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看了一眼比以往都要沉默怯怕的小囡囡,低声道:“想来夫人也不希望囡囡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印记,长大以后受到旁人的闲话?”
说闲话都是轻的。
那疤痕现在看着是小,可随着囡囡长大,也只会跟着长大,横亘着半个额头一直到眼角的位置,必然是会使得容貌受损。
话说到了这处,宁缀玉心口自是抽疼,只得将药膏收下,只是心里对茶花的感谢更甚。
她请茶花留在这里用了一顿午膳,两人又说了许多的话后,茶花才轻声道:“说起来,我哥哥对这件事情也始终都有些过意不去。”
宁缀玉却神色如常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可我哥哥并没有……”
“茶花……”
宁缀玉叹息道:“你哥哥一把岁数也该娶亲了,别总提那些旧事,传出去,只怕也不利他寻亲。”
她面上显然是毫无他想的模样。
而茶花在这时多少也显得有些笨嘴拙舌。
果然,感情上的事情,她自己都还稀里糊涂,又要如何插手旁人的感情之事?
临走时,茶花想要抱一抱囡囡时,可小女孩却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属于孩子时期的活泼可人在她身上是一点都找不回了,取而代之的是怯怕、不安与些难以言喻的恐惧。
宁缀玉叹息道:“囡囡从前摔个跟头都会哭半天,要旁人哄她的……”
因为那时候,她摔倒了都会立马有一大堆人上来哄着、抱着,有一群人都爱她。
但后来那些人骤然转换的嘴脸,哪里又是一个几岁的小女孩能理解得了的。
她这个做母亲的无能,让囡囡亲眼目睹了她挨打的惨状,也许早已经在孩子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从前如何后悔都已成定局,但往后她自会好好疼爱自己的孩子,再不叫对方遭受半点伤害。
茶花从宁缀玉这里回去,坐在马车上时满脑子都是宁缀玉最后那些话。
她不由从囡囡身上联想到了自身。
许是意识深处隐约察觉出了自己的变化,让茶花为了这种莫名变化感到不安,所以才想提出要出宫回宣宁侯府一趟的要求。
不为旁的,就是为了住回从前的芙阁去,看看她自己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
可方才听到宁缀玉说起女儿的事情时,茶花就好似有些明白过来,明白自己为什么从前一个人住在芙阁的时候都不会怕,不会觉得孤寂,可这次回来却莫名的不一样了。
因为从前那时候没有人爱茶花,哪怕是哥哥也很远很远,她都是习惯了的。
而现在却不同了……
就好比一个孩子摔倒后原本未必会哭,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却总是会有人第一时间过来抱着她、哄着她。
次数多了,这让她下次摔倒的时候,反倒会怪那人怎还没来。
茶花对于这样的情绪转换感到很是怪异。
明明是那么无理取闹的事情,却偏偏有了不同的滋味。
打宁缀玉这里回去之后,茶花便又在宣宁侯府里休息了几日。
期间赵时隽倒再没做出先前那般让人惊骇的事情。
毕竟他自己也不傻,这样的事情多来几次,恐怕那妖精转世的祸水名声扣在她头上就真摘不掉了。
待天黑后,一辆乌黑素朴体格庞大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宣宁侯府角门。
茶花在府里寻了套姑娘时穿的旧衣裙,将她那副妩丽动人的面相都衬得素淡几分,清瘦的腰肢不盈一握,落在旁人眼中也只当是谁家未出阁的纯情少女,看着便像是朵很好骗的小白花。
而她从前也的确如此。
赵时隽瞥了她一眼,难免也想到初遇她时,撞击他心尖那瞬间埋下了魔怔的滋味。
他今日出来亦是穿着常服,并不打算暴露自己天子身份。
二人到那灯市之中,茶花将提早准备好的两只河灯拿上,低声同他说道:“陛下,我想放河灯。”
她心里对鬼神有着敬畏,每年到了这时,也很执着于这些事情。
赵时隽瞥了一眼她怀里的河灯,想到她也与旁人放过河灯的光景。
“你放就是。”
茶花却柔声道:“您也一起。”
赵时隽怔了瞬,便见她将另一只河灯递到他手里来。
“陛下若有什么愿望,可以试试。”
她将他带到河畔,发觉河畔人一如既往得多。
两人点燃了河灯之后,又推入水中。
看着附上心愿的河灯随波逐流远去的瞬间,好似真能叫人心头不经意间生出一抹美好憧憬。
那种满怀希望的感觉,却能将阴霾一点一点扫去。
“怪不得你喜欢……”
茶花望着那些如星河般的灯影,心间正是祥和,可下一瞬,却被他握起手来在腕上套上了一个镯子。
那镯子有一道卡扣,在“磕哒”一声之后,便将那缺口处严丝合缝地拢起,只留下一个小孔。
茶花细看一眼,那分明是……锁孔。
“这镯子只要随身携带着,倘若你一个人遇到危险,我也会立刻知道……”
至于如何借助镯子找到她,里头自然是有玄机。
只是他话音落下,就瞧见她瞬间僵住的神情。
他低沉着嗓音道:“怎么?”
