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她——缠枝葡萄
时间:2022-03-23 07:16:59

 
 
第46章 、夺她(6)
  ◎及冠◎
  天子意在培养赵时隽。
  贬责他,抬举他,都是为了要磨砺他一颗心要更加的冷酷无情。
  如此,他才有资格成为储君的人选。
  “从前不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也就罢了,现如今是知晓的,便也不该着急定下名分。”
  天子温声劝道:“毕竟只要你不犯错,我这个做父皇的,焉能不疼惜你?”
  赵时隽神色微微缓和,“您说的我都省得,我也只是想要父皇明白我的心意罢了。”
  私下无人的时候唤上几声“父皇”,天子却很是受用。
  “好孩子,你此番回来到底还是懂事了不少。”
  赵时隽对此但笑不语。
  在朱红大门关闭之前,赵时隽乘坐马车自那幽深的宫廷中出来。
  冯二焦后一步上的马车,却看见车门框上印着一抹新鲜血痕,料想赵时隽是掌心伤口裂开,忙低声道:“殿下可需要在车里先上个药?”
  男人端坐在车内,口中只微微冷嗤。
  “这点小伤,还死不了。”
  手掌在身侧逐渐攥紧,那血便从拳心淌下,他却好似没有丝毫的痛觉。
  冯二焦想到自家主子这段时日受得煎熬,心中更是叹息。
  在听见茶花婚事的时候,就连他心中浮现的念头,都觉这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唯独这姑娘的心就不是呢?
  不过他们家主子肯定也不能总在一颗树上吊死。
  “殿下现如今可还有旁的想法?”
  帘外的月光斑驳地从帘影缝隙间落在男人紧绷的下巴。
  他黑眸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情绪。
  只是在听了冯二焦的话后,他唇角的弧度却加深了几分。
  有什么想法……
  他还能有什么想法?
  但愿从今个儿起,她不会后悔就是。
  ……
  日子愈发清静平淡下来。
  茶花想到先前的某一日曾来过桃花寺为哥哥和自己祈愿。
  如今愿望达成,她难免又要再去一趟寺庙,再诚心诚意地去上香还愿。
  裴倾玉知晓此事,便提出要陪她一道。
  两人既定了亲,便是过了明路的关系。
  在婚期定下之前见面自没甚要紧,可一旦成亲的日期定下来之后,他们便要守足了规矩,等到成亲当日才能相见。
  “如今陈家的冤屈都尽数洗净,你与你哥哥也都得到了善果,可见好人有好报。”
  阴差阳错下,陈茶彦继袭这宣宁侯的身份若放在从前,也几乎没有可能。
  茶花自然比谁都要更加清楚其中的不易之处。
  “眼下这样平平淡淡的日子我与哥哥都很珍惜,旁的自是不敢奢望……”
  她神情恬淡,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欲望。
  给人的感觉便好似这世间再也没什么是这小姑娘能看入眼的。
  裴倾玉欲言又止,“茶花,你……对我们这桩婚事是不是有哪里不满的?”
  茶花闻言,略是意外地看向他。
  “我对裴大人并无意见。”
  但见他目光诚恳,她抿了抿唇,到底也将心底一些疑惑说出,“我只是心中难免会有几分不解,裴大人……明明可以匹配更好的女子。”
  “茶花,你可想听我说几句实话?”
