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一冷着脸打了个响指,落地窗的窗帘瞬间拉得连条缝隙都不剩,客厅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电视惨白的灯光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亮,将魔女的影子在背后洁白的墙壁上无限拉长。
“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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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乔一百无聊赖地换了几个频道,最后觉得内容实在是无聊,干脆将遥控器随手一扔,任由电视里播放最新出的肥皂剧。
挂钟的分针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走动,绕着钟走了快一圈时,传来一声很轻微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走廊声控灯的光亮透过缝隙投进屋内,陈乔一侧过头。
——是陈丞。
陈乔一眉梢微扬,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神色就骤然冷下去。
虽然陈丞是背着光的,但魔女的夜间视力太好,能清楚看见陈丞凌乱褶皱的衣服和脸上未干的血迹。
象征危险的红瞳几乎在瞬间显露出来,陈乔一眯起眼,声音低得听不出任何起伏:“谁打你了?”
陈丞很轻地皱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陈乔一会问这个问题,他后知后觉地拭去脸上的血迹:“没有。”
这个答案显然没有让陈乔一满意,她冷呵一声,反问:“没人欺负你,那你这幅模样还能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不成?”
陈丞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陈乔一权当陈丞这是默认了,一想到陈丞下午的不辞而别,笑容越发阴冷起来。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陈丞面前,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将其拉至自己跟前。同时□□白皙的小脚踩上陈丞的大腿,迫使他单膝跪下来,好让她能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陈乔一微倾下身,对上陈丞蓝绿色的眼睛,两人此时的距离极近,近到陈丞只需稍稍抬头就能掠过陈乔一的红唇。
但陈丞暂时没心情想这些,也不敢冒出这些念头。
因为他听见陈乔一说:“陈丞,你是我陈乔一的狗。”
“你知道人类的世界里有句老话,叫作‘打狗也要看主人’么?”
这是陈乔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狗狗没被打!狗狗没被打!狗狗没被打!
因为明天要上夹子了,所以明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十一点,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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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花】
-完-
第二十一章
◎伟大的艺术家(2)◎
陈丞认真地看着陈乔一的眼睛:“你是在生气吗?”
陈乔一觉得好笑:“生气?我不会生气。”
一想到魔女不是很能够理解人类的情绪, 陈丞沉默片刻,也不再继续追问,他低声回答:“不是我的血。”
与此同时, 用柔软的发轻轻蹭了蹭陈乔一的掌心,像狗狗讨好主人那样。
闻言, 陈乔一微顿, 将陈丞拭过血的大拇指放到鼻尖下闻了闻,味道倒有几分熟悉,但的确不是陈丞的气息。
她在脑海里搜寻一遍答案:“路天的二叔?”
陈丞点头承认。
陈乔一又问:“你打的他?”
这回陈丞迟疑了两秒, 才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没想到自家闷狗还会有主动打人的一天,陈乔一饶有兴趣地勾起唇:“理由。”
陈丞:“...”
陈乔一也不急,左手食指勾挠起他的下颔:“哑巴了?”
陈丞突起的喉结上下一滚, 脑海里回忆起某个画面, 阴鸷神色从脸上一闪而过。他抬手覆上陈乔一的手背, 在上面来回摩挲, 似乎是想要抹去什么痕迹, 又怕会弄疼陈乔一而不敢用力。
他哑声:“他碰了你。”
陈乔一挑眉:“他碰了我?”
好像的确有过这么一回事。
陈乔一很排斥人类的触碰, 尤其是她感知得出来, 路全的手摸上来时,脑子里存的都是些下流龌龊的心思。
不过她曾经花过几年时间尝试融入人类社会, 在那几年里, 她很好地学会了如何随心所欲地使用自己的力量,才不至于在食肆里就动用能力, 用她的方式让路全付出代价。
陈乔一本打算之后再找路全算账, 结果因为陈丞的不告而别, 她就直接将这档子事忘在了脑后。
没想到陈丞先替她把这个账给算了。
她食指贴上陈丞的眉心, 目睹了整个过程。
怎么说呢, 难怪陈丞的脸上都被溅上了血。
路全确实被揍得挺惨的,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受虐。
让陈乔一印象最深刻的,则是在这场受虐进行到最后的时候,陈丞狠狠踩上了路全的左手,脸色却没有因此得到任何好转。
他垂眸睨着路全恐惧到生不如死的模样,目色阴沉,说话的语气冷得仿佛夹了冰渣:“滚,以后离祂远点。”
“祂”和“她”的发音一模一样,陈乔一没能听出其中的区别。
但魔女依旧发现了某个新大陆,她歪了歪头,口吻新奇:“所以,真的只是因为我?”
