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诗音准备洗碗,景庭主动走过来拿起锅中的碗,并将诗音手中的抹布抽出,说道:“你休息会儿,我来洗。”
诗音摇头:“没事,我来吧。你去休息。”
景庭看着她不说话,抬起眼皮又放下。来回几次诗音总算看出他的坚决,疑惑看向他,景庭开口道:“你去休息,我来做。”虽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硬生生让诗音听出了弦外之音。
她站起来僵直走到一旁,缓缓靠墙坐下,暗自责备自己,娃娃都4岁了,害羞个什么劲。
景庭将洗碗水倒在山洞外,又利索的将锅刷干净后,盘腿坐在山洞一角,与诗音并排说道:“菲律宾有一种美食叫做巴鲁特,这种食物虽只是鸭蛋的胚胎,可味道却鲜美无比;但如果和肉桂放在一起使用,却会有催情的作用。对于女性来讲,使用后不会有太明显的药物作用,但对男性来讲却是致命的春药,昨晚我们吃的正是加了肉桂的巴鲁特。”
诗音猛地抬头,眼睛挣得圆圆的,景庭一看她的反应便知她并不了解这种食物,笑着摇摇头:“你呀,怎么说都是军统的人,这种小伎俩... ...”
“我... ...”诗音本想强调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景庭将手中新编的螳螂放在诗音手中,诗音抬头,景庭笑了笑:“送给你。”诗音看着掌中的小玩意,心里五味杂谈;久违了,上次他赠与她礼物还是五年前,那时她与他都年少,此时他和她却背负着不同的使命,不同吗?不,或许殊途同归!
第38章 第三十七幕
因诗音身体的原因,他们继续在山洞里呆了几天。这几天两个人有时会一起出去捕获一些肉食,有时会吃一些树上可食的坚果,有时也会一起回忆曾经的那些往事。景庭会在起风时帮诗音把杂乱的头发梳理整齐,将长发绑在耳后,拿出不知从哪找到的皮筋,顺手扎一个麻花。然后对着她低沉笑几声。诗音有时会给他使白眼,有时会随手拍打他的臂膀,以示自己的娇羞与无奈。
这天夜里他们吃完饭,两人并肩坐在洞外,望着满天繁星;诗音用手肘碰了碰景庭说道:“你看北面的星星多好看。”
“嗯,看到了。我想,即使在繁华的闹市也挡不住它的风采。”景庭说道。
诗音嘴唇微微上扬,依然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那是北极星,它之所以具有独特的风采,是因为它的使命感——帮助迷路的人找到方向。
“只要朝着它的方向走,就可以找到出路。”景庭继续说道
诗音微微点头,是啊、北极星的出现就是为了让迷失的人找到方向,那么迷茫的人是不是也可以跟着北极星,找到自己的方向。所以、沉睡中的民族呢?北极星眨着眼睛似乎在对信仰者说着生命的沉重,使命的担当!
“天冷了,走吧回去了。”诗音说道
景庭突然用手拉住诗音胳膊说道:“诗音,我曾害怕我们有一天会变成敌人,但现在、我为错误的判断向你致歉;不管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要不为日本人做事,我们的路就是相同的。刘清远的死,让我看清了很多事;他恨我,但他同样爱祖国,爱这片土地。诗音,仓库的那扇窗户,是他故意留给我们的。”
“嗯,景庭、我懂!你放心,你我应算同路人。景庭,自我踏上救国这条路,我便知即便不易,我也不能退缩;如果有北极星的话,我愿意变成它的光,照亮那些沉睡的人;即便让我赴死,我也心甘情愿。这是我的道路,也是我的使命。”诗音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利刃又像一面旗帜,刺在景庭的心口上,扎的他生疼却鼓舞着他向前。
“我们明天下山。”景庭说道。他们总以为未来可期,可有时... ...爱是一件奢侈品。
回来的第二天,景庭被藤野叫了过去。藤野用那双锋利的眼睛看着他,询问着刘清远死亡的来龙去脉;那双眼里藏着太多的试探与疑问。藤野与二次郎不同,他更敏锐、更小心。他虽因丢失火药的事情,对景庭带有一份感激,但这并不影响他怀疑景庭在刘清远事件中的角色,更不影响他开始怀疑景庭的身份。
景庭镇定的坐在沙发上,坦然回答藤野的提问,并将刘清远与自己之间的拉扯以及如何遇见诗音做了回答。当然,他也虚构的部分事件,隐藏了一部分真实内容。
藤野点头沉思,之后便让景庭离开了。景庭虽安全离开了藤野办公室,但走出公馆心里却多了一份不踏实;藤野不比二次郎好应付,景庭并不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是否足以让藤野信服。
这天夜里景庭刚进家门,就见母亲笑嘻嘻走过来握着他的手说道:“诗音来了,正在你书房等你呢;快去,快去。我和你爸正好要参加一个舞会,你不回来,我们也不好离开,你赶快上楼。”漆雕太太说完,便喜滋滋出门了。