“觉得我是想禁锢你,将你锁起来吗?”
茶花眼睫忽地一颤,“不是……”
赵时隽却缓缓道:“我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可是茶花,我舍不得。”
舍不得让她的手脚都受到束缚,舍不得看她瑟瑟发抖。
他的欲望是一把双面刃,爱她的同时,也恨不得将她揣在身上,攥在掌心,亦或是含在嘴里,叫她再离不开自己。
有时喜欢到恨不得将她吞吃了的地步,他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人应有的感情。
他说罢便垂眸打量着她面上的神情。
这一刻,嫌弃也好,厌恶也罢。
那瞬间一闪而过的情绪也许都会令他心尖覆上冰冷,但他显然从没有过要收手的念头。
但她怔怔地打量着那花纹精美的镯子后,随即却低声道:“但陛下可以把钥匙给我……”
她的话让身侧的男人顿时愣住。
“你不生气?”
“您会伤害我吗?”
赵时隽没有答她。
喜欢到极致时,本就是一种伤害。
但身侧的小姑娘却又继续道:“我不会偷偷摘下这镯子的。”
她这句话就好似在告诉他,她也是可以心甘情愿地被他桎梏。
他的呼吸微微窒住,眸光一错不错地凝望着她,企图从她面上找出谎话的痕迹。
茶花没再说话,只是被他盯得久了,她难免也感到几分羞涩,别开目光。
她垂着长睫,侧颜映着那些色彩斑斓的花灯,显得更是温馨美好。
可下一刻,手掌心却被人塞入一只冰凉的物件。
男人在她身侧嗓音微喑了几分,“不许打开。”
茶花握住这把钥匙,面上不显,可心里却蓦地大大松了口气。
她握紧那把钥匙,口中“嗯”了一声。
倘若戴上这手镯是他想要从她这里获得的安全感,那么得到这把钥匙,就是她向他索取的自由。
这主动权,最终还是变相地交到了她手里去。
她收起那把钥匙,低头看着他袖下修长漂亮的手指。
茶花微敛住几分呼吸,将手指轻轻凑过去,牵住他细长的手指。
他并未侧眸看她,只是反手将她握住,神情难辨地看着前路却不知是不是在后悔方才给出那把钥匙。
可男女之间的对弈向来都往往只有一个赢家,赢了的也未必是真的赢。
灯会上的表演很多,赵时隽从前从未在意过这些。
毕竟以他的身份,只要他想,都会有不少人上赶着将最好的都送到他府上来。
但当下身处于人群之中,看着年轻男女偷偷掩着袖子牵着小手,亦或是一家三口,抱着孩子笑着闹着看热闹表演的情景,竟让赵时隽也不禁生出了一种错觉。
恍若他在这些人当中也会渐渐褪去重重身份,沦为普通的人。
他和她都是他们中的一个,甚至会成为那一对情侣,以及看着便极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
他那颗从不甘于平庸的心,在这一刻忽然间想到放弃一切,就这么与她沦为平淡,又何尝不好?
