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众伤员,陈知沅挨个察看过了,其中有个小士兵,看起来还是个孩子,被捅了一刀在腰上,虚弱地躺着不能动。陈知沅看他小小的一张脸上写满了痛苦,竟有些感同身受,蹲在他身边,心里难过,声音也颤抖了:“很疼对不对,疼就叫出来吧。”
小士兵虚弱地摇摇头,不肯示弱,陈知沅从怀里摸出一包随身携带的蜜饯来,拿起一颗,塞进他嘴里:“来,这是我最喜欢的蜜饯,吃一颗,吃一颗就不疼了。”
怕他不信,陈知沅又道:“我以前受伤的时候,外祖都给我吃蜜饯,我一吃蜜饯,就不哭了。”
公主殿下的外祖,姜国敬仰的先王。
小士兵小声道:“谢殿下。”
陈知沅看他眼睛红红的,更是可怜他,问道:“看你哭鼻子,像个小孩子似的,你多大了,有十六了吧。”
“回殿下,小人十五了。”
“少年英才。你知道吗,你很厉害,是很厉害的人。”陈知沅眼神坚定,满是信任,“你家少将军十六岁拜将,你十五岁就跟着你家少将军上阵杀敌,等你十六岁的时候,也必然能有作为。”
“真的吗?”小士兵眼睛亮起来,不敢相信陈知沅对自己抱有厚望。
“当然,本宫公主一言,绝无虚言。”
小士兵如释重负地终于笑起来:“如果真能有作为,小人一定要叩谢殿下今日激励的恩情。”
陈知沅点点头:“那你要快好起来,不然怎么谢谢我。”
从没照顾过伤员的陈知沅一直在军医营待到了天黑,早已经累到不行,迟迟得了陈知沅的令,不敢乱走看着,好不容易等收到陈知沅的口令,便迫不及待地赶来见陈知沅。陈知沅在半路拦住她,没让她晓得自己去做什么了。
迟迟扶住陈知沅,语气焦急:“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我没事,迟迟,我没事。”陈知沅声音飘忽,她其实很有事,眼见伤痕累累但无可奈何,她痛恨自己一无是处想要尽绵薄之力但于事无补,不能改变这伤重的事实。满帐子的血腥气,她闻起来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迟迟看出陈知沅不对劲,很是心疼:“您脸全白了,奴婢扶您回去休息。”
陈知沅一面慢慢走,一面道:“逐影在哪儿,我让他有消息就让你来传,你一直没来,阿桓那边,有没有消息。”
“逐影来过一次了,少将军那里很好,局势稳住了,两边都按兵不动,没人再受伤了。”
“逐影可说了是怎么回事。”
迟迟回:“逐影说,那队齐军有备而来,又像是很清楚随州营的排兵布局,对少将军手下那队人十分清楚,饶是少将军用兵小心谨慎,也还是被抓住了破绽,被突袭正着,伤了好些人。所幸少将军临危不乱,变换阵法,让对面无法再攻,现在才稳定下来。”
陈知沅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齐人嚼碎了:“才行暗杀之事,就迫不及待地出兵,这么急迫,是想要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殿下,奴婢虽然不懂这些,可心里疑惑,裴大将军和少将军守卫北境多年,向来都是齐国被我们压一头,怎么这次齐国竟像是占了上风似的,次次料得先机。”
陈知沅垂眸:“齐人谋略,我们不必去想,眼下只好等大将军化解危机。迟迟,让羽林卫和长公主府府兵加强戒备,现在随州营各自忙碌,我们不能出岔子。”
迟迟领命:“是,奴婢这就去。”
陈知沅独自慢慢地往前走,看着天上的星月明亮,双手叠在胸口,虔诚地自语:“阿桓,请你一定,不要有事,一定一定要,毫发未伤地回来。”
无奈
这场突变耗了一整个日夜,直到次日天明,才收到前头新的消息,突袭的齐人死伤惨重,剩下的残余慌乱地逃了回去。穷寇不追,裴言稍作整顿,已经准备要回来了。
陈知沅照顾伤员照顾了一整个日夜,养尊处优惯了的公主殿下深信勤能补拙,照顾伤员她不太会,多做两遍总能练得好些。
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后来得知他叫阿木,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离乱中被裴大将军捡到,带回军中,为阿木寻了个活下去的机会。阿木是个自来熟的人,起先还顾忌着陈知沅的身份,跟陈知沅说了两句话后,知道这位公主殿下没什么架子,便也放开了,说了好些话。
阿木话多,多得陈知沅都有些招架不住,照顾人又累,原本打算彻夜照顾伤员的陈知沅在天未明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一头睡下去。
陈知沅是被通传的声音吵醒的,来人大声喊着,少将军回来了。
陈知沅昏昏沉沉的,但听见“少将军”三个字,便支撑着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过来。阿木已经醒了,陈知沅转头问道:“你方才可听见了,外头在说什么?”
阿木已经不那么虚弱,看出陈知沅的急切,笑着说道:“听见了听见了,少将军回来了。”
得到确定的回答,陈知沅片刻都待不下去,哪里管自己昨夜根本就没睡好,快步跑出去。陈知沅冲到外面,裴言正好已经回来,从马上下来,要往裴大将军那里去。陈知沅看见裴言一身轻甲,脸上虽然有些脏,但精气神很好,能看出裴言应该是没受什么重伤的,陈知沅悬着的心落下来,竟有身临其境劫后余生地庆幸。
而裴言早就看见了陈知沅,少女满脸笑意地挥手,让他一时忘了自己是历经厮杀回来的。
“阿桓。”陈知沅三两步跑过去,抱着裴言左看看右看,眼见着不如上手查探,知道确认了裴言没有受伤后,才彻底放下心来,“太好了,你没事,你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