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初从来没问过他,为什么一开始要藏着这段关系。不知道她在不在意。
刚在一起那会儿,是他提的不公开。
那时候院里和别的学院搞了个联赛,他的作品是最晚交的,得奖名单公布时,他排在第一。
但是有人说他抄袭。
说来很巧,这事儿正在发酵的几小时里,他正和井初在中央公园的湖边碰面,他向她表白,她同意了。再拿起手机就是辅导员给他发了消息,问他这比赛作品抄袭是怎么一回事。
虽然清者自清,他本来不在意,可是他并不想影响井初,甚至有些害怕她知道这件事。
设计学院和英语系隔得远,这事儿在学校里也没传开。
最后查出来是二等奖里某个人拿了官岳的初稿,那人的朋友一个不知情直接举报了官岳。
官岳拿着聊天记录给井初看时,她笑得两肩直颤,说真狗血。
那次比赛之后,官岳被特招进了现在的公司,井初因为摄赛拿了奖被教授介绍进同一家公司。不多久的后来,官岳空降接手了设计总监,成了她的上司。
巧合加起来就是无奈。他知道井初其实并不乐意这样,所以很早就和她领了证。但也没什么用,换不来她要的安全感,连他也觉得,这并不让人感到踏实。
面前的酒空了一瓶,官岳没再往下喝。他向来克制,不论对什么。
他关掉手机,靠在沙发上合了眼。
敲门声轻轻传过来,他听见唐颜的声音。
“官老师,我有张照片,您能不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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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来看看,这个是不是官岳?”耿辛搂过骆乔的脖子,将手机凑到他面前。
照片里的女孩儿坐在副驾上露了全脸,驾驶座上的男人只露出半张脸。
“是他——哪儿看见的?”
“首页刷到的,这个女生发的。”
她点进发布人的主页,除了前几天的自拍是黑头发,往下滑就全是七彩斑斓的发色。
“这姑娘谁啊,能坐官岳的副驾。”
“嗯,助理,她这儿写了。”
屏幕上有条很突兀的微博,只有一行字——
终于应聘上助理了,老板好帅啊姐妹们!
“那官岳看起来可不像能出现在助理自拍里的人。”耿辛感叹着点了个赞,“原来这么亲民?”
“不见得,我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那脸色语气就没好过,像咱有世仇似的。”骆乔有点幽怨,掰开她的手,“不就是一开始,我想撮合他和井初么?”
耿辛拍了拍他的脑袋,“媒错人了。”
“我不是看井初喜欢他吗?谁知道,几回下来,官岳对她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没事儿,咱们井初,要什么男人没有?”
井初刚出完外景回来,瘫在椅子上连设备也不收拾。
“井初跟打鸡血似的,我不懂啊,这几天干嘛无缝衔接啊,累死我了!”助理倒了杯水,仰头几下喝完了。
本来已经闭上眼的井初突然坐起来,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小韩啊,我要把首付给交了,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骆乔摇摇头,笑起来,“啧,近水楼台也不能先得月啊。”
“什么?”
“骆垣不行,人家住在他家里呢,几个月都没追上。”
井初刚才分明很累的样子,现在又揣起包,直奔车库。
“买个房,至于这么急么……”助理直呼不理解,又接了杯水。
骆乔没问过井初为什么急着买房子,大抵也知道。以前她最常提的就是要结婚,要小孩,要有个完整美满的家庭,说至少得有自己的家,那才安心。
其实这些事压根不急的,只是残缺太久了,就觉得以后的团圆会很短。
井初签下购房合同,感到恍若隔世。
从无到有的感觉果然很不错,但怎么空空的,好像中间有一大段无法弥补的裂痕。她觉得这么多年,这段裂痕一直跟着她,越张越大。
“姐啊,你是对这户型太执着了啊,这个户型在另一个小区也能买到差不多的,那边就是没地铁没公交,不然买在那儿真不亏。”
井初摆摆手,“我喜欢贵的。”
小韩说的另一个小区,其实就是官岳住的小区。
她和官岳一起买房的时候,房子是她选的,她最喜欢那个房子的户型,有点执念。
“那还得努力赚钱才能买得上贵的啊,我哪天能买得起自己的房子了,人生就完整了!”小韩感叹着。
井初笑了笑,盯着窗外的月亮,伸手将滑落脸颊的碎发抚到耳后。
人生的完整还是要由自己来定义,旁人都只是进退的敲钟人。
所以那道裂痕,也不一定要补上。
可能自己所抓住不放的遗憾,是别人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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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装修新房子,井初特地减少了工作量,软装硬装都自己上手。她觉得这倒是很有意思,日复一日的拍照和后期,偶尔换换事儿做也能让心情更好。
平时朋友圈里都是给模特拍的照片,这阵子全是乳胶漆调色、地砖大小材质这些,耿辛笑她等房子装完了,她也该换职业了。
明舒看见她最近的动态,很热心地拉着官成周画了一副小油画送到她家里。
“小初啊,你家这个墙刷得真好看,是不是和老官这画挺搭的?”明舒拿着精心裱过的画对着墙比对,乐呵呵地挽过井初的手,“我们小初,果然审美很好。”
井初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还可以,还可以。就是官叔叔的画,会不会太贵重了?”