他不必偏执,她也不必抗拒,就如同那一家三口,心都紧紧贴在一处。
茶花惯是喜欢每年新式样的灯笼,见他这一路上没提,到底没能忍住。
趁着他走神时,她走到旁边的灯摊上,旁边恰好也来了对年轻夫妻。
京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茶花倒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重逢了裴倾玉。
对方身侧是一名年轻女子,梳着已婚的发髻,身份不言而喻。
对方亦是不经意间抬头,在看到茶花的瞬间怔了怔,随即冲着她微微颔首示意。
可下一刻,裴倾玉就看见了她背后覆上来的男人。
对方换下象征威仪的龙袍,穿着寻常公子常服,看着便有几分风流气质,此刻却弯着唇,将茶花的手指一把扣起,口吻似嗔怪般,“人这么多,可别是走丢了。”
原本抬脚要离开的裴倾玉反倒不好离开,忙带着自家夫人上前去拜见。
赵时隽道:“今夜无君臣,卿不必在意。”
裴倾玉也不傻,这时候若唤出对方名讳,显然也不是对方本意。
他分外拘谨地与对方寒暄了几句,随即便瞧见男人揽住茶花的腰,扬长而去。
待对方远去,他身侧夫人才压低了声儿道:“那就是当今天子?”
裴倾玉神色颇僵的“嗯”了一声。
见她还满怀好奇地冲着对方背影使劲儿打量。
“阿锦,你是不是怕他呀?刚才你手掌心都出汗了。”
他的小娇妻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他略是无奈地捏了捏她鼻子,“顽皮。”
她的话无疑是让他想起自己当初激愤时还骂过赵时隽是畜生的言辞……
不过……
他抬眸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问心无愧就是了,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力,将一切都做到最好。
……
这厢茶花被赵时隽带离了人群,一直走到了街尾。
她打量着他脸色怪异,正想开口时,他却忽地朝她看来,冷不丁道:“是不是还惦记着呢?”
“要是当初和他在一起,许就是你在他身侧了。”
“陛下在吃醋?”
赵时隽口中否认道,“没有。”
“想来你也是清楚,他成了亲之后竟还纳妾……”
他沉着眉眼,虽是不屑的神态,但却还是叫人察觉出了几分告状的意味。
茶花忍着想笑的念头,低声道:“寻常男子焉能有不纳妾的念头?”
赵时隽转而问她,“那你为何对我这般苛刻?”
“因为我不喜欢其他人,他们纳妾不纳妾,我都不会喜欢……”
他听到这话,顿时翘起唇角,“还有呢?”
茶花道:“没有了。”
赵时隽霎时眯了眯眼眸,“想清楚了再说?”
“不然……”
他将她抵在了一棵树后头,沉着嗓音半是威胁,“我便在这处亲你了。”
茶花闻言,见他果真凑近的脸庞,耳根蓦地涨热几分。
尤其是好几次都有人提灯打这处经过,只要稍稍往这地方细看,便会看见树后纠缠的衣角。
她忙抬手盖住他的唇,“不要在这里……”
“那要在何处?”
她羞赧得说不出答案,他却轻笑着亲了亲她通红的小耳朵,将她拥在怀里,心觉离圆满只差一步之遥。
“茶花,做我的皇后可好?”
这念头原本就有,只是在经了这夜之后,他实难忍住。
他想快些叫她更加清楚他们日后毫无置疑的关系。
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主与妾……
而是夫妻。
茶花听到这话的瞬间,心跳都恍若漏了一拍。
“什么……”
“是有条件的。”
在她大脑一片空白时,便听见耳畔压低了声音。
“我要你……”
对方轻声说着,缓缓抵住她的额,而那短促的话语,尾音便没入了他们相接的唇齿间。
但茶花还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他要的条件。
他要她爱他……
在他的骨子深处实则仍旧是一如既往。
他始终都要她的全部,要将她从里到外一处不漏地霸占。
三年前也只是在挨过了痛,吃过了教训之后宛若伤痕累累的小兽,一边独自舔舐着伤口,一边忍痛装作无事地换了种方法。
他要输给她,然后从她这里拿到奖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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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评论:
【哥哥和宁缀玉这对还有可能吗】
【qaq】
【感觉可以完结了,不要再虐了】
【終於甜了】
【裴倾玉因为纳妾,一下子从男二跌成了男n。裴君心里苦:作者大大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