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酌再三,才犹豫说道:“太太,舒涞是易总亲自去缅北找回来的。”
舒晚闻言,竟有些意外。
她抬眼道:“他亲自去了缅北?”
付沉道:“是,就在前两个月,他亲自去了一趟缅北,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找,一砖一瓦都不放过,还差点被当地武装误杀……”
说到这,他认真去看舒晚。
本以为她会此而觉得感动,却没想她满脸尽是失望。
付沉不甘,擦了擦眼睛复又看她。
——好吧,除了失望还有点遗憾。
舒晚默了片刻,她确实恨不得易辞洲直接被误杀在缅北,但是一想到他如果死了,舒涞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被找到。
他死了,不值得。
付沉皱了皱眉,转身欲走,舒晚喊住他道:“以后不要喊我太太了。”
付沉愣住。
舒晚缓缓道:“喊我温小姐吧,他既然要把戏做足,那我就好好配合他。”
付沉喟叹一气,没答应也没拒绝,至此沉默。
又过了好几日,易辞洲依然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而舒晚也极具耐心地等待。
二人就像拉锯战,慢慢磨着彼此之间的耐性。
最后,等舒晚的耐心也耗完了,他才来看她。
经过小半个月好吃好喝的休养,她的脸色明显红润了很多,不仅脸颊饱满了起来,连皮肤也白皙了。
果然呢,自己的女人,还是自己养得好些。
易辞洲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轮廓,不是滋味地抽了抽嘴角,他轻声唤她:“舒晚。”
舒晚抱着酒店的杂志,坐在飘窗上一页一页地翻看,见他进来了,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你还真是沉谋远虑,做事滴水不漏,特意在新加坡待一段时间,好坐实我的新身份。”
他垂眼,眼底深不可测,“看来廖霍真的很有办法,新加坡的护照,这可不好弄。”
“所以呢,易辞洲,你应该喊我温夜。”舒晚继续漫不经心地翻看杂志,“我是你从新加坡带回去的女人,跟以前的那个舒晚,没有半点关系。”
易辞洲一听,微微眯起眼睛,他心慌得很,可是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因为她说的是实话。
在和阮家联姻的节骨眼上,他确实打算摒弃她以前的身份,暂时先把她偷偷摸摸地养在身边。
舒晚见他不说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真没想到,从前那个喜欢立宠妻人设的易总,如今也开始在外面养女人了。你说,如果那个阮家大小姐知道了,会怎么样?”
易辞洲知道她在激他,却只能默默听着。
他眉头紧锁地抵了抵下颌,沉声道:“给我点时间,两家联姻不是小事,我现在还不能公然去毁约,但你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舒晚打断他,脸上浮出一丝讽刺的笑意,戏谑道:“相信你背着你的订婚对象在外面把我养得白白胖胖?还是相信你重蹈覆辙把阮小姐也晾在家里一年半载?”
她话语带刺,毫不留情也完全不给他半点面子。但是对于她,他早就不要什么里子面子了。
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默默看着她,直到她露出些许畏惧的神色,才放缓了声音说道:“阿晚,你信我,易太太的位置,永远是你的。”
舒晚抬眼斜睨他一眼,不屑地嗤笑一声:“我要易太太的位置做什么?这个位置我已经坐吐了,谁爱要谁要。”
她说着,看了一眼他旁边的付沉:“你要吗?”
付沉本是把自己当做一个透明的隐隐形人站在角落里,猛地被拉扯进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里,整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知道自己再多待一秒钟就会变成炮灰,于是紧闭着嘴巴,一句话不说离开了房间。
付沉走后,又是冗长的沉默。
易辞洲抿了抿唇耐心道:“那你想要什么?重新来过?我们可以再谈一次恋爱,再结一次婚……”
舒晚默默听着,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易辞洲,你可别忘了,我失踪了三年,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一个死人了,你觉得我还能当你的老婆吗?”
她冷嗤,又道:“再说了,我叫温夜,我可是廖霍的女人。”
易辞洲心中猝然缩紧,他当然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尴尬得很。
她是舒晚,也是温夜。
她换了一副新面孔,也换了一个新身份,并且顶着“温夜”这个名字已经跟了廖霍三年了。
所有人都会知道,这个温夜,是他从廖霍手里抢来的。
相视无言,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舒晚凝视他,故作轻松地说道:“易总,你放心,你只管订你的婚,我呢……就安安静静地做你的情人,绝对不去正室那里闹。”
情人?正室?