景庭傻傻站在原地,他不知此刻的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与诗音沟通;朋友、盟友还是前未婚夫。自两人同患难后,他知道他对诗音那段尘封已久的感情,重新发了芽,并飞速生长。可他也知这份爱来的不是时候,他随时有可能牺牲;她与他现在虽心照不宣,却也是难得的情投意合。可如果他不能陪她一辈子,又何必扰乱她的情愫。16岁的自己,可以义无反顾的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26岁的自己却不能,因为使命、担当、责任。
第39章 第三十八幕
他推开书房门,屋内并没有开灯,但月光洒落书房,映射出窗前婀娜身影;他将身子倾斜靠在门框上,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你回来了?”窗前女子转身,柔和的月光衬托出朦胧的笑容,美的令人惊叹。景庭抬起左手,向下拉了墙上的线绳,房间顷刻间明亮起来。遮挡了窗外的月光,隐藏了景庭的心事。
诗音离开窗前,向景庭方向走了几步:“父亲从洋人手里得了几幅名贵字画,他知伯父向来喜欢收藏此物,便叫我拿与他。赶巧今日不忙,便想着与你打声招呼再走。”
景庭笑了笑走到茶几前:“红酒还是咖啡。”
“咖啡。”
他打开书柜拿出咖啡罐,将咖啡豆倒入咖啡机;二人细细听着煮咖啡的声音,咖啡的香味弥漫屋内每一角落,他们享受着听觉和嗅觉的冲击。
景庭将咖啡煮好,倒入咖啡杯,转身递给身后的诗音说道:“你可不是一个犯闲的人,说说看,找我何事?”
诗音将咖啡杯接过来轻抿:“过几天,我们学校有个春游活动,上海人都知漆雕家族旗下有一个博物馆,馆内陈列着许多名贵作品。不知道漆雕经理可否通融一下?”
景庭笑了笑:“原是这事;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算得青梅竹马,当得两小无猜;再往深讲一讲,可是曾经订过婚的人;你开口,我自然答应。”诗音将咖啡杯举起示意,不再多言。
(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可又有几人能理的清岁月的蹉跎和情感的酸苦。当年你爱我,我去了远方,如今我爱你,却怕已是枉然。)
一杯咖啡后,诗音对景庭说道:“陪我走走吧。”
(景庭视角)
她走在前边,我紧随其后,就这样走了两条街,诗音在路灯下转身;光度够强,我虽看不清她所有面部特征,但那双眼睛却明亮的足以让我一辈子难忘。
“自我们从山上回来后,你可曾发现有什么怪异的事情发生?”她问道。
我愣了愣自嘲道:“能有什么事儿,再怎么说这上海也不是日本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地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看着诗音表情凝重,皱起眉头问道
“最近有人跟踪我;前两次我没在意,总觉得自己多虑;但后来我发现,每天都会有两个陌生男子,在我家门口折返大概四五次,像是在监视我。”
“你认为是日本人?”我问道,诗音点了点头。
“藤野曾多次找我,询问我们与刘清远那天发生的事。我将能说的都告诉了他,不能说的也尽量用类似真相的谎言敷衍了他。只是,藤野这人向来疑心重,是否真的相信了我说的话,我心里也在打滚。
你一个女孩子,外出小心一点。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最近还是让叔叔给你安排几个保镖吧。近几次我们见面,都没看到你的护卫。”我想了想,还是将藤野找我的事告诉了诗音。
诗音歪头笑了笑:“你觉得我需要吗?真要是遇上事,我来得及找你,还是我父亲的保镖真的护的了我。”
我看着她调皮的样子,不由上前几步,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总要尝试一下,或许我就在附近呢。我知道你身份特殊,也知你枪法了得,一般小事自是难不倒你;但女孩子总得学会让别人保护,不管是蔺叔还是我,我们都想保护你。”
她认真看了看我,嘴角微扬后退了几步:“就送到这儿吧;有句话你说对了,这大上海再不济也不是日本人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我看她有了拒绝的意味,自己再不舒服也只能做罢。我目送她安全过马路后,便转身往回走。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拒绝了我的保护;既然她不喜欢,那我就默默守护好了。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卑微... ...一双温暖的手抱住了我的腰,打乱了我的思绪;我能感受到身后是她,她气喘吁吁靠在我的后背;她折返又跑过来自然有些喘气,我抬手温柔的包裹住腰间的小手。
“你回国后从未直面问过我,我的身份是什么,我知道你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没有问?”她突然问道
我愣了一下:“诗音,无所谓了;不管你是谁、什么身份,在我心里你只是蔺诗音,蔺家的大小姐,曾经的未婚妻,那个善良而纯真的姑娘;诗音,我...”