陈丞脸上露出几分困惑,不太明白陈乔一为什么会这样问:“只是因为你。”
显然,陈乔一被这个答案取悦到了。
她将脚从陈丞的腿上移开,葱白洁净的指尖一下下揉着陈丞的发。
陈丞的长相硬朗,发丝却出奇地软。
她轻哼,低骂出声:“蠢狗。”
陈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又挨了次骂,但陈丞觉得自己被骂得值。
因为他听得出陈乔一的笑声很愉悦,像是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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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在第二天的时候,路天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食肆里。
发现更换了新菜单之后,路天的情绪还有些低落:“原来每天的菜是不一样的啊。”
平时他吃的都是家里妈妈做的饭,昨天是他第一次到食肆来,发现菜单上只有一道全家福炒饭时还觉得惊讶,原来光靠一道菜就能开起一家这种规模的食肆吗?
而今天截然不同的菜单很好地解答了路天的疑惑。
陈乔一刚从食肆外面进来,恰好将路天这句小声的呢喃听进了耳朵里:“你只爱吃炒饭?”
“也不是特别钟爱,只是妈妈平常做的最多的就是炒饭,我吃习惯了,”路天见是陈乔一,连忙解释,“以前爸爸工作忙,没太多时间用在吃饭上,妈妈又担心这样下去久了,爸爸的身体会垮,所以经常做荤素都有、吃起来也不会花太多时间的炒饭给我们吃。”
为了工作,连饭都顾不上吃?
陈乔一挑眉,但也没多大兴趣去探究已经去世了的人的事,于是“噢”了声,无厘头地冒出一句:“那你可以试试‘铜钱三两’。”说完,她不再给路天多余的眼神,径直走进后厨。
路天闻言微愣,他低头看向菜单,“铜钱三两”赫然立于菜单的最上方,价格也在妈妈给他的预算之内。
他眨眨眼,拿过桌面上的黑笔,认真地在“铜钱三两”边的小黑框里打上一个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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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钱三两是陈乔一尝试的新菜。真要说起来,方法和蛋包饭的制作流程类似,只是形状很像方孔的铜钱。
将胡萝卜、土豆洗净去皮,再同洋葱、鸡柳、午餐肉、青椒、火腿肠一并切丁,备好青豆仁、玉米粒、虾仁和干贝。
热锅后倒入少量底油,先炒香洋葱,接着放入胡萝卜、土豆等其他食材,翻炒均匀,倒进昨天蒸的米饭,至颗粒分明时加入孜然、胡椒粉、盐、香草碎调味,盛出备用。
接下来制作的则是“铜钱”部分。将蛋打散,加盐、太□□搅拌成蛋液,往锅里加入一匙油,倒入蛋液形成蛋皮,而后将炒好的饭均匀倒在蛋皮中央。
陈乔一用的是长锅,这样将蛋皮两边对折卷起来时,倒像是个春卷。红瞳显出,卷着炒饭的蛋皮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在她的指尖下形成厚实的铜钱形状,四方各分布清晰的“开元通宝”四个字。铜钱三两一盘三份,区别则在于淋在上面的酱汁不同,分别是番茄酱、黑胡椒酱、辣酱。
路天在看到端上来的菜时,眼底不加掩饰地划过一丝惊艳。
原因无他,铜钱三两的蛋皮从中间向两端满满当当地鼓了起来,足以看出用料之实,但妙就妙在,他居然找不到蛋皮的封口所在,蛋皮相连,形成一个比巴掌还大的圆环,中间则被做成方形,赫然是个完整的铜钱形状。
既然没有封口,那这些料是通过什么方式塞进去的呢?
路天按耐住心里的疑惑,夹起一枚放进嘴里,下一秒,眼睛微微睁大。
蛋皮的最外层煎得酥脆,咬至内里时,又香嫩无比。炒饭的香味裹挟着热气扑面而来,微烫的酱汁跟着渗出来流至舌尖,鲜香诱人。
同昨日的全家福炒饭味道不同,蛋皮包裹着的饭味更加丰富醇香,松软米饭颗粒分明,青椒清脆,虾肉鲜香,玉米粒软糯,各种口感氤氲在齿间,令人满足不已。
路天抬头看向紧闭的帘布,又回想起昨天陈乔一毫不犹豫替他出头的场景,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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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肆一直开到近半夜,懂规矩的食客自觉结账离开。
阴阳门开,心急火燎的鬼食客们纷至沓来,几乎瞬间就“坐”满了整间食肆。
陈乔一正在按照陈丞收集起来的点菜单一道道复制菜品,忽然从门帘外传进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她动作微顿,拧了下眉。
候在一边的陈丞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我去看看?”
