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看陈知沅眼眶红红的,问道:“殿下哭了?”
陈知沅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确实有些湿润,她三两下擦了擦,说道:“我这是喜极而泣。你不知道,昨日我看见那些……他们流了好多血,我很害怕,我怕你也……”
她说不下去任何不好的话她都无法放在裴言的身上。裴言揉了揉陈知沅的头顶,安慰道:“不会的,臣保证,绝不会让殿下看见那般景象的。”
陈知沅才不信他:“你少来,我不是没见过你的伤口的,还好没事,还好。”
两个人说了两句,裴大将军不知何时来了,朝陈知沅行礼:“臣见过殿下。”
“大将军。”
裴大将军道:“臣正有事要去禀告殿下,不想殿下先至。”
陈知沅看了看裴言,然后回道:“我听说阿桓回来了,想知道他有没有受伤,就赶过来了。大将军既然有事要说,那便请吧”
裴大将军不急着开口,反倒是从陈知沅黑黑的眼圈里看出陈知沅昨夜休息的不好,他知道陈知沅昨夜在照顾伤员,便说道:“听闻殿下昨日忙着照顾伤员,可休息好了,此事也不急这一时。”
话音一落,裴言立刻转头看向陈知沅,陈知沅从他眼里看到了危险,裴言必然是因为陈知沅没有好好休息而不悦,便抢先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眼见有人受伤,从阵前退下,我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吧。”
裴大将军不动声色低喝道:“言儿,不得无礼。”得了父亲的呵斥,裴言这才收回眼神。
陈知沅岔开话:“大将军,我休息得很好了,您看,能提能扛的。昨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一直困惑着,虽然听逐影说了一些,但心里始终有疑问,还请您细细说说。”
既然陈知沅自己说休息好了,裴大将军也不再坚持,三人一起回到裴大将军的营帐,亲卫守在外面,裴大将军才说道:“回殿下,昨日有一队齐军轻骑,趁着天色未明,躲过河边的岗哨,跨过了次凉河,在军营最近的西北哨点前被发现。值岗的士兵及时发现,燃烟告知营中,言儿立即领了一队轻骑赶去,与那便厮杀了一番,知道天明。那边不敌,今早已经退回次凉河那头了,突袭未成,齐军这些日子恐难有动作。”
“我虽然对军中布局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用兵之道,可也想随州营必然重重守卫,岗哨许多,否则如何保北境二十年太平,但何至于他们都跨过了次凉河才被发现。”陈知沅苦笑,“或许……”
裴大将军正色道:“殿下,不可揣测,哪怕此时只有我们,再没有隔墙之耳,也要谨慎。此事突然,但好在补救及时,虽有人受伤,但没有丧命,齐军的气焰也被压住,此番平稳下来,殿下也可趁机回京。”
陈知沅垂着头想了想,然后抬头道:“回京之事我会让严內侍着手准备的,只是大将军,真就这么算了吗?”
裴大将军倒是很豁达,回道:“就如殿下遇刺也不放在心上,此事又如何追究呢?”
“怎可相提并论。”
“殿下安危与阵前输赢,归根结底是一样的,都是阴谋深算,都要北境脱层皮。”裴大将军看着陈知沅,眼神坚定,陈知沅了然,看出裴大将军的意思。
他们两家人心照不宣,是亲近关系,更是眼下局势所致。陈知沅低声道:“大将军,我会尽快回京,您也一定要,多加小心。”
“承殿下言,臣会的。”裴大将军道,“言儿,送殿下回去。”
裴言陪着陈知沅往外走,经过昨日一事,随州营守卫更严密,陈知沅带来的羽林卫和府兵都被安排在外,连着近身保护陈知沅的严內侍也因为有逐影在而需得得到裴大将军或是裴言的准允才可靠近。现在他们两人走在一起,旁边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靠近。
才走了一半的路,陈知沅就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上暗沉沉一片,没有说话。裴言顺着陈知沅的眼睛看过去,今日乌云蔽日,不是个好天气。
“殿下累了?”裴言拉过陈知沅的胳膊,“臣背殿下回去吧。”
陈知沅并不动,反而反手扣住裴言的手腕,她指尖微微发力,疲惫更深:“阿桓,我好像被束缚住了。”
裴言轻轻握住陈知沅的手,企图支撑着陈知沅:“殿下觉得束缚,便是臣下之失。”
陈知沅摆摆头:“你知道和你无关,何必揽责。”
她说完看了眼裴言,后者正死盯着自己,陈知沅道:“你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终归还是太软弱了。”
“臣在想,殿下身在随州营,臣可贴身护卫之地,却还是不得随性自由,臣到底还是无能为力了。”
“笨蛋阿桓,你要我说什么呢,宽慰你么?”陈知沅揪着裴言的耳朵,像逗弄小动物一样揉了揉,“你我今日之所以会觉得疲惫深重,不是不尽全力,不是无能为力,而是拼尽力气但世事就是不可为不可变。不是束手就擒,不是听天由命,而是知道越挣扎越痛苦,所以才要罢手。”
裴言覆住陈知沅的手,忽然问道:“殿下可想改变这一切?”
“什么?”陈知沅一时明白不过来,一头雾水。
“不被任何人牵绊,做想做的,说想说的,世间万物都不能成为殿下的阻碍。殿下明媚骄阳,有遮天盖地之光,锋芒虽敛,但也要人不可直视。不论世间如何变幻,殿下始终如初,享有无尽自由。若有朝一日殿下画地为牢,也只是因为殿下,自己甘愿。”
陈知沅被裴言这话惊住,不论心里怎么想,拿出来说便是另外一回事。
“阿桓,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都不能随性而为的。你我生来与人不同,享有荣华权柄,有时候会因为眼前虚无名利忘记自己不过也只是众生芸芸,与那些身不由己忙忙碌碌的人并无不同。所以阿桓,也许我并不需要放纵自由,也不需要改变这一切。”
“呵。”裴言自嘲笑起来,笑意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