张,甚至是一副索然无味的姿态。
可看着地上蜿蜒的血,鲜红的碎肉,茶花却连这人淡定的十分之一都做不到。
她脑袋里还有些木,目光所及的范围也仅可以看到男人那只好看的手指。
雪白的扳指上沾染了一滴刺目的血渍。
赵时隽从拇指上拨弄下来,拈着东西似乎遗憾。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小玩意儿……”
“可惜,脏了啊。”
轻飘飘的几个字,仿佛顷刻间便令那扳指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与光辉。
如劣石般,被人随手从指缝间漏下,轱辘翻滚到地上,停留在了茶花不远处。
男人却看都不再多看,在随从的附庸下,抬脚踏出了客栈。
其余人则押送着余下的活口一并带走。
良久之后,死寂的客栈里才发出了轻微的动静。
一只小手鬼使神差地将那只带有男人体温的白玉扳指捡起。
在小姑娘眼里,这仿佛不是一个扳指,而是哥哥的补药,还有哥哥的肉汤。
而且……
这也是贵人不要的东西……
茶花垂眸,虽觉得这捡来的物件烫手般感到阵阵不安,可到底没能松开。
田掌柜的客栈被查封了,里面的尸体也被衙差们一一拉走。
田掌柜醒来之后本要哭天喊地,却得到了那位贵人仆人送回来的一张银票。
那张银票买下他这家客栈都绰绰有余。
田掌柜突然发了一笔横财,不仅不哭天喊地了,反而高兴地要关了客栈,想要出门去找他儿子。
“田掌柜说,要关了客栈去找他儿子,便与我结清了钱。”
茶花轻声将这事情告诉哥哥。
陈茶彦今日身子稍好一些,便陪茶花多说了会儿话,又道:“那地方太过混杂,你回来也好。”
他说着笑了笑,对茶花道:“我今日试着下地走了两圈,扶着墙从这处一直走到门口,竟也没有先前那样费力气了,可见这些时日喝的汤药都生效了。”
他这样说显然也是想要妹妹不必忧心于他。
茶花轻轻地“嗯”了一声,那双清澄的雾眸里果真少了一些担忧般,替哥哥掖了掖被角。
小姑娘稍稍放松下来,却并不是因为陈茶彦方才口中的安抚。
而是因为她终于可以买些补品去给哥哥补身子了。
夜里茶花将扳指放到水盆里擦了擦。
这白玉扳指一看便是上等白玉,晶莹剔透,哪怕沾染了血渍与灰垢,反而也只会更加衬托得它本色优越。
洗干净后,它在茶花的眼中漂亮得几乎毫无瑕疵。
毕竟有些东西,与生俱来便会惹人怜爱,哪怕落入尘土,也依旧难掩它的惊艳光泽。
隔天茶花去了当铺,将那白玉扳指当了出去。
陈茶彦再一次醒来时怎么也没想到,今日的膳食里竟会出现肉和肉汤这种让他已经久违到陌生的东西。
那肉味让他食指都颤动,可他却越来越诧异,拉着茶花反复盘问。
“茶花,你万不可做那些下作的事情……”
茶花见他着急得脸都白了,这才将田掌柜关门的真正理由告诉了哥哥。
“我是怕哥哥为我担忧,所以便没敢说……”
“茶花——”
陈茶彦打断她道:“这样严重的事情,怎能不告诉我?!”
茶花抿了抿唇,轻声认错:“茶花知晓错了……”
陈茶彦一见她这幅模样,再大的火气都会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盯了她片刻,随即发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茶花,我只是担心你。”
眼下看到恢复的希望,他比谁都想要更快地恢复健康,重新做回那个为茶花遮风挡雨的哥哥。
“我万万没想到有一日会要靠着你,才能勉强苟活……”
陈茶彦语气自责,“我想保护你,可却让你受尽了委屈,是我不好。”
茶花摇头,很是认真说道:,“哥哥很好。”
寥寥几字,被她说得珍而重之。
陈茶彦心口愈软,抚了抚她发顶,道她还是个傻姑娘。
他想,他这辈子一直都是坏运气,可只有茶花是她唯一疼爱的妹妹,和他唯一的好运。
因为这一笔钱财,茶花的日子也明显变得轻松了一些。
然而陈茶彦却不许她再买补品给他,用了些过犹不及的借口推拒,反倒催茶花去买一身新衣服穿。
陈茶彦在关心起茶花的时候,便尤其爱拿出往日里做哥哥的威仪,不许茶花不听。
茶花拗不过他,又唯恐他对这笔钱财生出其他怀疑,这日便兀自来到了一家成衣铺。
铺子里的娘子见她面容丑陋也不轻视,反而笑着将人迎了进去,向茶花推荐了好些时下流行的衣裙。
茶花看着这些衣裙的价钱犹豫了许久,却偶然间看到了一套白色的襦裙。
那襦裙并非是纯白,而是带着一种暖意,好似淡青玉色般的色泽,素淡到连花纹都没有的式样。
襦裙是绣娘偷懒制的成品,可惜年轻的姑娘爱俏,没有百花玉兔,也没有艳丽色泽,根本就销不出去。
见茶花多看了两眼,便折价推荐给了茶花,将小姑娘半推半就地送进去试穿了一番。
待茶花更换出来之后,效果却远远出乎了娘子的意料。
“倒不曾想,它竟这般适合姑娘……”
褪去了灰扑扑的裙衫,小姑娘整个人的气质都得到清洗一般,身上那股澄澈气息被大大地衬托出,让人总有种说不上的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