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混芳尘——江行云
时间:2022-03-23 07:18:48

怎么就觉得他这弟弟和苏屹那小子挺般配的呢?
一个狠戾硬气得活像川上冰,一个冰冷飘忽得好似腊月雪。
贺峻修还有些发呆,贺沧笙就已经开了口:“且莫说本王已助他脱了贱籍,就算他是贱奴不假,却也是本王府中的贱奴,如何便可这般轻易地处置?”
“怀歌,你……”贺峻修难以置信,“你这侍君行窃到本王身上,还不是死罪么!”
贺沧笙抿唇,勾出的弧度讽刺,问道:“皇兄丢了金蟾锁,确是独一无二的贵重,得好好找一找。您说苏屹行窃,那么,锁呢?”
贺峻修险些被问得哑口无言,噎了一瞬,道:“搜,搜身!”他回身示意身后常随,“给本王搜他的身,那锁定在他的身上!”
这人蠢得让贺沧笙觉得无趣,她垂眸看向已经蹲在苏屹面前的常随,轻轻地道:“手放干净些。”
这一声似百转千回,阴沉得让在场的人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贺沧笙近在咫尺地镇着,康王的常随也不敢僭越,搜身时很规矩。
苏屹跪在原地,由着那常随检查,脸色冷凝,却一点儿也不见慌张。
“回殿下,”常随收回手,对着贺峻修头也不敢抬,道,“没、没有。”
贺峻修哪里能料到,那先前被他亲手放到苏屹身上的锁会在此时失了踪迹,不禁有了暴怒的趋势。
“没有?没有什么!”他抬脚就踹在常随肩上,把人踢到了一边,“让开,本王亲自搜!”
说着,伸手就要抓苏屹的衣领。
却被小折扇稳稳地拦住了。
“皇兄且住。”贺沧笙脚下轻巧,人已站在苏屹和贺峻修之间,道,“既是贱奴,又何至让皇兄染手呢?”
贺峻修没想到贺沧笙会两次三番地阻拦自己,忍不住也掉了脸,道:“那你说如何?便到后室去,脱了衣裳,让本王的人查!”
贺沧笙嘴唇发白,是病的,也是气的。
让苏屹被带到后室搜身,那是极大的羞辱。苏屹本就是贺峻修的奴隶,却在此时不明不白地扔出来,先是随便安了个名就要定罪,就是理亏也不肯罢休。权贵们舍弃棋子是常有的事,却没有谁会如贺峻修这般无谓杀人,又无情折辱。
她微微垂眸,看着身侧苏屹即便是跪着也挺拔的背影,忽然就对贺峻修起了怒意。
作何要逼人至穷巷。
“本王的人,”贺沧笙寒声,“就是要脱衣搜身,也得本王亲自来。”
苏屹没有动作,其实眸中沉杂情愫。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也会被人护在身后。
还是个不知男女的病弱之躯。
贺沧笙转头,将这屋子看了一圈,似是在寻找合适的地方,却蓦然身体一僵。
“皇兄,”她伸手,用折扇点了点贺峻修座椅的方向,语气惊异道,“你看那是什么?”
