沄纚心颤翻涌:“娘娘与我素昧平生,却为我说出这番话来,想我何德何能?娘娘如此关怀,叫我惊叹不已,娘娘自然见多识广才能劝我不要锋芒毕露,凡事收敛一些自然是为我好,如今我身在其中眼睛看不到边边角角,多谢娘娘规劝。”说着流下热泪。
“休要如此。”卿妃取出自己帕子替沄纚拭泪:“我说的话你未必没有不知厉害,只是你毕竟身不由己,无亲无故,想站稳脚跟也是人之常情,我这过来人岂有不知的可,可是越是这样,将来只怕越不安稳,只有像我这般心如止水鉴常明,才能保证余生无祸。”
沄纚热泪盈眶,连连颔首。
卿妃又道:“难得你和我一样,都是不爱奢靡之人,此乃王爷福分,以后我们若人前不便,人后也要走得近些,正所谓知己难觅啊。”
说话间,卧房窗子正开着,桌上的几张纸被吹到了沄纚脚边,不待青儿去捡,沄纚忙将纸拾了起来,用砚压上,不经意间督间上头有两句诗: “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这诗也是罗隐的诗,看来卿妃果真喜爱罗隐的诗。
卿妃迅速缓缓沄纚手中拿起了这诗,又折叠了起来:“看到这两句诗好,便随手抄录了。”
沄纚并未多想,只顾着夸赞:“娘娘的字体笔走龙蛇 ,一起一落恰到好处。”
卿妃因在宫里躺久了,稍觉不适便要我随她一并去御花园走走,人人都道卿妃沉默寡言,喜欢安静,这话倒也不可全信,毕竟如此年年轻的年纪,想来也不过是抑了性子,寂寞惯了而已。庆王如此虽宠爱卿妃,可也不能时常得空来她,其他各宫卿妃对她受宠颇有微词,又怎么和她会多有交集,位份居高,宠爱一多她也必须谨慎着一言一行,话说多难免出错,只能忍受长夜寂聊。
正好沄纚如今无权无势,又稍通诗词,能陪她说会儿话,她对沄纚也不用那么防备,总归能玩到一处。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这个季节的御花园现在满是菊花的主唱角,有白蟹凤爪牛乳菊,粉红的长菊,豆绿的青菊……
这满园的菊花,让沄纚无比思恋起家乡的那道诱人的风味佳肴——菊花鸡。
卿妃没听过此物,只觉肚子里的馋虫开始大闹五脏庙,便道:“这菊花的香郁,拌上肥鸡的鲜美,只听你这一说便觉得美味,这倒不难,我让御膳房按你说的去做,好了让他们送了。”
说罢,卿妃和沄纚在园子里亲手采了几朵大□□,将花瓣一片片的掰好,卿妃便让青儿送去了御膳房。
卿妃又摘了一朵粉菊鬓在沄纚的发髻,那粉红菊花散发着淡淡清香萦绕弥漫在沄纚的鼻端。
纆儿她们跟着二人走在后头,用布包捡了些掉落的花瓣,拿回去可以做枕头。
卿妃问:“这菊花枕头最能安神,妹妹可是睡不好?”
沄纚捧起一瓣牛乳菊道:“睡得挺好,就是这花闻着心情舒畅。”尽管沄纚这样说着,也难掩熬青了的眼,每晚都睡眠薄浅,进宫以来,除了仅有的几次是由于身体的疲累能倒头酣睡到卯时,平日夜里都要醒来个四五次,梦魇频繁。
卿妃见沄纚如此说,便没有问,只道:“别说妹妹途径千里入北淳,就连我刚进宫时也不习惯。”说罢差宫女去太医院去取些安神丸送我。
才一会,大老远二人便闻到了香味儿,原来是御膳房的太监正送来菊花鸡,那香酥的鸡肉上浇满了五彩斑斓的菊花,油噔噔,香喷喷的,卿妃指了指一旁的亭子:“我们去那用吧。”沄纚随她走过去,那亭子上题着“山语清晖”,这致清新的名字,再加上弥漫的菊花鸡香味,让人舒畅轻松,快哉不已。
那太监将菊花鸡摆在了圆石桌上,沄纚扶着卿妃坐下,卿妃的宫女忙替她加了围衫,递给她一双白银盘牛犀鸟的银筷。卿妃缓缓的夹起来一块覆着菊花的鸡胸肉,放入嘴中轻轻咀嚼,少顷道:“果真美味非常,你快尝尝看看是不是你家乡那个味道?”
