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
连头顶绚烂的极光也无迹可寻。
舒晚冻得瑟瑟发抖,喉咙因为哭喊而沙哑,“易辞洲,易边城,你不是人、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她有些语无伦次,易辞洲皱眉,低头见她闭着眼睛,两睑微红,赶紧低头去贴她的额头。
这么冷的环境,她却火热。
付沉看不下去了,低声道:“易总,太太怕是发烧了。”
恐惧、凌-辱、寒冷……
交织起来……
让她烧得很快。
易辞洲不是滋味地抵了抵下颌,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上了车,便径直朝酒店开去。
到了酒店,易辞洲让付沉和保镖都守在了门口,然后把舒晚小心放在床上,脱掉她的衣服和包裹她的毯子,拿来药给她涂抹那处淤痕。
擦完药,他打来一盆热水,一点一点帮她擦洗身体。
舒晚被他折磨得完全没了力气,头晕目眩地半睁着眼,一声不响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恐惧。
擦到下身的时候,她后怕地蜷起双腿,无比可怜地哀求道:“不要……”
她眼中早没了光。
易辞洲没理她,只用力掰开她的双腿,继续帮她擦拭。
看着她凄楚惊惧的模样。
酒醒之后,坦白而言,他很后悔。
擦完身体,他拿了件浴袍给她穿好,又给她额头上搭了块冰毛巾,便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侧坐在窗台上。
窗外看去,天空渐渐现出淡淡的鱼肚白。
舒晚靠在他怀里,困得睁不开眼睛,但是皮肤上的疼痛阵阵袭来,又让她睡不着。
这个怀抱,她太过熟悉,也太过陌生。
她颤抖着,依然不断重复:“你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易辞洲当然也知道,
易边城,易辞洲,易复山,还有易宏义,都不是人。
可能唯一正常的就是易飞白了,但他看得太透彻,已经被他送回美国提前养老了。
他沉叹,将头靠近她,心痛说道:“对不起阿晚,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说实话,皮带抽下去的时候,落在她身上,她痛苦尖叫的样子太过瘆人。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他想永远留下她,杜绝所有能让她离开的可能,只能出此下策。
他可以拿廖霍来威胁她,同样的,也可以拿她来威胁廖霍。
谁让他是个变态呢。
他爱得死去活来,要疯魔了。
过了好一会儿,舒晚才渐渐止住了抽泣,可能是因为药里带了些许麻药的缘故,也可能是她恐惧得全然忘记了刚刚经历了什么,身上的伤痕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她就这么靠着男人的肩头,沉沉睡去。
哦不,与其说是睡,不如说是晕。
她烧得滚烫,把易辞洲吓得不轻,他抱起她,晃着她的脑袋,却发现已然毫无生气耷拉着。
可她身上有伤痕,他又不敢使劲拉扯,只得将她平放在床上,剥去她的衣服,打来水给她降温。
付沉赶着凌晨的点出去买了些退烧药,他低着头,将药放在门口的地方,便又转身出去。
易辞洲喊住他。
付沉停住脚步,沉声道:“易总还有什么事?”
他帮舒晚穿好衣服,盖上被子,用力阖了一下眼皮说道:“你来守着她,我出去。”
她不想见到他,所以才一直睡下去。
可能,等她发现身边并不是他的时候,就会自己醒来了。
付沉抬眼,轻瞥过床上那个单薄的如同纸片一样的女人,垂眼点头,“好。”
第101章
◎他虐的是她,疼的却是自己。◎
正如易辞洲所料,舒晚确实怕一睁眼就看到他,直到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她似是知道身边不是他。
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她恍惚道:“付沉……”
付沉闻声回头,见她脸色苍白,先是手足无措了片刻,然后赶紧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又拿了个软枕头给她靠着。
他小声道:“太太,我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与你无关。”舒晚淡淡道。
他能做到放她走,就说明他和易辞洲不是一条心。
可能,他都清楚两个人在一起会是一种折磨,而那个男人却始终割舍不掉这段孽缘。
付沉沉默了会儿,余光瞥见她锁骨处瞠目的淤痕,赶紧撇开视线,尴尬地抿了抿嘴唇:“太太,有句话……”
舒晚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你说吧。”
付沉思忖着,说道:“我是个粗人,不太懂感情,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爱你,爱得不能再爱了,爱到骨子里那种。”
他说完,眉头皱起,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她的神情。
然而——她面无表情。
舒晚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空洞无光,默了许久,她轻声道:“我想喝点水。”
付沉一听,立刻起身去倒水,他也不知道她要冷的还是热的,于是倒了两杯过来。
舒晚接过那杯热的,就着热气闷了一大口,缓了好一会儿之后脸色才恢复了一点点血色。
付沉见她有了点精神,复又倒了一杯热水来,劝道:“太太,再喝点水吧。”
舒晚推开他的手,摇头道:“不喝了,我倒是宁愿病着,病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付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
她僵硬地苦笑一番,往后仰了仰脖子,却一不小心牵扯到身上的伤痕,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付沉急道:“太太,还好吗?”
