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到掌心下温热的肌肤与脉搏的跳动。
接连着呼吸的部位,只要稍稍用力,她就会毫无悬念的死。
就是怎么个脆弱的小东西,先前却敢那样欺骗他,玩弄他的心意?
他阴沉着脸,盯了她片刻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将她兀自丢在这处,起身回了内室。
直到赵时隽人影彻底消失不见,再没有一点声响,茶花才颤颤地睁开眼,抬手摸了摸被他掐过的脖子。
然而在碰到脖子时,茶花的表情却微微僵凝。
她方才怯怕得几乎出了一身冷汗,竟连脖子上都不曾例外。
那……
他方才掐住她脖子的时候,会不会也知晓她是在装睡?
她不安地抱住自己,不愿去深思他这个举动背后的意义,重新将眼阖上。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时,外面晨露将将凝结,覆在叶片上汇聚成珠,滴坠在叶片尖缘。
待有人步伐又急又快地路过时候,便粘湿了路人的衣摆,抖落下大片的水渍。
“今日早朝圣上倘若提及夏侯嗔,殿下万万不可再与他顶嘴斗气了……”
冯二焦怀疑自己腿短,男人步伐稳健,只稍走得快了些,他跟在旁边想要同他说上句话,都得用上跑的。
赵时隽蔑了他一眼,语气不屑。
“还用你教?”
冯二焦霎时闭上了嘴,心道真要再得罪了天子,下回挨打躺床上的反正肯定不会是他。
但转念一想,他们这样的人要是敢去跟赵时隽一样得罪天子,只怕根本就没有被打开花的机会,直接送去做花肥了。
待早朝两个时辰之后结束,外面的太阳才刚刚露出了脸,朝臣一脸如释重负,舒展了僵硬的四肢,往殿外陆续走出。
赵时隽却随着天子进入了承德殿中。
果不其然,天子昨夜里就已经收到了有关夏侯嗔的消息。
“夏侯先生德高望重,且闭关了一整年,他在朕身侧服侍了十几年,与朕又是多年的挚友,这一次朕无论如何都该去行宫亲自接他回来。”
自打几年前夏侯嗔热衷于闭关之后,几乎便再也没有踏足过皇宫。
天子往往见他一面都很难,尤其是这一次又闭关了一年之久。
天子想要亲自去接他出关,也是想要将他重新带回宫中。
可在他耽搁的这些天里,朝廷上的政务虽然不忙,但遇到事情却还是需要有个人来主持大局。
可天子选中的却并不是赵时隽。
“朕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还望你好好辅佐珩王,督促百官,万不可再惹是生非。”
那位珩王是唯一一个手中没有兵权的王爷,也是赵时隽的亲叔叔。
不过这宗室里的关系向来都错综复杂,即便是亲叔叔,赵时隽打出生后也没和这人对付到哪里去。
天子这样做,显然不单单出于对珩王的考量,将赵时隽叫来跟前特意交代,分明也更是在敲打他。
“你身上的伤可有好些?”
说完这些,天子才流露出几分关怀。
赵时隽自是顺从地解开上衣,让对方看见了背上的伤痕累累。
他口中柔顺道:“上回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陈茶彦的案子顶撞陛下,还惹得陛下气怒冲心。”
天子见他背上的伤口虽已经结痂正在愈合期中,但看起来依旧是凄凄惨惨的模样。
天子霎时冷哼了一声,摇头道:“你哪一回不是这样说?事后说的好听,但真要有什么你想做不让你做的,只怕你不还得把天给捅了窟窿?”
说完,却又叫来身边的太监总管拿些宫廷上等的御用药物送去昭王府里。
“等朕这次带夏侯先生回宫之后,便让他亲自给你取消这臂上的红痣,再给你择一门良妻,也好叫你房里有个人管束管束。”
赵时隽但笑不语,低头瞥见自己臂上那刺眼的东西时,眼底却是一抹冰冷嘲讽。
一直近晌午,温浅带着一些丫鬟婆子过来时,正见着茶花从赵时隽的屋里走了出来。
温浅见她一副才睡醒的模样,心口便好似被针扎了一下,不由想到昨晚上会发生的一切可能。
她拧了拧掌心的帕子,上前对茶花道:“姑娘即便是侍奉昭王,也该住到别的地方,这里是我表哥的寝居,你昨夜呆在这里过夜已经是破格,往后却不好再如此行事。”
茶花见她唤赵时隽一声表哥,隐约也知晓了她的身份。
只是对方这样说,便是想要将她打发去旁的地方了。
茶花手指抓着门框,却好似没什么太大反应。
小姑娘身上穿着的仍旧是昨日一身豆青色的绣花长裙。
她一身肌肤润腻,被青色衬得更是宛若白雪。
一双眼睫轻颤如蝶,那双琉璃似的雾眸亦是敛着几分娇妩,看着分明纯良清澄,可一开口,软软嗓音说出的话却令人心头窒堵。
“殿下没有让我离开,我哪里都不能去。”
一旁丫鬟闻言,反倒觉得茶花这幅模样妖妖媚媚,恍若是在明晃晃的挑衅。
温浅挑了挑唇,却亦是柔声道:“姑娘是外人,恐怕都还不知道我表哥向来都有洁癖,他不喜屋里太脏。”
“而且,侍妾自该有侍妾的院子,倘若个个女子都像姑娘一般,赶在主母进门之前就住到男人的主屋里去,那还不都得乱了章程?”