贺峻修疑惑地回首,却见那块金蟾锁,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椅上。
他缓缓张了嘴,嘴唇有些哆嗦,却到底没说出一句话,回过身后见贺沧笙仍是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是丝毫看不出破绽。
大窘,又迷惑。
他也分不清这是苏屹还是贺沧笙所为。
屋内沉静,等贺峻修说出话的时候,人还有点结巴,道:“是、是本王的,正是那锁……怀歌、咳,怀歌好眼力。”
“好说,好说。”贺沧笙这才微笑起来,道,“皇兄快些佩上,既是皇后娘娘亲赐,莫要再丢了。”
贺峻修干笑了两声,人还惊着,却得装出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上前拾起了锁,重戴到腰间。
贺沧笙趁着这功夫,低头看向苏屹,正和这人对上了目光。
她忽地有些放松,对苏屹缓缓眨了眨眼。
少年还是冷着脸色,很快地看向了别处。
那边儿贺峻修也收拾停当,贺沧笙便陪着客套,请人在此入席。
没人看到,面向另一侧的苏屹,缓缓地抿了个笑。
这宴吃到现在,试探、相争、闹剧皆已落幕,也就没什么再能出的乱子。贺峻修丢了人,面色不好看了一阵,可到底还是为着面子而恢复如初,谈笑风生。
两位皇子举了杯,都知已到最后。谁知贺峻修忽地翻了手腕,竟是明着将什么东西放入了贺沧笙杯中。
贺沧笙一懔,连着一旁的苏屹,一起朝他看了过去。
“怀歌别不领情,这可是好东西,本王前几日刚从蛮蕊馆中得来的。”贺峻修笑,一脸插科打诨的表情,“今日苏侍君受了惊吓,想来本王走后,你得好好抚慰一番。喝了这杯酒,保准你们快活。”
贺沧笙闭了闭眼。
这就是花街柳巷里的药。
贺峻修一计不成,虽不敢再有小动作,如此明面儿上的羞辱胁迫却手到擒来。她一是不能再和康王针锋相对,二来,这风流荒唐的名声也得维持住。
“如此,”她微笑,“弟弟就先谢过皇兄了。”
说着抬了手,将杯中酒饮得一滴不剩。
苏屹想拦的手已举了起来,却又慢慢地放下了去。他看着贺沧笙抹嘴放杯,而后面色一点点泛上潮红,与先前微醺时的面色截然不同。
康王手里的药都是厉害的,贺沧笙在不到一刻后便出了汗。分明是寒冬,她的双鬓却已被濡湿,和着酒劲儿,竟生出了极不舒服的热意和她之前从未有过的心思。
她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本能地扯向风领,看得侧座上的苏屹吃了一惊。
不能让康王看见贺沧笙的脖颈!
他本能地抬了手,想握住贺沧笙的手腕阻止,却见贺沧笙闭眸缓了缓神,又将手放下了。她似是想去拿桌上的折扇,手却不听使唤地抖得厉害,宽袖拂倒了酒杯。
“怀歌与侍君自是开怀,”贺峻修见状很满意,起身道,“本王可是有眼力见,这就告辞了。”
贺沧笙不说话,扶着桌案站立,身型不稳。
贺峻修看笑话,对苏屹恶毒道:“苏侍君不是惯会伺候么,扶着啊!”
苏屹略微颔首,却没有看向贺峻修,站起身扶住了贺沧笙。这人再撑不住,只能靠着他的肩站立,整个人没了力气,却轻得骇人,他一只手臂便撑得稳。
贺沧笙脚下踉跄,却还是将贺峻修送到了楚王府门口,看着他上马车离去了。
空地处只剩苏屹和贺沧笙,芙簪带着下人站在身后,没听见贺沧笙唤,便没敢上前。
雪簌簌微声,冰冷地落进了苏屹领口,让这没有饮酒的人忽然也觉得身上发热,手臂不知何时已从贺沧笙的肩膀落到了人的腰间。
这腰细得可以被他合拢的双掌覆住。
就是女子才对。
苏屹竟在此时再次起了窥探的心,手正要伸向贺沧笙的风领,却见这人的汗已滑了鬓,双颊上都是盛开的桃花色,身上发软,只能靠着苏屹站立,蹭了少年一身酒气。
贺沧笙喘息不定,虚着声道:“……回去。”
苏屹脸侧着,垂眸时刚好看到贺沧笙微张的唇。那从来少血色的唇此刻翕动着光润娇艳,看着柔软,颜色更是一等一的好看。
收心!
苏屹对自己暗喝一句,怀里的贺沧笙却半睁开眼,似是在辨认他是谁。她大概认出了人,抬手推阻,却没有力气,挡贴在苏屹胸口的手臂软绵,根本起不了作用。
苏屹却忽然生出了极大的不满。
都这样了,还推他做什么?!