她眼眶微红,愣滞无神地平静说道:“好啊,好得很……”
付沉:“?”
她扯起嘴角,毫无波澜地继续道:“我得留着一口气,看他们易家大厦倾颓的一天。”
付沉没反应过来她这话的意思,瞧见她表情怪异,怕是以为她在说胡话,正准备出门叫人,舒晚忽地说道:“付沉,你帮我离开,也是因为知道老爷子的底细吧?”
付沉一愣:“什么?”
舒晚敛了敛眉眼,“廖鸿宴、阮正华,他们怕的是易宏义,而不是易辞洲。”
她说着,稍顿了片刻,仔细逡巡了一下付沉的神情之后,淡然道:“他们知道老爷子的一些地下勾当,也根本惹不起,要不然不会那么忌惮易家。”
回想起在清乌港隆酒店的时候,廖鸿宴虽然对易辞洲客客气气,但眼底的那丝畏惧,明显是提到老爷子的时候才显露出来的。
她喝了口水,继续道:“你之前参加法国外籍军团那么久,应该有所耳闻吧?”
付沉听着,面上表情渐渐地变得僵硬起来,他嘴角缓缓下垂,眉头紧紧蹙起,“太太,你也知道南国那事?”
舒晚将嘴唇抿成一条线:“知道,所以我迫不及待想离开易辞洲,离开整个易家。”
付沉眉毛越来越紧,都快绞在一起,他沉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爸爸死之后,我看到了他的一些遗物,更看到了他们交易的一些细节。”舒晚面不改色。
她没有直说,却又像什么都说全了。
付沉了然点头,他满面凝重,双眸在她脸上打量着,直言道:“太太,把这话烂在肚子里吧。”
舒晚沉默不语,她当然知道她惹不起。
曾经她以为,老爷子只是因为喜欢她、对舒家有深深的愧疚,才把她嫁给易辞洲。
现在看来,她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可以用来围剿枷吃,也可以变成一枚弃子。
从舒天邝死的那一天起,她就变成了弃子,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在老爷子眼里,她是联姻的绊脚石,更无所谓她回不回来。
她凝了半晌,才喃喃问道:“易辞洲知道吗?”
付沉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不知道的,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廖鸿宴和阮正华会那么忌惮老爷子。TPN集团的财力自然不用多说,但更多的是南国那事。”
舒晚平静如水,目光变得呆滞起来,“虎毒不食子呢,看来老爷子是心底疼他。”
“……”付沉不语。
他也说不上来,易辞洲在易宏义心里到底处于怎样一种地位。
如果说喜欢,他从小受得讥讽嘲讽可不计其数,但如果说不喜欢,易宏义又怎么允许他频频跟他逆着干,甚至连南国的事都不让他参与?
付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眉,缓缓道:“太太,我知道老爷子在找一本账本,是舒先生的,你知道吗?”
舒晚闻言,眼神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
她面不改色,将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又慢慢地躺了下去,将被子掖到脸,闭眼沉睡。
付沉沉思了会儿,没再作声,便轻轻推门离去。
他走后,来到隔壁房间。
易辞洲正在和国内的封况通电话,大抵是老爷子一直在催问什么时候和阮音举行婚礼,他好安排下去。
很显然,此时此刻,他毫无半点探讨的欲望。
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玩把着尖锐的铅笔,站在窗口,凝视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在一片极光下,脸色极其阴沉可怖。
“跟老爷子说,如果他老人家不介意我也一根电话线吊死,那就安排吧,越豪华越好!最好让全千城的人都来看!”
