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舒晚抠了抠手指,“最近身体还好吗?”
这样昂贵的病房和天价的药材续着命,自然不会差,舒天邝点点头,“挺好的。”
舒晚又转向舒涞:“你呢,工作还顺利吧?”
舒涞没抬眼,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以示回应。
见他又是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舒晚皱了皱眉,语重心长:“舒涞,人家好不容易给你找的工作,你这个脾气得收敛一下……”
然而舒晚话还没说完,就听舒涞哼唧一声,阴阳怪气道:“姐,你有完没完?天天让我收敛收敛,你要我怎么收敛?”
“舒涞!”舒天邝一听,脸色微微僵住,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卫生间的方向,赶紧探过身子制止,“别说了!”
舒涞这种性格哪里刹得住,他不耐烦地侧了侧身,扬声道:“姐,你嫁给易辞洲一年多,孩子也没生,财产也没分,倒是把我害得够呛,连我好不容易接手的芯片单子都是你男人让人给截的,你……”
舒天邝气急:“舒涞!”
舒涞眯了眯眼睛,压根就没理会舒天邝,他放下手机,抬高了声音道:“姐,你耳聋,眼睛倒是不瞎啊,知道胳膊肘往外拐弯,易辞洲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
舒晚顿时愣住,本就不善言辞,这下更是哽咽在喉,“舒涞,你在说什么啊……”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咔嗒”一声,身后卫生间的门忽然开了。
看到走出来的人,舒涞遽然之间就呆住了,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七八分,甚至眼里闪过一丝惊惧。
舒天邝本来心脏就不好,这下更是苍白了脸,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的脚步声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就这么伫立停在了舒晚的身后。
舒晚看着舒涞的脸色和父亲的眼神,心底一颤,下意识地就扭头朝后看去。
易辞洲正站在面前,他依然是一身笔挺的西装,虽然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眼底却是彷如深潭的阴沉。
舒晚一惊,顿时就僵在了那,好在易辞洲的目光并没有投向她,她沉沉吸了一口气,抿着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问他:“你……怎么来了?”
易辞洲并没有理她,依然冷冷盯着舒涞,就像盯着一团糟粕垃圾,亦或者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眼底的厌恶显露无疑。
舒涞一见易辞洲,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他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张了张嘴,憋了半天,这才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他支吾了几下,低声喊他:“姐夫。”
这种草包,易辞洲都不想多看一眼。
他理了理衣袖,拉过一旁的椅子,慢悠悠坐了下去,然后仰着身子翘着腿,放松地问道:“好不容易保住你的左手,怎么,舌头又不想要了?”
虽然知道易辞洲说的是吓唬人的话,但是威慑力也不亚于真的要了他的舌头。舒涞是个什么货色,大家都知晓,稍微吓一吓,至少能老实个大半天。
“……”果不其然,舒涞怂着缩了缩脖子,一言不发。
见他没了声响,易辞洲也懒得跟他多追究,他收回目光,缓缓地将视线转向了舒晚。
舒晚的表情依然很淡然,就像易辞洲刚刚威胁的不是她的亲弟弟,而是一只惹人厌烦的牲口。
易辞洲最烦她这样的态度,既然要装,那就最好装全套的,站在那当个摆设,不是他想要的。
他伸手,说道:“阿晚,过来。”
舒晚垂下眼,默着,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没说话,也不动。
舒天邝将床板抬高,见舒晚没理他,而易辞洲的脸色明显阴鸷得可怕,便眉头皱起劝道:“晚晚,怎么不说话?”
舒晚眼神黯淡了一下,她紧攥了拳,看着易辞洲伸出来的手,忽地就想起那夜他喝醉酒之后对她用强发狠的模样,不由地更加心惧,别说坐他身边,她现在甚至连脚都迈不开一步。
僵持了几秒,舒天邝艰难地抬起身子,用力拍了拍床,硬声道:“你这孩子是听不见别人说话吗?”
话一出口,舒晚明显身子震了一下,舒天邝一瞬间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虽然无心,但无疑是在她本就脆弱的心上又插了一把刀子——而且,是在易辞洲的面前。
偌大的病房,没人再说话了。
易辞洲眯眼挑着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三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赛苦瓜,不禁哑然失笑,直接往前倾了倾,伸手拉住舒晚的手,将她往自己一拉。
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到了男人的面前,舒晚慌乱地抬眼,瞬间就跟易辞洲的眼睛对视上了。
她十分抗拒地绷紧了身体,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来医院的前几分钟。”易辞洲摩挲着她的手背,认真地看着她,“你去哪都不打招呼,我有些担心。”
这句话换在别人的嘴里说出来,那自然是夫妻情深,但是知道易辞洲是个什么样的人,舒晚不但没有一丝丝的感动,甚至还有些反胃作呕。
她垂眼,自嘲般地低声说道:“易辞洲,你装得不累吗?”