“不会不会,他就随便画画。”
“那谢谢官叔叔啦。”
敲门声响起来,井初去开了门。
骆垣提着个袋子站在门口,额发间带了点细汗。
“地终于铺完了?”他把袋子塞进井初手里,接过她手上的纸。
“铺完了,再放软装进来就好了。”井初提着袋子,知道他又买了晚餐过来,“麻烦你采纳一下我的意见,夏天太热了,不要再替我买饭了。”
“是太热了,所以给你买的沙拉。”他走进屋子里,就看见两个人正观望着他。
明舒盯着他看了半天,才轻轻叫了声“哎呀”。
“你是骆垣呐?”
骆垣应了一声。
井初走过去告诉他,“是官岳的父母。”
他挑起眉,不太理解。
倒是明舒很热情地上前来和骆垣说话,“原来你长得这么帅呢,和我们小初站在一起也不差。”
这话显然很称骆垣心意,他淡淡笑起来,“您和叔叔也很配。”
明舒大方地搂住官成周的手臂,对骆垣的话也满意,“你来给小初送饭的吧?哎呀,看到你们这样我就放心了。官岳那小子最近好像也谈恋爱了,对那个姑娘真上心啊,朋友圈都有她照片,我可算能安度晚年了……哎,怎么就快七点了,我得去剧院看孩子们演出了,下次见哈小初。”
她说完,塞了个红包给井初,说是搬新家的贺礼,也没等井初再说什么,踩着小高跟匆匆走了。
“她好像没把你当前儿媳妇,像亲女儿。”骆垣给她打开饭盒,推到她面前。
如果天气晴朗,这房子前后日落日出时的采光好得夸张。
房前有棵新长成的树,一些枝条蹿得高了,能碰到阳台边上。
火烧云层层叠叠倚在天边,夕阳落在阳台。
“是啊,阿姨对我很好。”
因为天热,井初没什么食欲,撑着脸看远处的风景,偶尔吃一小口。
骆垣往椅背上靠去,闲适地看着她。
看她今天的口红,好像比平时淡了一些;看她今天戴的耳环,是郁金香的永生花;看她今天的头发,没有前阵子卷了。
他会很贪心地想要停留在这些傍晚,好像这个偌大的城市里除了繁阴和高楼,就只有他们。
就这样,一直这样就很好,蝉鸣也不聒噪。
但是时间,本就是不顾一切地带人长大,然后牵着人离开。
第24章 梦里的婚礼(终上)
夏天在燥热的风里过去,秋冬落着叶子也走了,又快又慢的日子还是机械又生动地度过。
骆乔和耿辛领了证,办了场很完美的婚礼,井初跟拍了他们的婚礼,一组照片还在网上小火了一段时间,就是可惜井初没有接到耿辛抛的花球。
耿昀昀拿了最佳女主的奖,这两年风头正盛,一边拍戏一边得参加好多发布会和采访。
骆垣去了意大利,说得两年回来,还差一年。
井初喜欢上了养花,尤其是昙花。她经常在夜里盯着昙花等开花,运气好看见了,其实也没太激动,看完就回屋睡觉去了。
井初对新家的装修很满意,所以也不在工作室睡觉了。隔壁搬来了新邻居,是一家三口,小孩儿只有两岁大。
虽然工作还是比较忙,但好像也不那么累了。
“你知道吗你,你二十八了。”耿辛神神秘秘地拉着井初,“上回那几个弟弟,不是跟在你后边喊姐姐吗?没看上的?一个微信也不加?”
井初摆摆手,“随缘,随缘。你知道我这人,比较相信一见钟情。”
“哎呀,你得见到什么时候去啊,钟情谁啊?老娘我孩子都要蹦出来了,你还单身!”
井初看了眼她的肚子,伸手去摸了一下,“好姐姐,怀上了?”