那边僵了两秒。
封况颤了颤,道:“不是,易总,老爷子说了,人您已经找到了,他也同意您养在外面……”
“人找到了不代表我马上就要结婚!”他怒吼。
人是找到了,可是魂没有回来。
至于魂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可是他能感觉到,除非他给她弟弟捐个肾啊心啊什么的,否则她的魂永远都回不来。
封况很是为难,却又不好挂断电话,毕竟沈特助还盯着他,这通电话,他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既然打了,就只能硬着头皮斡旋。
“易总,要不您随便订个日子,给老爷子一个交代。反正也是娶回家摆着,就跟以前那位一样,不耽误您在外面……”
“你给我闭嘴!”
易辞洲已经耐心告罄,他烦躁地抵着下颚,手中的铅笔一不留神就扎破了指腹,顿时鲜血涌出。
明明伤的是手指,可是心底却痛得厉害。
十指连心,这不假。就像舒晚,他虐的是她,疼的却是自己。
封况又好言劝了几句。
可是易辞洲远在世界的尽头,他鞭长莫及。如果帮着拖延,易宏义指不定以为他从中作梗、举旗倒戈。
无奈,只能先挂断电话。
沈特助见他撂下电话,眉头一皱,就知道那个混小子又对着干了。
再没人管得住,怕是要翻天。
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知道要拿捏软肋,便直接从舒晚下手。
沈特助问:“怎么说?”
封况默了两秒,组织语言道:“易总的意思,应该是要和那个温夜在一起。”
沈特助一听,摇摇头。
嗤,自信点,把应该去掉。
封况犹豫片刻,自言自语喃喃道:“搞不懂,这个温夜到底哪里那么吸引人?不过就是和那位长得像,也戴着助听器。怎么那位廖家小公子喜欢得死去活来,易总也要死要活的?”
沈特助知道封况并不知晓温夜就是舒晚,挑了挑眉道:“你自己都说出来答案了,还要问吗?”
封况愣了愣,醍醐灌顶,点了点头。
这不就是宛宛类卿吗?
啊对,“晚晚”类卿。
他耸耸肩,喟叹两声,转头出了办公室,又继续去忙了。
沈特助略坐了会儿,便起身来到董事长办公室。
易宏义正拿着放大镜,仔细研究眼前的董其昌山水,余光瞥见沈特助进来,眼也不抬地说道:“不肯回来?”
沈特助:“不肯。”
“他说什么了?”
沈特助敛了敛眉眼,面不改色道:“辞洲说,如果您老人家不介意他也一根电话线吊死,那就安排吧……”
闻言,易宏义倒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他早有料到,易边城这个人,跟他父兄一样,喜欢走极端,逼得紧了,会适得其反。
他戴上手套,一点点拂过画纸,说道:“舒晚对那个混小子来说,是逆鳞之爱,可是对于我来说,只是个腹心之疾。”
沈特助会意地颔了颔首,“可惜那场大火只把舒天邝的账本烧了,并没有消除您的心头之疾。”
易宏义放下放大镜,又将老花镜取下,然后捏了捏眉心,继续道:“静观其变吧,只要她不阻碍到南国的事,我就不会动她。”
沈特助犹豫道:“她应该不知道南国的事吧?”
“不会。”易宏义眼神冰凉,“舒天邝那么疼她,不会告诉她这些。”
再说了,他也可以像威胁舒天邝一样,拿她来威胁易辞洲那个扶不上墙的大情种。
现在,易辞洲如果肯乖乖听话娶阮音,将东南亚一片的市场打通,他当然愿意好好养着舒晚,毕竟,她是阿雅的亲外孙女。
想到阿雅,那个柔情似水的女人,那个被他亲手让给别人的女人,易宏义表情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便挥手让沈特助出去了。
而易辞洲根本不知道老爷子的“良苦用心”,也根本不知道他打的黑心算盘。
他一门心思都扑在舒晚的身上,
每天睁眼的那一刻起,就是看她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