更何况,哪怕赵时隽日后成了亲,王妃也会有自己的院子,不见得也能天天与他睡在一处。
话说到这处,温浅本以为茶花能识抬举些。
可茶花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敛眸仍旧继续道:“我……我要跟在殿下身边伺候才行。”
不然,她这些日子以来所承受的煎熬就真的是白费了。
温浅倒是没想到茶花竟会这般厚脸。
旁人几乎就差指着她鼻子说她不知检点,她竟还强行要赖在这处,似乎没有廉耻之心。
“你……”
就在丫鬟终于气不过想要上前推搡的时候,这时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赵时隽的声音。
“我这院子里难得这么热闹,是怎么了?”
赵时隽身上的衣裳都还未更换,显然是刚从宫里回来。
温浅见到男人后,脸上浮起的笑容略显牵强
她转身迎上前去,向赵时隽盈盈一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旁丫鬟却忍不住道:“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姑娘是好心想要带着丫鬟婆子们过来给殿下这处拾掇拾掇。”
“见这姑娘杵在这里不肯离开,我们姑娘也是好意劝告她,她一个侍妾,住在殿下的屋里头于理不合。”
赵时隽闻言这才抬眸看向这对主仆俩身后的茶花。
小姑娘被他的视线扫到身上,神情愈显得不自然。
他口中不禁冷嗤一声,“侍妾?”
“那阿浅可真是抬举她的身份了……”
“只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罢了。”
言下之意,她与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丫鬟兴许都毫无区别,更没有资格有自己住的地方。
温浅微微诧异。
不待她开口,赵时隽便蹙眉看向她带来的这些下人,“我院子里有冯二焦负责,将你的人都带回去。”
温浅知道自己这举动许会触犯他的忌讳。
她往日从无这样的举动,这回也是因为夜里念着表哥与这女子之间莫名古怪的氛围,这才不安地想要过来窥探些什么。
见赵时隽发了话,她当即话也不敢辩驳,低声应承下来后,便立马带着仆人离开。
待走远后,丫鬟才拉着温浅道:“原来殿下竟连个名分都没给那个女人呢,说明那女子只是他的一个玩意儿罢了,指不定过两日便该踢出府去。”
“是这样吗?”
温浅心思愈发惴惴,反倒觉得自己是时候该找个机会让表哥知道她心意了……
至少,在表哥娶妻之前,她才该先成为他的枕边人才是。
这边温浅带着人离开后,男人便连个眼风都不曾赏给茶花,径直地从她面前走过,一脚踏入了屋去。
茶花手指握着衣摆,抬眸望着他的背影,迟疑地抬脚跟上前去。
可还没跟上几步,对方却蓦地停了下来,叫她冷不丁又撞到他的后背。
赵时隽回眸冷冷地望着她,见她眸中惶然,这才缓缓转身寻了把椅子坐下。
“那本书,你看完了吗?”
茶花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却僵硬地走到他手边的几旁,给他倒茶。
“殿下渴了吗?”
她雾眸里覆着一层水光,语气亦是藏着不安,显然是刻意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
赵时隽盯着她问:“书里就教得你这个?”