“我来。”陈乔一掀帘走出去,一眼看见角落里的男鬼。
男鬼眼窝深陷,目下青黑,头发长至颈肩,胡子拉碴,一看就能看出,他生前已经有好多天都没有好好修整打理过自己,生活习惯极其邋遢。
他周围的一些鬼用轻蔑的眼神上下审视着他,他却毫不自知似的,独自飘在角落,头也不抬。
陈乔一虽然不是鬼,但多少也知道阴界里一些不成文的风气。
在变成鬼之后,首先比较的是鬼自身拥有的力量,比如凶鬼和弱鬼之间,天生就存在阶级差。而当力量相衡时,弱鬼之间比的就是生前过得如何,比如一些业界精英和成功人士,就看不起生前活得不如他们风光的鬼。
陈乔一打量男鬼一番,从刚才听到的诸如“咱们的艺术家也找到这里来了呢”之类的话,再联系上男鬼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的确很容易引起某些优越感爆棚的鬼的比较。
艺术家?
陈乔一挑起眉,声调散慢:“在吵什么?”
看见她出来,刚才还在小声嘀咕的众鬼瞬间噤了声,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陈乔一也懒得同他们计较,眸光瞥过男鬼捏在手里的菜单,走过去问:“客人,想好要吃些什么了么?”
男鬼茫然地看向菜单上的菜名。他变成鬼已经快有半个月时间,听说这条街上有一家通阴阳两界的食肆,才决定今晚飘过来看看,奈何那些费解难懂的菜名就将他给难住了。
铜钱三两、花间京肉烧、玉露青子羹......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迟疑片刻,问:“请问,有没有那种荤素搭配均匀、吃起来很快的食物,比如...炒饭?”他生前很长一段时间吃的都是炒饭,以至于短时间内,脑海里居然想不出别的食物的名字。
闻言,陈乔一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男鬼被她的眼神弄得有些局促,试探性着问:“是不可以这样问吗?”
在来食肆之前他就听说过,这间食肆的陈老板脾气古怪,最好不要轻易得罪她,否则有可能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死的第二次都不知道。
“倒也不是,”陈乔一低笑起来,“只是客人有所不知,今天下午,我这食肆里来了一小孩儿,也和我说过类似的话。”
“而且,”她有意停顿两秒,观察起男鬼的反应,“和你长的还有几分相像,一时让我有些恍惚罢了。”
男鬼瞬间瞪大了眼,下意识低呼出声:“小天?!”
“噢?”陈乔一懒洋洋地拖长尾音,“客人你倒是提醒我了,那个小孩儿的名字里,的确有一个‘天’字。”
她笑意盎然地对上男鬼吃惊的目光,红唇轻启:“好像是叫,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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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鬼名叫路鹤翔,确实是路天刚去世不久的父亲,也是众鬼口中所说的“艺术家”。
只可惜他这位艺术家徒有虚名,到死都没能画出一幅出名的作品。
用人类的话来说,画画是路鹤翔一直以来的追求,而成为一名艺术家,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
路鹤翔从小开始学绘画,他的家境并不富裕,好在有家里人支持他,咬牙送他完成了学业。大学毕业后,路鹤翔自己开了间画廊,只展览售卖自己的画,但由于他的画作实在太过前卫,连画廊最基本的收支都很难相平。
后来,他娶了路天的母亲林琪为妻,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拮据,基本是靠林琪的工资过活。路鹤翔觉得自己这样太窝囊,也对不起林琪的付出,便放弃了他的艺术家梦想,出去找新工作。
陈乔一听到这里,悠悠开口,一语中的:“但之后,你还是重新开起了画廊。”
“是。”路鹤翔低下头。
转折点发生在林琪生下路天之后。随着小路天日渐长大,路鹤翔像是被下了咒似的,完全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辞掉手头的工作,又重新开始画画、办画廊。
只可惜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路家本就拮据的生活因为小路天的加入变得更加难以维系。一家三口的生活质量一天不如一天,但林琪对此并没有任何怨言。
她默默支持着路鹤翔的事业,家内外都尽她所能照顾得面面俱到,好让路鹤翔能够专心画画。
然而就连林琪都没想到的是,路鹤翔的事业越不顺,他陷得反而越深。每天除了画画以外,还是画画,一天几乎有二十个小时都泡在画廊里。
林琪担心再这样下去,路鹤翔的身体迟早会垮,又深知劝不动他,只好在上班之余,变着法子给路鹤翔准备各式各样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