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献沉重地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只是当时在雁门关大营里都是可靠的人,会是谁下的毒呢?”
柴郡主凝眉细思,当时在营中的都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士,她绝对相信他们的忠诚。除此之外,就是叶家姐弟和范贞筠,以及朝廷派来宣旨的使者。找了一圈,也没觉得谁有嫌疑,她只好暂时放弃,让唐献讲述后面的事情。
“原本王爷是想尽快赶回汴京,但后来路途上他症状加重,甚至有次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掌掴了张公公,他只好改变计划,在忻州去看了郎中。这个郎中叫呼延必荣,住在忻州的杏林村。”
柴郡主想了想,呀了一声道:“我知道呼延必荣这个人,他是开国大将呼延赞的儿子,后来被过继给了族里的兄弟。他医术高明,有一颗济世仁心,是个大善人。”
唐献点头道:“不错,呼延必荣的治疗没有问题,可坏就坏在王爷知道他是呼延赞的儿子之后,提出想向呼延将军的英灵祭奠一番。呼延必荣爽快同意了,可那时候在祠堂里,呼延氏族人正在举行冬日祭礼。”
柴郡主不解道:“这有什么问题吗?虽说外人一般不允许进入祠堂,但若经过族人允许,且心怀对先烈的敬仰,外人亦可进行拜谒。”
唐献叹气道:“唉,娘娘可有听闻最近的流言?”
“没有,什么流言?”
“关于王爷和准王妃的。一则说王爷劝退辽兵是与韩为道做了利益交换,允诺在登基之后增加岁币、割让田土。二则说准王妃是出身青楼,杨家后人的身份是编造的。这些传言在河东甚嚣尘上,许多地方的百姓都在大骂王爷数典忘祖卖国求荣。”
“简直岂有此理!”柴郡主勃然大怒,气得眼角都吊了起来,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如蔓,义愤填膺道,“好侄女儿莫怕,你的身份是官家都承认了。某些小人在背后嚼舌根,真该死!他们一没上阵杀敌,二没为国出力,竟敢颠倒黑白散播谣言,我这就派人去查,看我不撕烂他们的嘴!”
如蔓还算淡定,苦笑着摇摇头:“六伯母,我倒是无事,这些诛心的言论并非针对我,这绝非一般的诬陷,一定是有组织有计划地挑起河东与王爷的矛盾。”
柴郡主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先前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这背后又是赵元昊的力量?”
如蔓点头认同道:“很有可能。”
可又是谁像毒蛇一般潜伏在他们周围发起了致命一击?
“唐将军,你接着说,后面发生了什么?”
“是,娘娘。呼延氏族人得知王爷的身份,不仅肆意谩骂,还推推搡搡,当场就闹翻了,王爷甚至还说出了‘你们活腻了吗’这样的话。”
柴郡主闻言连连摇头:“这孩子落入陷阱了,幕后黑手早就算计好了。”
“是啊,当天晚上,王爷的病又犯了。他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把张复和四个侍卫诱骗进地窖,封住入口,然后在村子里大开杀戒。第二天,忻州知州秦斐赶到的时候,整个村子全部被屠杀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经仵作勘验,村民身上的伤痕与王爷的青霜剑相符。而且,杏林村只有一条通向外界的道路,路边惟一一家酒坊证明了从王爷进村到发现尸体没有其他人进入过村子。所以此案中,除了王爷,其他人都不可能作案,凶手只能是他。”
如蔓越听越觉得疑点重重,问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张复跟你讲的对吗?你可有见到王爷,他怎么说?”
唐献长叹一声,满脸沮丧:“忻州知州秦斐,为人实在是死板较真,完全不懂变通。更可笑的是,他不仅听说过那些谣言,而且坚信王爷是凶手。我在州衙求他让我见见王爷,他不仅出言讽刺,还说此事已上报朝廷,几日后就要将王爷押送回汴京,让官家处置。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花了好些银子找牙人打通关系,扮成其他罪犯的家属才进入监牢,见到了王爷。”
如蔓紧张地抓住衣角反复揉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怎样?人可还好?”
“他…不太好,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好。牢里很冷,没有炭火,王爷披着一床脏兮兮的被子孤零零地坐在床上,都不怎么愿意说话,完全变了一个人。”
如蔓听了心如刀割,忍不住泪如雨下,想去擦一擦眼泪,可双手却在不停颤抖:“那…那杏林村屠村的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吗?”
“他也不知道,他毫无意识。当天晚上他一直在做杀人的噩梦,也不知仅仅是梦,还是现实投射到梦境的反映。他推测,这些反常的事情都源于那杯平安酒,让我务必要查出下毒的人。”言及此,唐献从身上取出一封信,递给如蔓道,“王爷还说,就算杏林村一事非他主观意愿,但毕竟手里有八十多条人命,恐怕死罪难免,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如蔓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她哆哆嗦嗦地接过书信,打开一看就见大大的三个字——“解婚书”。她眼前一黑,喷薄的凉意覆盖周身,浑身的力气都像火盆上的冰块一般消融殆尽,整个身体软软地瘫倒在椅子上。
“蔓儿!”柴郡主连忙护住她单薄的身体,想开口安慰,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拥她在怀中,轻轻安抚。
过了好一阵,如蔓忽然挣脱出柴郡主的怀抱,双膝跪地,扑在她的腿上恳求道:“六伯母,请允许我去找王爷,他一定是被陷害的,我要还他清白!”
柴郡主看着她挂满泪痕的脸颊和被泪水濡湿的鬓发,一声长叹,将她扶起柔声道:“蔓儿,忻州知州秦斐我认识,做官是个好官,但人却是个老顽固,只认死理,就算你现在去忻州,他根本不会让你见到熠儿。而且熠儿很快就要被送入京,应暂无性命之忧。不如先让我排查一下在平安酒中投毒的嫌疑人,然后我再带你去忻州,如何?”
唐献也劝道:“如蔓姑娘,敌暗我明,处处都可能有危险,你最好还是等柴郡主一起。你莫着急,我这就回忻州打探消息。”
如蔓拼命地摇头,双手扶着柴郡主的膝头,泪如泉涌:“可是,可是,他连婚都退了,心里一定很痛苦。他会不会想不开?会不会做傻事?六伯母,我真的很担心,我必须要见到他。”
柴郡主依旧温柔而坚定地拒绝道:“蔓儿,这就是个陷阱,王爷已经掉进去了,你不能再自投罗网。”
如蔓的眼泪已经完全控制不住,她以额触地,连连央求道:“六伯母,我做不到…我做不到若无其事地待在这里等待调查结果,我必须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求求您了,让我走吧!”
柴郡主亦是焦急万分,可也不能眼看着她掉入下一个未知的陷阱,只好倾身抱住她安慰道:“好姑娘,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带你去忻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