明明是胡言乱语,说得倒是头头是道义正言辞。
易辞洲明显有些不悦,但碍于她刚刚回到他的身边,他也不好跟她发作,只得道:“什么情人正室,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舒晚继续翻着手中的杂志,依然平静:“哦,听你的。”
易辞洲攥紧了拳,压低了声线,“舒晚!你就不能跟我狠狠地闹一场吗?”
已经那么多天了,她除了安静地待在房间里,没有任何表示,就连他来看她,也没有半点波澜。
他宁愿她跟他大闹一场,大哭一场,或者干脆打他一顿咬他几口,也不愿意她在这跟他心平气和地装乖顺。
“闹一场?”舒晚笑了笑,“我跟你闹什么呀?我可是你养在外面的女人,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当个乖巧的聋子,这不是你以前最喜欢的吗?”
她说着,在他翘首期待的目光下,扯下耳朵上的两只助听器,轻轻塞进他的手里,最后冲他甜甜一笑。
明明是笑,
落在易辞洲眼里,却是彻骨的寒。
更要命的是,她还闭上了眼睛,这下好了,他就算跟她打手语她都看不到了。
易辞洲紧紧攥着手中的助听器,有那么一瞬间真想直接塞在她耳朵上,强迫她听自己说话。
可是他不敢。
他怕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人又消失了,更怕她死掉的心再死一遍。
可他又能怎么办,她现在的的确确就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
除了他、廖家父子、付沉,没人知道她还活着,更没人知道温夜就是舒晚。
这三年,就像被偷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易辞洲在她身边坐了很久,也沉默了很久,直到她的眼睫不再颤,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这才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吃饭才回来。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封况。
他一路上风尘仆仆,怎么也没弄清楚为什么易辞洲突然把手边的工作都挪移到这来,因为他查了近一个月的行程,其中并没有新加坡。
坦白讲,封况虽然跟着易辞洲的时间比较长,但毕竟是沈特助培养出来的人,沈特助又是易宏义的心腹,所以他并不如付沉得易辞洲的信任。
他一来,就察觉到易辞洲身边可能多了个什么人。
连续两天,他都发现,只要路过隔壁房间,易辞洲的眼神就会变得十分迫切,就像看着一件心爱之物,却求而不得。
但易辞洲藏得太好了。
他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看到。
终于,封况忍不住问付沉:“这间房到底住了什么人?”
付沉守口如瓶,只回道:“一个女人。”
虽然他什么都不愿意多说,但是封况也能看得出来,这间房里住的女人没那么简单。
回想起曾经,也只有舒晚能让这个喜怒无常、表里不一的男人坠入疯狂,他突然十分好奇,这里面住的女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才能让易辞洲藏得如此之深。
他试探性地旁敲侧击,“那跟之前的那位比呢?”
自从舒晚出事,他们已经极力避免在易辞洲之前提及“太太”,大部分时间都用“那位”代替。
付沉愣了愣,视线微微瞥向那间紧闭的房门,低声道:“不好说。”
封况皱了皱眉,“你没见过?”
“见过。”付沉没有否认,但是易辞洲特意叮嘱了,不允许透露给任何人温夜的真实身份,他只漠然说道:“和那位有点像。”
这就是了。
封况了然点头,
难怪易辞洲看向那间房的眼神如此复杂,既饱含着迫不及待的热切,也满是手足无措的无奈。
像,又不是。
天天看着,难免伤神。
这时,电梯“叮咚”一响。
易辞洲大步从电梯里走出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封况,冷声说道:“跟我来。”
封况与付沉对视一眼,敛了敛神色,颔首道:“是,易总。”
他再抬头,就见易辞洲路过那扇门时,又微微侧目凝视了几秒钟。
现在,他可以确定,易辞洲偷偷摸摸养在外面的这个女人必定神似舒晚,因为只一瞬,封况就从他的眼眸里读到了四个字。
望眼欲穿。
第73章
◎那场火太大了,你喜欢的那张脸早就烧没了。◎
封况跟着易辞洲进屋,稍稍调整了一下状态,便将一些刚打印出来的文件递过去,小心翼翼道:“易总,老夫人最近身体不太好了。”
易辞洲闻言,眉眼上挑几分,不觉心底冷嗤腹诽,在他即将订婚的时候生病,她病得还真是时候,连给他迂回斡旋的机会没有。
毕竟不是自己的生母,就算有几年的养育之恩,但他从小受到了太多的白眼讥讽,他并不想对这个女人有多关切。
易辞洲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封况当然知道其中原委,他不再多说,只将手头上文件翻开,指着一处要改的地方道:“易总,这里有个小改动,需要您签字。”
易辞洲略微看了一眼,“你管这叫小改动?”