“景庭,我知道你的意思,别说出来,不说出口,就算不得数;景庭,这句话我等了你整整十二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在更早的时间明白如何正确的爱对方,或许这一路我们就不会走的这样辛苦,爱的如此艰难。景庭,你的心意我懂,可这时萌生的情义,绝不是最好的时机。爱这个字好难,以前觉得爱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现在觉得爱是‘疆土犹存士者愿,岂负警钟觉醒人’。景庭,我们果然都长大了。
这两天时局不稳,我要你发誓,最近无事莫要寻我,记住我说的话。”她说道。
我虽觉有些奇怪,可依然尊重了她的意愿。可如果、若是、我知这是她与我生命中最后一次交集,即便是死,我也绝不会这样轻易放开她的手。
第40章 第三十九幕
十天后我收到了一份特殊电报;‘露雪’给了一个地址,让我三天后去此地与她会和;并告知有重要物品,托付我一并带走;我有一丝兴奋,时隔一年,终于要见到自己的同志了。
三天后,我开车路过一座老宅时,看到一群日本士兵对老宅紧闭的大门进行猛烈撞击;甚至用机枪扫射周围其它建筑物。这座老宅我识得,小时候常来此玩耍;听闻父亲讲,这座老宅年代已久,是清初皇帝赐给某位开国将军的府苑,大门是由特制铜铁组成,刀剑不入;即便现在,也能从门上的斑驳看出当年风光无二。
抬头看浓烟从院内冒出,仔细瞧还能看到远处红色火焰,想必里面定有人故意纵火,要烧了这老宅。门外几个胆子大的百姓,站在远处指指点点;旁边还站着一位日本军官,春木值树。现日本炙手可热的人物,人称‘春木少佐’。他来此名义是学习,实则是替天皇监督藤野,我与他略有交情;既然连春木都出动了,可见事情来头不小。若非要急着去见‘露雪’,倒很想下去问问出了何事。我并没有留意太久,开车加速直朝目标而去。
到了目标地,是一幢老式洋楼。我按照电报所给的地址以及提示,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40岁左右的大婶,她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几分钟问道:“是漆雕家的景庭少爷吗?”
我愣了一下,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我景庭少爷了。大婶似乎也并没有确认的意思,像是默认了一样,打开门直接将我带入客厅右拐的房间,在这里,我遇见了故友——十三叔;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我看到十三叔有些激动,急速向前走几步,紧紧握住他的手:“十三叔,终于又见到你了。”
十三叔表情严肃,并没有像我看到他一般欢喜,甚至非常忧伤。
“雄鹰同志,接下来我要对你说的一切,可能会给你带来冲击,也可能是重创,但我希望你挺过来,这也是‘露雪’或者说这也是‘红桃Q’的期望。”十三叔说道。
果然,‘红桃Q’就是‘露雪’我并没有猜错。“十三叔,当初死的到底是谁?”
“是另外一位同志,他在上海潜伏多年,是他主动提出代替‘红桃Q’赴死,这才有了我们现在的革命成果;雄鹰同志,我们所得来的一切,都是踩着前人的血泪走过来的,所以,你同样要珍惜‘露雪’的革命成果,继续她的意志走下去。”十三叔说道
我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我的搭档可能已经牺牲了。这样的认知使我深深的陷入忧伤,我靠着墙缓缓坐在地上。
“景庭,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十三叔手里有一封信要交给你,可如若可以,我宁愿这封信永远都轮不到我给你。”
我拿过十三叔手中的信,信封上写着‘亲启’二字。字迹娟秀而有力,这个字体我熟悉到做梦都能认出来;像被五雷轰顶般,颤抖的手几乎无力打开掌中的信。
第41章 第四十幕
景庭,见字如面。
当你打开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离开了这个让我深爱着的世界、我的祖国以及魂牵梦萦的你和我们可爱的儿子。
你回国后,曾一度苦恼于我的真实身份。其实,在你回国前,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请原谅我没有第一时间将我的身份告知你;这是组织的安排,更是为了我们顺利完成使命,所必要的隐瞒。我想,此时读到这封信的你,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请相信我,我的爱人;你所看到的结局,是我做了深刻思考后的结果;此刻我可以自豪的告诉你,同志,我们有着一样的信仰!
景庭,我们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他叫念庭,我叫他小玮。生他那年,有个算命的先生说这孩子聪明,但命运多喘,起个好养名字对他有好处。那时,满大街都是叫小玮的男孩,于是我便给了他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