宫女们也递给沄纚一双银筷,沄纚缓缓轻柔夹起一快鸡肉放入嘴中,那满是菊花汁香的芬芳,充盈了整个口腔,倍感美味非常,回道:“就是这个味。”
这时正好下起了雨点,品菊赏雨点,更添意境。沄纚大饮了几口甘雨,如痴如醉。此情此景,饮朝露,食百花,古人风雅尽在谈笑之间。
卿妃犯困连连,欲回宫歇息,二人相约下回等冬天下雪时,再再品梅花鸡,将四季留于齿间。
沄纚侍女三人走在回宫的细碎的鹅卵石路上,才下过雨的地面,油光晶亮,走在上头有些打滑,雨霎时,又噼噼啪啪的下大了,三人赶忙加急脚步,沄纚的花鞋因久穿磨损不经水,已经被雨水浸透了。
只觉脚下一滑,沄纚摇晃着身体,要看要扑倒在地,丫头们来不间及拉住她,刹时,一双黑色缎绣的衣袖伸了过来,这是一双满是茧子指关节分明突出满是伤痕的手,甚是熟悉,沄纚抬起头,是北淳竝。
见是北淳竝,沄纚赶忙松开了手,他神情冷淡严肃似乎十分不悦,无话,只是缓缓将刚刚扔在地上的油纸伞拾起,一言不发,抬腿要便走。
沄纚只得自顾行礼,突然,他又回过身来,将手中的油纸黑伞缓缓递给沄纚,沄纚缓缓从他手中接过伞,北淳竝便自顾而去。
他没有说一句话,黑色的身影穿梭绵绵细雨中,往北星宫方向去。沄纚猜他应该是去找庆王,顺路碰到了自己。只是他今日不同于往常,虽然知道他寡淡,可平日说起情话才知妙语连珠,也不似今日碰了面,一语不发,那眼神凝重的神情,让沄纚觉得十分陌生,看着他模糊消散在视线中,心底隐隐泛起一丝莫名的惆怅。
纆儿到:“卿妃娘娘有孕在身,自然没有注意到把姑娘置身雨中这些小事。”
几日后,宫里有位老太监给沄纚送来了一双缀金掐玉的鼠绒豆粉宫鞋,他没说鞋是谁送来,沄纚第一反应便知道是北淳竝,他居然如此细心,观察入微,就连自己的鞋底都注意到了,沄纚暗自嘀咕:“他这是怜香惜玉的成性?还是怜悯之心成灾?”
不论出生、样貌、品行,燕王妃的确让沄心生崇敬,所以从前沄纚也尽全力牢牢地抓住燕王妃这个能让自己有所依靠的靠背。可是卿妃今日的拉拢示好,沄纚有些两难了。她不是傻子,虽然没有见识过宫闱内事,可卿妃说的也自然不是空穴来风,燕王妃和卿妃对座机这表面上的关心,暂时让她在宫里看起来上风光无限,但在沄纚心底,自己却嗷嗷无告。沄纚骨子里是一个不想受人恩惠的人,尤其不想再接受北淳竝的恩惠,因为他本就可以不用如此对自己。眼下沄纚急不可耐,只想尽早改变现状,站稳脚跟。
既然如此,何必要得罪燕王妃和卿妃其中一人呢?何不周旋二人之中?
从前自己寻死之心,如今自然大可不必。未到北淳国时,沄纚深信自己嫁的是个昏庸荒淫的白头翁,直到见到庆王本人,她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甚至有点莫名的惊喜。虽然自己并没有爱上他,可是嫁给他,自然也无需再想着寻死觅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