少年这样想着就有点生气,于是忽然弯下腰,一手抄过贺沧笙的膝弯,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了起来。
他垂首,对怀里还欲挣扎的人恶狠狠地道:“回去,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第16章 女子
 
贺沧笙的意识有些模糊,身体蓦然离地时本能地闭眸环人。这正合了苏屹的意,就这样将人抱回了王府。
“去……去玄徽堂。”贺沧笙的声音颤抖,却不让苏屹往望羲庭拐。
苏屹低头,贺沧笙侧脸蹭在他胸前,露出的一点侧脸还是通红的。
苏屹是第一次入贺沧笙的寝室,扫眼便知规制都是极简的。他本想直奔床铺,又觉得此举不妥,于是就在外间的软榻上把人放了下来。
贺沧笙坐在榻沿,掩映在烛光下的眉目媚态毕显。
苏屹站在一边,对芙簪道:“找大夫来,先解了药再说。”
芙簪警惕地看了眼苏屹,又看回贺沧笙,刚想往外走,贺沧笙却开了口。
“不……不必去,”她狭眸半阖,“此……药,无解……蛮蕊馆……自蛮蕊馆里出来的东西,大多是给新、新妓子的,克的就是自持。”
她动了动手臂,那榻上被她的双手蹭过的地方已赫然沾了血色。苏屹星眸骤缩,原来这人因将手指攥得太紧,指甲深陷皮肉,愣是把自己的掌心弄得血肉模糊。
“出去……”贺沧笙费力地抬手,声音微弱,“你们,都出去。”
“殿下!”芙簪自是不肯离开,几步上前,额角已经因为担心而出了细微的汗。
“出去……出去!”贺沧笙陡然抬声,双目赤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都给本王滚出去!滚!”
芙簪这才不再留,带着一众丫鬟退出了屋。她大概觉得要发生什么,故此院儿里也没留人,连房檐上抱着刀的步光都叫下来了,一并守在院外。
苏屹却一动没动。
少年脊梁挺直,抱着双臂,就这么站在贺沧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人。
贺沧笙听着屋门关阖,抬眼便见苏屹却还站在原地,当下便想起身,却又支不住力地坐回去。
“出去!”她面露狠色,桃色的眼角红了又红。
苏屹没吭声,也没动地方。
体内清潮如火炙,一室的炤灼瑶帐中,长烛燃烧的细微声响似乎也催得人不堪其扰。贺沧笙闭了闭眸,忽然伸手,抓住了苏屹的腰带,把人拉了下来。
苏屹陡然一惊,人已在软榻边坐下了。他看着贺沧笙眼角飞桃色,反手抓了贺沧笙的手腕,却发现这人就是被下了春\\药,手也不比自己的暖。
他没有动作,因贺沧笙已经自己俯身过来,和他只距咫尺。苏屹不知怎么就想起来蛮蕊馆里那一晚,那时贺沧笙也是离他如此近的距离,不过那时的楚王镇定自若,分不清是调笑还是讽刺多一点。
眼下却是真的动了情。
贺沧笙身上带着烈酒醇味,还有一点点隐约的香气。热汗滑动,她不怎么清醒,抬手几下自己卸了冠,乌发登时散了半身,而后又扯掉了风领,露出倾长雪白的脖颈。
苏屹立刻看过去。
线条流畅纤弱,没有喉结。
和蛮蕊馆中那些象姑不一样。
贺沧笙是女子。
苏屹只觉得气血翻涌,本能地伸手欲要触碰眼前的人,却又像是惊惧一般撇开了指尖。
可贺沧笙丝毫不察,还蹭在他身前,薄唇中进出的气息缠绵湿暖,就要贴过来。那双上挑的眸眼含秋水,一波一荡间勾人心魄。
苏屹一时不知如何招架。
贺沧笙药发难捱,那么……
