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啪——咚——”的声音接连传来,人们光骂还不解气,还把臭鸡蛋、菜叶、石块之类的东西疯狂地扔向赵熠的马车。
仿佛一把匕首直直刺进心脏,如蔓痛得无以复加,整个人都在抽搐。她挣脱开旁边看管她的衙役,拼了命地飞奔冲进人群,奋力挤到前面,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王爷!王爷!”
她的声音湮没在人群里,但她这般横冲直撞被维持秩序的士兵发现,赶紧一拥而上去抓她。
她本来双手就被绑着,根本无法抵御身形强干的士兵,被不知何人的无影脚踢中膝盖,再也支撑不住,直直跪扑在地上。人们见突然冒出个闹事儿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她的身上,喊口号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如蔓趁机使出全身力气大声呼喊:“王爷!一定要活着!活下去!”
马车猛地一晃,车帘被掀起,露出赵熠的脸。他依然是那样光风霁月的气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只是明显瘦削了许多,脸颊两侧都凹陷下去,眼中已然失去了曾经熠熠生辉的星光。他的视线死死定在如蔓身上,震惊得目瞪口呆。
她被强行按在地上,倔强地仰着头,半张脸上都是干涸的血痕,散乱的鬓发混着汗水贴在脸颊上,白色的衣裳上大片的污迹,双手被麻绳缠了好几圈,如此的狼狈不堪。唯有那双水光盈盈的眼睛,充满爱怜和贪恋地望着他,就这一瞬,仿佛已然过了万年。
“蔓儿,蔓儿,蔓儿!”他痛不欲生,一声叫得比一声响,看到血迹以为她受了重伤,立马窜起来要下车,却被身旁的士兵拦下:“殿下,官家有令,回京一路您不能离开马车。”
“我没事,没受伤。”她冲他摇摇头,微微笑了笑,一滴清泪从眼眶中滚落。赵熠却再也无法忍受了,发狠撂倒眼前的士兵,一个飞身冲了出来。
“殿下,不可!”伴随一声疾呼,一把长刀突然拦住了赵熠的去路,为首的将军纵马立于他跟前,客气却坚决地说道,“君命不可违,还请殿下莫要为难我们。”
如蔓微微侧过头,用手肘支撑着向前爬了两步,轻声恳求道:“王爷,解婚书被我撕了,我等着你回来娶我。你一定要活着,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分别不过几日,却似沧海桑田,人是物非。
他知道她是从代州千里奔袭而来,他知道她为了救他四处奔走,他知道她也一定被折磨得身心俱疲,他难过得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杀光阻碍在他们之间的所有人,恨不得现在就紧紧拥她入怀再也不分开,恨不得让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苦难都加倍由自己来承受。
秦斐带着衙役们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看场面还在控制中,稍稍舒了口气,向为首的将军行礼道:“蓝将军果然身手不凡,捉住了此疯女。若是出了乱子,可怎么向官家交待啊!”
这位蓝将军面无表情地用刀尖指了指如蔓,道:“官家让末将护送祐王殿下进京,自然不能掉以轻心,闹事者在此,请秦大人处置。末将君命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别过。”说着,他指挥士兵重整队列,重重一鞭抽在马身上,引领着整个队伍急速行进。
秦斐盯着车尾扬起的细细尘土看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吩咐道:“将这疯女押入大牢,看好了。”
“是,大人!”
一名捕快揪住如蔓的领口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却不料她奋力地挣扎着,发了疯一般毫无章法地又踢又踹,捕快被她狠狠一脚踹到了小腿,一吃痛怒骂道:“疯女人,你想造反?”
捕快揉了揉自己的伤处,再一抬头,这“疯女人”方才面对祐王还楚楚可怜的模样,瞬时却如同换了个人,那个眼神他永世难忘。
她的乱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随即那大而亮的黑眼珠极缓慢地转向人群,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落下威慑般的凝视。就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妖,山穷水尽之时,只能以毕生功力与这里的所有人同归于尽。
此时此刻,如蔓从未如此疯狂地痛恨这个世界,痛恨这些无知而浅薄的人,她的内心冲出来一只咆哮的魔鬼,恨不得引来一把业火,把这个世界烧得干干净净。
再多的神佛菩萨也渡不尽这人世间的恶,既如此,就让它毁灭吧!
被一种本能推动着,她举起双手,拔下了头上的银簪。她的大脑其实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被当下的冲动指挥着。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捕快见她下一刻就要拿着银簪奔向人群,连忙运出一掌劈在她的后颈,她双脚还没挪动一步,就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
“吱吱,吱吱。”几只老鼠在墙角热火朝天地刨着洞,在如蔓脚下的区域来回穿梭,忙个不停。
如蔓幽幽醒转过来,眼睛还没睁开,一股酸腐潮湿的臭味就钻入鼻腔。身下的茅草堆很扎,她翻了个身就站起来,谁知头顶咚得一下撞在了屋顶上。
“嘶——”如蔓抱住头,在双眼逐步适应黑暗之后观察这间牢房,才发现秦斐在故意针对并羞辱她。这牢房约一丈见方,墙角堆了些茅草,但天顶尤其矮,大概只有半个人的高度,如蔓在里面只能坐着或躺着,连站都站不起来!
面对这种非人的待遇,如蔓已经不知该做些什么了。之前在主街上的冲天一怒已经散去,此时她心中剩下的只有绝望。
她告诉赵熠要活下去,可她却不相信自己能活着走出这里。
夜已深了,牢里很冷,她抱着胳膊靠墙蜷缩坐在地上,脑中放空,就这么静静地感受身体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低。
“如蔓,如蔓!”黑暗之中,忽然想起了熟悉的声音。
她迟钝地睁开眼睛,愣了愣,爬到牢门前,借着暗淡的灯光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兰斯馨!
“兰姐姐!”如蔓伸出双手紧紧抓住兰斯馨的衣角,泪如泉涌,有千言万语在心头,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兰斯馨心疼地隔着栏杆抱住她,用手理了理她的头发,低声道:“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郭润已经快马加鞭回代州通知郡主娘娘,相信她这两日就能赶过来救你了。”
“姐姐,我没有杀人…”如蔓没有一丝丝高兴,因为她知道秦斐的为人,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是被栽赃的,别说柴郡主,就算官家亲自来求情,都不可能免除她的罪责。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秦大人那边…唉,我们带着郡主娘娘的亲笔书信来的,本想保你先出狱,可秦大人断然拒绝,还说能让我进来见你已是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