  茶花点了点头。
  裴倾玉道:“实话就是,关于你和昭王之间的事情,我若要说一点都不介意,那也着实有些虚伪了。”
  茶花是从他手底下被赵时隽给夺走的。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尤其是同样心怀自负与正气的裴倾玉而言,这不仅仅是属于一个男人的奇耻大辱。
  他的不甘与失败几乎都系于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姑娘一人身上。
  她一个姑娘家不会理解男人的心思,古往今来,史册上的红颜祸水在祸害了帝王之前是贞洁之身的反倒没有几个。
  男人对此若介嫌了,只是为自己不喜欢寻借口罢了。
  若真喜欢,知晓她受到伤害恐怕怜惜都来不及。
  “我只是觉得,倘若你总是妄自菲薄,我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想你是不是心里其实也有过那位昭王……”
  茶花神色间微微怔愣,不曾想过他这样的人竟也还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从寺庙里回来,守在茶花屋里便有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忙不迭迎了上来,手脚分外殷勤地想要给自己找事情做。
  这丫鬟名字叫帘儿,是茶花先前在街上偶然看到的女孩儿。
  她当时正跪在路边上想要卖身葬母,却遭到了几个地痞混混的毛手毛脚。
  茶花撞见这样的事情,心中略是不忍,让车夫给了她一些钱。
  可帘儿拿了钱后反而一定要报答茶花,追着马车一路奔跑,一直跑到了府门口,中途甚至还重重跌了一跤,摔得膝盖鲜血直流。
  这般可怜的模样,又是触动了茶花的软心肠,将她收进了府来。
  “姑娘,今日奴婢也去仔细留神查看过了,府里没有什么人会私下里递信,倒是侯爷那边让人送来了几套新裙,供姑娘过几日进宫赴宴穿用。”
  帘儿一边说着话,一边便进了屋将那些衣服取来。
  茶花听到要进宫赴宴,难免心不在焉起来。
  昭王返回京城的消息是传得极快。
  且在这期间,他再也没有派人往宣宁侯府递过只言片语。
  也许就像茶花设想的那样,在一个人低谷时期需要旁人支持的时候,她反而露出落井下石的一面。
  那他在那地方越是难熬,埋下心间的那颗失望种子就愈发会生根发芽。
  最重要的是,茶花已经定亲了。
  赵时隽眼下才刚刚重获圣宠,恐怕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为自己埋下不必要的祸端。
  而天子显然也没有辜负他回京后的安分守己。
  在他及冠当日,天子设置了宫宴宴请群臣,给了他莫大的体面。
  此举更是将先前那些不实的失宠谣言击得粉碎。
  茶花想,事已至此,她反倒也没有什么好回避的。
  她身为宣宁侯的妹妹,若一直不露面反倒会令自己和哥哥遭人诟病。
  陈茶彦自然不会介意让她一直安乐呆在家中,让他自己一人扛着外面的所有事情。
  但茶花并没有那么自私,倘若能为陈茶彦分担,她是再愿意不过的。
  ……
  到了进宫当日,却是裴少婵陪着茶花一道。
  她先前被家里人约束过,倒是与茶花的关系愈发好起来了。
  裴少婵固然也是存了几分私心,唯恐茶花日后成了她嫂子后,让哥哥疏远了自己。
  私底下一改从前,对茶花当做自家人看待不说,也再没有了先前那样的任性举止。
  在宫宴开始之前,一些女眷或是在各妃子处闲聊,或是聚集在皇后宫殿附近的兰园中赏花。
  裴少婵道:“茶花,有些事情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与你说呢……”
  “你怕还不知道,茵娘她上个月不小心滑了胎,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了,哥哥本不欲叫我多管闲事,可我想着,你与宣宁侯如今是她唯一的家人,你回头得了空要不要去看看她……”
  茶花对这消息出乎意料。
  她只记得上回见陈茵娘时,对方对她避之不及。
  不曾想没过多久,再次听到对方消息时,竟会是这般得不好。
  茶花正准备开口,这时从兰园外来了个面容刻板的嬷嬷。
  对方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却径直走来裴少婵与茶花面前,对茶花启唇道:“陈姑娘,皇后请陈姑娘去淑鸾殿中叙话。”
  此话一落,四处闲聊的那些贵女千金们也都纷纷止住了嘴边的话,暗中抬眸打量着这边。
  茶花听得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心底只能暂且先搁下裴少婵方才提及的话,被那嬷嬷带离了兰园,往淑鸾殿去。
  后宫中妃嫔并不是很多,但数量亦是超过了十数。
  偏偏如此,后宫里一个能够诞下天子子嗣的妃嫔都无,长久以为,天子子嗣艰难的消息也都不是什么秘密。
  皇后虽不用担心旁人会抢在自己前头生下皇子,但自己也没了倚仗,年岁越大,心底是愈发着急,想要寻个稳固的依靠。
  毕竟天子这些年身子愈发不如从前,若真有个什么不慎,那也只有站对了位置恐怕才能保住如今的尊荣。
  茶花拜见过皇后,见对方妆容艳丽,年逾三十肌肤仍娇养细腻,许是在皇后位置上待得久了,身上自有一股华贵气质,宛若金枝牡丹。
  “先前听人说宣宁侯的妹妹生得极美,今日一见,果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皇后弯唇微笑,端得是温婉大度,给茶花赐了座后,便又握起她柔荑叹息说道:“先前陛下单独召见你兄妹俩,他赏赐过了你们,本宫却还没有,今日知晓你进宫来,本宫特意也让人给你备了份礼,你选了去,也算是本宫与陛下的一份心意了。”
  她话音落下,嬷嬷手脚便极快地端来了一只描金托盘。
  托盘上放置了一对碧玺头面,一对金钗步摇,及一对精致耳坠。
  茶花抬眼看去,认真打量了之后选中一对步摇,便同皇后谢恩。
  她虽有心拒绝,但也清楚皇后这份恩赏是拒不得的。
  皇后瞥见她谨慎的举动,随即笑道:“今日除了想要给你赏赐,也还想问问你关于昭王的事情。”
  “本宫听人说,你先前暂住过昭王府是不是?”