他竟隐约想迎。
贺沧笙却在此时蓦然退开了。
她强撑着摇晃的身,却站了起来,指尖还往下滴着血,掌心的皮肉都是被自己抠烂的。她挣扎着走向房门,脚步踉跄,几次要倒却也不肯停。
下一刻她竟用了全身的力打开门板,喘着息回身,对苏屹道:“出去。”
见她在此番光景下仍控着不肯失态,苏屹不由也站起了身,几分惊慑,几分敬佩,又有点儿说不出原因的恼怒。
“出去……滚出去!”见苏屹不动,贺沧笙提了声,直喝得嗓音沙哑。
大袖拂过半空,贺沧笙抓了门边桌案上的瓷瓶,向苏屹砸了过去。不过她此刻身体不受控制,手下自然没有准头,苏屹连躲也不用躲,那瓷瓶磕在软榻前,碎成数片。
“给我滚出去!”贺沧笙扔了东西,而后的声音中竟带了哽咽,落在苏屹耳中,就是愤怒中带着委屈。她不自知,只对苏屹喊斥道:“滚……别让我看到你!滚!”
苏屹又注视了她少顷,终于走了出去。
屋中只剩一人,贺沧笙忍受药效,咬紧了银牙,口中血腥味浓郁,偏头时嘴角也带了一点血。看着粉碎的瓷瓶,踉跄地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
身上的热愈演愈烈,变成了贺沧笙耐不住的温度。可她不会对这药低头,也不能低头,既生傲骨,就是死也要体面。
软榻旁的墙上挂着整冠镜,她站在前面,看着凌乱狠色的自己。
太狼狈了。
贺沧笙抬起手,扯开了自己的衣襟。她听着自己喘\\息粗重,仓促又狼狈地褪去了胸\\前的束布,隐约露出了她还是一名女子的证明。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带着一种悲哀,还有一种更庞大更浓郁的渴望。
同样看着她的还有苏屹。
他根本没走。
屋门被他开启缝隙,少年眸中如星芒犀利,带着无法言明的震惊,直直地落在贺沧笙身上。
珪月洁白,隔着窗洒了光在女子身上。贺沧笙露出如玉似雪的肌肤,让苏屹看到了她最隐秘也最美丽的一面。那从下颚往下的线条光洁,起落的曲线迎着光,被发笼着,愈发显得滑腻。
先前的猜测和摸索都不够,这一刻才使少年真正地乱了方寸。
寒冷、黑夜、月色,无论是什么,他都感受不到了,也不在乎。他只看着贺沧笙,只能看着这个人,也只愿意看着这个人。
过去的一切都有了解释,不只是贺沧笙的言行,还有他心中被久久强压的莫名悸动。
他知道,自己糟了。
他是孤单的飞蛾,要扑向贺沧笙这团烈火。
苏屹几乎当下便要抬脚迈进屋内,却生生地忍住了这暴戾的冲动。然后他清晰地看到,贺沧笙举起手中瓷片,狠狠地划向自己的肩窝。
她竟要用如此的法子让自己清醒,熬过那药的发作。
白瓷狠狠地破开细嫩的皮肤,深陷血肉,鲜红的粘稠立刻顺着那点雪白流了出来。可贺沧笙似是还觉得不够,白瓷一次次地被抬起来,让自己的肩头痕迹纵横,皮肉向外翻开,血在肌肤上留痕蜿蜒,像是红梅绽开白雪。
苏屹的手猛然攥紧在袖中。
他说敬佩贺沧笙,不是假话。可他同时也生出了一点不甘和愤怒,因这娇花似的女子宁愿让自己痛,也不肯和他接触。
贺沧笙却在自虐中缓缓笑起来。
反正这幅女子的身子遭人憎恨,母妃恨,因她想要皇子,天下恨,因大乘需要男子来登基,她也恨,因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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