茶花垂下眼睫,攥着杯子的手指愈发用力。
“不是……”
可很快,在男人耐心耗尽之前,她却半阖着眼睫将那杯茶水递送到自己唇瓣,将那茶水含在了口中。
她手微颤地放下茶杯,屏着呼吸寸寸挪到他面前来,朝他膝上坐下。
赵时隽倚在那紫檀椅上,恍若冷眼旁观似的,既不主动接纳,也不主动推开。
小姑娘双手紧张地攀在他的肩上,口中的茶汤是茶香带着些许的涩意,她喉结微微滑咽,似含不住般吞咽了些许茶液,在凑近他唇畔的时候终于丧失了全部的勇气,将眼睛紧紧阖上。
那柔软的小嘴便生涩地贴到男人的唇上,想要将茶水哺到他的口中。
可他一动不动,无疑是增加了她这意图的难度。
茶花攥住他的衣襟不禁收紧几分,她生涩地伸出小舌笨拙地学着他昔日的举止去撬开他的唇缝。
可无奈男人根本就不配合,叫她急得颦起眉心,复又低头呛喘了几声。
大半的茶水都是她自己吞下去了,一滴都没能送到他口中。
赵时隽无声地盯着她,眸色愈发暗沉。
空杯子被男人重重地重新塞到手里,对方却低沉着嗓音道了句“再来”。
茶花轻轻抹去唇角的茶渍,只能咬着唇继续又喝了一杯。
这次却无需她再如方才那样去费上诸多力气。
男人按住她的后颈自己便主动到她口中去汲取那些含了小姑娘香津的茶汤。
半晌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茶花心如擂鼓,面颊也因为缺氧而染上微微的粉意。
她只当这样勉强可以糊弄了他,却不曾想一停下来,男人便立马沉了脸色,攥住她的手腕厉声质问。
“你今日为何如此识抬举?”
茶花见他目光露出几分冷戾,瑟缩着肩。
“我……我害怕……”
她似想到了什么,垂眸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裴大人都已经被打破了脑袋,我怕殿下会报复我……”
小姑娘眼角又浮出湿意,他见状却冷冷一哼。
指腹刮抚过那处,又流连摩挲着。
“你果真是水捏的,说不了几句话就要掉泪,一点出息都没有。”
从前耐着性子会哄,现在却嫌她没出息。
他的话里充满了凉意,仍旧是带了三分严厉的警告,“倘若要弄死你也早就弄死了。”
“之所以会等到今日,便是要你掂量清楚自己的身份,也要知道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该惹,明白吗?”
茶花自是连连点头。
他这才收回了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那你还不下去?没得耽搁我正经事情。”
言下之意,倒叫她真被衬成了个想用尽一切下作手段勾引他的女子。
茶花霎时面颊滚烫地从他怀里起来。
赵时隽抚了抚被她柔软地方坐乱的衣摆,扫了她一眼便又径直出了屋去。
门口那些丫鬟们当着茶花的面虽都没有说些什么,但在男人离开之后,看向她的眼神明显都变了味。
茶花瞥见那些人怪异的打量,只羞耻地垂首,当自己完全不在意这一切。
过了晌午茶花都没见赵时隽回来。
她试着出了屋去,又寻人打听了几句,才知晓赵时隽今夜有所应酬,外出饮酒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指不定的事情。
茶花听罢面上却平静无比,既不见喜,也不见失落。
她默默转身,又绕了半晌才找到西侧的角门。
茶花与那守门婆子说自己想出去,婆子却显然不敢轻易放人。
“姑娘是什么身份,咱也不清楚,若就这么轻易放出去了,顺走什么东西,咱还说不清咧,最好拿了出门的条子再来。”
茶花余光瞥见门外熟悉的身影,又与那婆子打商量道:“门外有个婆子在等我,我与她说几句话行吗?我就在门口。”
婆子见她面生脸嫩,分明还小着呢,倒也对她没有太大防心,对她说道:“那你可得快些,说话也不许超过一刻。”
府里的丫鬟虽不能时常出府,但这样见家里人亦是被允许的。
茶花松了口气,便走到门外,瞥见了往日在裴倾玉私宅里照应她的那个婆子。
对方见她全须全尾的模样,顿时重重地松了口气,一把握住她的手,微微激动地压低了声音。
“姑娘别说话,只管听我说……”
茶花便果真抿着唇,一声不吭。
那婆子便将打探好的事情一一都告诉她。
“姑娘进府之前,裴大人身边的小厮曾告诉过姑娘那件事情确实确有其事……”
茶花阖了阖眼,攥紧的手掌心终于也渐渐松开。
竟是真的……
只要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她这趟进府,就不算白来。
早在茶花离开裴府回到私宅之后,裴倾玉的小厮便私底下找上了门来。
事关茶花的哥哥,也是他告诉茶花,那案子到了赵时隽手中确实有了不小的进展。
关于宫中陈茶彦丢失的那块玉佩,原先是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且裴倾玉曾道,即便找到了宫人充当人证,也不足以取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