易辞洲看着她,依然在微笑,嘴角上扬的角度恰到好处,让人看了一种如沐春风的信任感,他笑道:“这么多年都装下来了,习惯了。”
自从被接回易家,自从认了那个冷漠的爷爷和毫无血缘关系的妈,他就会演了。对谁演不是演,不过就是戴上一张面具强做微笑,这种事情做多了,早就游刃有余。
舒晚抿着唇,淡然说道:“既然要装,那就别老盯着我的家人,拿他们威胁我。”
易辞洲一听,眉毛轻挑,轻声笑:“谁让你那个弟弟那么的不听话呢,隔三差五就给我找麻烦,我不盯紧点,谁来给我收场?”他笑着,勾了勾她的手心,“你吗?”
舒晚的手轻轻一颤,禁不住地战栗了一下,她低着头,尽量让自己的神情在他面前显得自然些,说道:“易辞洲,我代舒涞向你道歉。”
两个人说话声音极低,在舒天邝和舒涞眼里看来,他们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就像在讨论夫妻之间的情|事。尤其是舒涞,不由地长舒了一口气——行,舌头保住了。
易辞洲将舒晚又拉近了一些,将她的手完整地贴合在自己的手心里。
窗户半开着,微风拂过,女人发间的幽香在男人的鼻息之间来回穿梭。易辞洲不是第一次牵她的手,但是这次,他明显感觉她十分抗拒地抖了抖。
回想起几天前那个微风夜里,鬼使神差地,他突然特别怀念那种既有狂风骇浪、又有水乳交融的感觉。
易辞洲朝舒涞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道:“你这个道歉有些敷衍。”
舒晚沉了沉气,问道:“那你想怎样?要打?要骂?还是弄死我算了?”
易辞洲笑着摇摇头,“那我可舍不得。”
他想要做的,偏偏是她最害怕的。
拿掉她的助听器,让她在无声中高潮,他十分期待再次看到她最潮红的面庞。
他说完,站起身来,依然牵着舒晚的手,然后彬彬有礼地对舒天邝说道:“既然阿晚来看过您了,那我们就先回家了。”
听得“回家”二字,舒晚抖得更加厉害,不由向舒天邝投去了求助的眼神。
然而易辞洲都发了话,老人家也不好挽留,他点了点头说:“路上慢点。”
舒涞早就怂得不敢抬头,他见易辞洲要走,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掀起眼皮瞥了瞥。
而这一瞥,正巧就看到了舒晚露出来的手腕……
他揉了揉眼睛。
那是一块淤红,很小,颜色却醒目。
可这种痕迹,分明就是受到大力掰扯和揉拧之下所产生的。
舒涞正要上前,这时,突然来个护士,一进门就歪着头问:“舒先生的家人是吗?医药费要交一下了,上次存的钱已经不够了。”
不过才半月,刚存进去的一百多万医药费就又不够了,易辞洲看着床上吊着一口气的舒天邝,眼底一沉,这无疑是个堵不住的无底洞,钱哗哗地砸进去,却看不到一丝起色。
但他脸上依然带笑,淡然点了点头,“好,我去交一下。”
易辞洲前脚刚走,舒涞就大步上前,趁舒晚没注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舒晚一惊,“舒涞,你干什么?”
舒涞没理会她,将她的袖子撸了上去,那一瞬间,手腕上的红色淤痕清晰可见、令人瞠目。
“卧槽?”舒涞大惊:“易辞洲那个王八蛋打你?”
舒晚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淤痕。
她一愣,回想起那天夜里易辞洲跟一头疯醉的猛兽一般,不由地将衣袖往下拨了拨。
她漠然说道:“没有。”
舒涞回头看了一眼舒天邝,见他已经半睡,低声道:“姐,我可告诉你,家暴是违法的!你可以报警!”
“他没家暴。”
“那他……?”