“我们就有一回没做防护,谁知道这么巧……”
“生下来喊我叫什么?”
“叫小姨。”
“叫干妈,四舍五入就是我的孩子。”
“想得美,你赶紧给我孩子找个干爸回来。你说你,家里就你一个人,要是哪天突然晕倒了什么的,谁知道啊?”
“这概率很小的嘛,我身体这么好。”
耿辛叹着气摇摇头,“你要不是一个人住,我才不管你几岁谈恋爱几岁结婚。”
“行了,可别担心我了,孕妇要每天保持开心。”
“你这两年拍的新娘也不少,我的花球接不到,别人的也行啊。”
“好好好,如果有个球飞来了,我肯定不会把它丢开的。”
耿辛觉得无奈,却也没再劝她。
井初接了个电话,是个摄影师朋友。
“井初啊井初,你明天忙不忙?”
“明天没工作。”
“我老家有个急事儿得回去,可是明天我有个婚礼跟拍,得找个人替我……宝贝,你愿不愿意帮帮我?啊这个钱肯定不会少的,我给你补上。”
“地址哪儿?”
“鹿州庄园,你要是有时间,我把流程都发给你。”
“发过来吧,还有新娘和婚策的微信。”
“好嘞,谢谢宝贝。”
朋友很快发了消息过来。
井初一般以个人摄影接婚礼跟拍,妨碍不到工作室的朋友们过周末。
手机一振,又是一条消息。
【我跟新娘说了,你绝对靠谱,别有压力哈】对面又把之前和客户沟通的一堆事宜发过来,她看到新郎的要求比新娘多了好多,感觉是道上人,那用词很是专业,但也有可能是为了婚礼特地学的。
再点开婚策,才发现原来整个婚礼都是新郎策划的,看来这新郎可能是搞这行的。
婚礼在户外,现在是四月,春暖花开的时候,明天太阳好,黄历上也是好日子。
新娘很快通过了好友申请,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姐妹,我看了你的作品,你拍的很行!真的!】【谢谢,谢谢,我会把你拍好看的】【小安有和你说我老公的要求吗?】【看了一遍,应该记住了】【好哟,他这个人好挑的,这个事儿比平时更严格了】【是我见过最上心的新郎啦】【嘻嘻,我明天早起化妆,先休息啦,但是你可以十一点到,辛苦你了姐妹】井初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结婚可真累啊。
但是她以前觉得如果是自己,可能会一晚上亢奋。
“我得回工作室准备点东西,不陪你聊天了。无聊了找骆乔啊,但是他最近好像还挺忙的,在忙什么啊?”
骆乔前阵子说要赚大钱,第二天就开始忙活,最近都不太在群里说话了。
不过忙也偷闲着给耿辛打语音,报备一下在干什么,下班了还跑好远给她带宵夜。耿辛说可以点外卖啊,他说自己买的叫心意,和点外卖简直云泥之别。
“他爸给了他个分公司,说管好了让他回总部干。”耿辛撇撇嘴,“他每天回家都好累啊,还非要跟我聊天,说怕我一个人闷着了。”
井初拍拍她的手臂,“乔妹真是绝世好男人啊,这种男人不多了。”
“你要当他面说,他得飘上天去——好了,你去吧,骆乔马上回家来了,我找他聊去。”
井初和她告别,开车回到了工作室。
这几年新区搞建设,工作室旁边建了很多高楼大厦,现在还是灯火通明的。
她拎了个大包走,开车路上看见一对母女,妈妈在给女儿喂糖葫芦。
小时候,骆垣带着她偷偷溜出孤儿院,街上卖糖葫芦的剩下最后一串,见她直盯着看,干脆送给她了。
她第一次吃那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外壳甜的东西,里面那样酸。
骆垣还嘲笑她,说她的牙在慢吞吞地打颤,好好笑。
后来骆垣回家了,她就再没吃糖葫芦了。
那小姑娘捂着腮帮子,脸上笑眯眯的,和妈妈说你也吃一个。
井初多看了两眼,加快了回家的车速。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明媚地照着,她像往常一样收拾了出门,导航去了新娘家。
新娘还在化妆,看见井初的时候,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摄影姐姐吗?”
“嗯,我等你化完。”
新娘长得很漂亮,肤色很白,染着一头金发,其实不化妆也很上镜了。
她拍了两张,存到手机里随手修了一下。
这么漂亮的姑娘啊,什么样的男人能娶到呢。
她感叹着,随口和她聊起了天,“你先生对你很好吧?”
“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和我爸一样好。”
新婚的时候都最爱对方,她这评价给得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