封况屏气凝神,沉言说道:“阮正华打算把3%的股份转到阮小姐的名下,不过您放心,控股权还在我们这边。”
“我当然知道在我们这边。”易辞洲不温不火地抵了抵下颌,“我只是没想到,这阮正华还真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他说着,拿出钢笔。
封况笑笑,“老爷子的意思,是要我们拿出一点诚意。”
易辞洲挑眉,“诚意?”
封况有意无意地提点道:“是的,毕竟阮小姐马上就要跟您订婚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话音刚落,易辞洲刚准备落笔的笔尖就悬在了半空。
封况当了那么多年的助理,城府使然,他不会把话说得太过于直接,但也不会含糊其辞半吐半露。
易辞洲几不可查地瞥了一眼隔壁的房间,便放下钢笔轻轻往后靠着椅背,然后掀了掀眼皮,静静看着他。
他甫一抬眼,视线倏忽,封况陡然间就震住了。
他的气场太过于强大,不怒而威的眼神里还带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狠戾,与他对视,往往都是不战而败,连伏案谈判的权利都没有,便令对手信服甚至胆寒。
这可是连易宏义都忌惮的人,想当初他连易飞白都能麻溜地送回美国,如果想处理他,那跟杀只鸡也没什么区别了。
封况唇齿打颤,正犹豫着寻个理由提前离开,忽地,易辞洲开口道:“隔壁住的是我新认识的一个女人,叫温夜,新加坡华人,在德国留过学,毕业于斯图加特大学,同时还会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
“……”
见他突然主动话及,封况愕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以退为进,将局势扩大化,再强行扭转。
……够狠
易辞洲阖了阖眼,手指轻轻搭在桌边,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红木桌面。沉闷的声音穿过耳膜,让人不敢挪动分毫。
他似笑非笑道:“喏,提前给你介绍一下,免得你回头跟沈特助汇报的时候,说错了什么。”
封况一听,原本一副文绉绉的书卷模样直接慌得眼镜都快掉下来了,哪里还敢再多说什么。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如果那位不回来,永远都只是个替代品,他犯不着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去赌博,认清自己的位置才是明智之举。
于是他潜心尽力道:“易总,我只是您工作上的助理,生活上的事情还是要劳烦付沉的。”
易辞洲轻轻抬眉,反复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这才不动声色地拿起一旁的钢笔,在纸上签下名字,“面子是双方的,既然我愿意给,那就让他们好好地收着。”
封况接过文件,手指都在发颤。
不知道为什么,只这半个月未见,他就觉得这些天的易辞洲有了些许变化,虽然他隐藏得深,但潜移默化中,他已经不似以往消极怠慢,反而安逸释然了许多。
也许和这个温夜有关,
也许,又没关系。
封况推了推眼镜,不再多言。
他走后,易辞洲垂首坐在办公椅上,两条胳膊疲惫地搭在扶手上,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当然知道养女人的事情瞒不了多久,他不怕易宏义知道,也不怕阮小姐只知道,他怕的是一旦他们知道了,会给舒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把她暂时养在新加坡,至少是安全的。
更自私地来说,在现在这种尴尬的磨合期和过渡期,能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
易辞洲略坐了一会儿,将手头一些工作处理完,便走到卧房的隔间,穿过浴室,敲了敲浴室里的一扇门。
这是个东西走向的眼镜房,
以浴室为连接,另一端则是舒晚的房间。
等了一会儿,门被缓缓打开。
似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舒晚只穿了一件松垮的睡袍,光着腿,头发蓬松凌乱,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