舒晚阖了阖眼,没说话。
舒涞倏地愣滞住,反应了两秒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哦,这样……姐,你们是不是50度灰看多了,还喜欢玩这些?呐……挺激烈的。”
舒晚根本不想理睬他的胡言乱语,她冷漠地说道:“舒涞,我警告你,少给我惹事,之前你欠的赌债已经还清了,再出幺蛾子,谁都保不了你。”
舒涞急忙解释道:“我只是把那批芯片材料的成本降低了一些,质量也还说得过去,易辞洲就这么给我搞黄了……”
“这种事你也干得出来?”舒晚不耐烦地打断他,“那是国外公司的大订单,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谁来负责?”
舒涞急吼吼道:“不是……我这不也是着急心切,想赚钱好好赡养爸吗?”
他也没明白,自己认认真真努努力力,只不过是钻了点空子而已,怎么一个个就那么上纲上线了?
舒晚阖了阖眼,沉了口气,冷声对他说道:“舒涞,你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如果不是为了爸的病,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扶弟魔?”
“……扶,扶弟魔?”舒涞愣住:“不是,姐,我承认我笨、我傻,但是我走捷径赚钱,都是想让你们过得好些。”
“管好你自己吧!”舒晚低声斥道:“给我记牢了,少闯祸少惹事。如果你哪天闯祸把自己闯死了,我一滴眼泪也不会流!”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舒涞懵了半晌,正想要再解释几句,就见易辞洲从走廊尽头大步走来。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舒涞只不过和他对视半秒而已,两条腿就直接发软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易辞洲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肘处,路过舒涞的时候,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全当他是一团浑浊的空气。
他又牵起舒晚的手,语气格外温柔:“阿晚,跟我回家了。”
第13章
◎想让我温柔点,就别那么倔强。◎
从医院出来,已经夕阳黄昏。
医院离蓝湾别墅有一段距离,这个点又有点塞车,等到家的时候,已将近晚上九点。
车子停在别墅前,舒晚看了看一路上都闭着眼睛的易辞洲,犹豫了片刻,没喊他,便直接打开了车门。
对于回不回家这个问题,舒晚根本懒得去问。
时间久了,她就默认易辞洲是个无“家”可归的人。虽然无家,但敌不过人家有房,谁知道这偌大的千城,他到底有几个窝呢。
进别墅的路灯早已熄灭,回到家,舒晚脱去外套,锁上门,便径直上楼进了房间。
她走进浴室,打开了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和易辞洲共处一室,也不知道是烟味作祟,还是他惯用的香水太过浓烈,舒晚总觉得自己身上的味道很是刺鼻,在浴缸里泡了很久,才慢慢悠悠地出来。
穿好浴袍走出浴室,舒晚关掉卧室里的顶灯,点燃了一瓶香薰蜡烛。
跳跃的烛光燃着淡淡的大马士革玫瑰味道,混杂着荔枝的后调,溢满整个房间。
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清新淡雅,还带着一丝内敛,让人挑不出拒绝的理由,也无法让人从这种气味的沉醉里醒来。
舒晚将蜡烛摆在床头柜,正想躺在旁边的躺椅上休息一下,突然就想起来今天宋姨把她的几条毯子全都拿去干洗了。
她不觉有些生气,全洗了,她盖什么?
静默了几秒,她按响保姆铃,冷着声音说道:“宋姨,拿一条薄毯来,要纱棉的。”
宋姨不是一个勤快的人,确切地说,她只是易辞洲派来看管她、确保她还活着的耳目,一般情况下,她要忙完手中的事才会送来薄毯。
然而这次舒晚刚刚说完没多久,门外就传来了浅浅的脚步声。
舒晚虽然听力不好,但是借助助听器,也能分辨出脚步声的不同。
这是一双毛拖鞋踏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触底柔软却有着男人的力度,跟宋姨平时的塑料拖鞋完全不一样。
这栋别墅,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会来?
舒晚心底猛地一抽,还没来得及转身,卧房的门就被打开,随即,一条薄薄的米白色毯子歪七扭八地丢在了床上。
易辞洲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要毯子就要毯子,发什么脾气。”
一听到男人的声音,又看到床上的毯子,舒晚用了半秒钟反应这不是幻觉,她立刻防备式地伸手将浴袍紧紧抓在胸前,然后想也不想地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然而还没走几步,她“砰”地一下就撞在了一个坚|挺的胸膛上,温热顺着额头袭来,紧接而来的就是怵人的寒意,让她脚底不稳,一个踉跄就往后栽去。
“啊……”
失重之下,舒晚一瞬间连嗓音都哑了,两只手随意在空中一挥,慌乱之中便抓住了男人的领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