  茶花听得这话心头蓦地一跳。
  可她面上却保持着沉静的神态,细声答话,“回娘娘的话,臣女与哥哥在没有回到宣宁侯府之前颠沛流离是真,但与昭王毫无关系。”
  “本宫也只是随便问问罢了,难道你们果真一点都不认识?”
  皇后唇畔噙着笑,目光宛若洞穿了什么似的。
  茶花却捏着手中帕子低声道:“臣女与昭王殿下从前在云舜是见过,那时昭王是为了查案,且……也是亲自将臣女与哥哥羁押进京的。”
  见她回答得这般板正拘谨,皇后倒是瞧不出一丝端倪。
  不曾想这姑娘早有准备的样子,答话亦是滴水不漏。
  “本宫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先前听说了一些闲言闲语,想着你二人若有私情,便是成全你们也都是好的……”
  这话尚未说完,跟前的姑娘便立马起身,同她行礼致歉。
  “皇后娘娘,臣女已经定亲,还望娘娘宽宥……”
  她这样敏感谨慎,倒叫皇后试探不下去了。
  皇后笑意收敛几分,料想她这般死板,就算是个美人充其量也是个木头美人罢了。
  她略是扫兴,便意兴阑珊地让茶花退下。
  茶花全程都谨慎无比。
  一字一句不敢逾越,也不敢轻易暴露什么。
  毕竟在后宫这样的地方本就要谨言慎行,方才若稍有不慎,叫皇后察觉出什么,多半便会给哥哥带来麻烦。
  只是才出了皇后宫殿没多久,茶花的心都还没有完全放下来,便瞧见迎面走来地却是个万分眼熟之人。
  在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茶花脑中几乎都来不及思考,身体本能做出的反应便是后退。
  可脚下才挪动了寸许,她恍然想起身后是皇后的宫殿,根本是别无去路。
  茶花攥紧手指,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险些流露的情绪,又僵硬着脚下继续往前走去。
  直到走到对方面前时,她便双手僵硬地叠在腰侧行了个万福礼,语气几乎轻若蚊吟。
  “殿下金安。”
  那双云靴在她面前微止。
  哪怕是低着头,茶花几乎也能感应到那双凌锐的视线从她面颊上寸寸剐过。
  男人并未让她起身,只是停了一瞬,短暂地让人几乎都没有察觉,随即便收回冷冰的余光径直抬脚离开。
  在对方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前,茶花都不可以起身。
  帘儿确定瞧不见人影时才忙上前去扶茶花。
  二人走远了,帘儿便忍不住轻声抱怨:“方才腿都要蹲酸了,那位昭王待姑娘可真是刻薄……”
  茶花略显几分沉默,“他是昭王……”
  帘儿呶了呶嘴,“可奴婢方才在殿外等姑娘的时候,看见其他姑娘同昭王行礼时,他都有回应,令对方起身,偏偏对姑娘却……”
  茶花顿时捏了捏她的手指,将她余下的话轻轻打断,“不得胡说。”
  帘儿见她神色绷着,当即也立马闭上了嘴巴。
  至于帘儿话中的深意茶花不愿去想。
  她心中只道没多久宴席便会开始,等宴席结束,她和哥哥顺利回府,一切便可继续恢复到以往的平静。
  至晚宴开始后,在座的朝臣与女眷才惊觉天子的心意。
  光是他今日请来的百戏班子,以及他自己寿宴时才会叫来的一些把戏,便可看出他对昭王的看重。
  这俨然也是天子特意给赵时隽的甜头。
  酒过三巡,到了酉时,百戏退下,却到了今日另一轮献礼的环节。
  早些时候,在太宗皇帝及冠当夜,他曾于梦中得一神女赠物祝福。
  后来太宗皇帝便得了这万里河山,至今都铭记梦中神女。
  往后数代,他的后代宗室皇族亦是信奉此等习俗。
  皇族中若有及冠者,除却宗庙行及冠礼外,亦会请未婚女子充当神女的角色来献上礼物,以期祝愿。
  今夜身份贵重的贵女众多,个个出挑优秀。
  皇后派人将贵女的名姓拟成了签子,今夜却由天子亲自抽签。
  酉时初刻,太监呈上了签盒,天子随机选中一支,打开来后,上面却空白如雪。
  天子唇角噙着淡笑,眸光掠过那些娇艳年轻的少女,口中却徐徐念出了茶花的名字。
  他收起那张白纸,笑道:“朕抽中的竟是宣宁侯的妹妹。”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