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对别人的温柔里,也总是缺了点活力。
很多时候让井初觉得疏离,遥远。
其实有无数次,她想在这样熙攘的人群里牵住他的手,让他等一等,慢一些。
却没有勇气,只能望着他和自己走散。
她知道的,官岳今天要走了。
可他都不告诉她,航班时间还是从骆乔那里听来的。
黄昏下她的眼睛明亮湿润,才知道,送别是这种感觉。
明明隔着手机也可以说话,可她总觉得,他要是走了,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她早就清楚,官岳对她没什么感情了,他喜欢禄佳的。所以她和他分开,不想见他,拒绝那些和他有关的工作。
可是她的抗拒,在他说担心自己时,就已经土崩瓦解,一点希冀也是那时候再有的。
其实只要他想,哪怕一句话,她也愿意同他走,可真的一句话也没有。
那他会不会回头,如果看见了她,又会不会朝她走来。
她见他回头随意地扫一眼,又平平淡淡地收回视线,身影逐渐隐没。
她的手有点抖,指尖出了点汗,拨号时甚至触控都有些不灵。
最后拨通时,嘈杂的背景中传来沉稳的声线,“有事么?”
井初紧抓着手机,其实说不出什么话。
对面有人喊他去拿登机牌,他等得久了,大概有些疑惑电话里的安静,“喂?”
“官岳……”她有点着急起来,眼泪掉在手背上,声音里有哭腔。
“没事挂了。”
他的语气听让井初想象起他现在的表情,可能在皱眉,可能很不耐烦。
她突然觉得很泄气,用手背胡乱擦掉眼泪。
“没事的。你一路顺风。”
一直以来,她总在奢望这个男人能再主动靠近一步,一点点也好。因为她能够迈出的步子也是有限的。
我离你很近,你怎么不愿意低一低头,很容易就可以碰到我了。
“谢谢。”他说。
将暮未暮的暗淡,笼罩远近过路的一切,一切好像都虚幻着。
挂线后的忙音让她腿上无力,一阵空旷感禁锢在胸口。
那空旷中,也许是他们的六年。
即将缓缓地从生活里移除。
人潮汹涌里,总有人在未来微渺的世界不期而遇。
第21章 各自
“官老师,您母亲是不是……明舒呀?”
官岳本来告诉过唐颜,在飞机上安静点休息,结果这姑娘上了飞机之后更亢奋了。
他头疼地按了按眼窝,“嗯。”
“那……”唐颜眨了眨眼,看见官岳一副累得很的模样,于是闭上了嘴,“官老师好好休息。”
“得亏他现在累得不想说话,不然你得被他骂的。”路姜笑两声,“你知不知道啊,岳哥最近很忙的,没时间带你。不然,被他带了一个月的姑娘,没有不哭的。”
“为什么啊?”唐颜小小声问。
“你说呢,当然是设计不行,被骂哭的。”
“噢……挺惨啊。那个,其实吧,我只是官老师的助理,没到做他学生的资格。”
“助理好啊,助理好。我女朋友以前就是我的助理,现在飞黄腾达了,成天欺负我……”
官岳闻言半掀起眼,“你这个忠告我记住了。”
路姜翻了个大白眼。油盐不进的东西。
官岳这个家伙,还真是个幸福的男人,和谁在一块儿都像有戏,就算他那张嘴说话难听得要死,也还是让人家姑娘浮想联翩。
只是一起工作了这么些年,他一直单身,也从没有女孩儿控诉这人养鱼。
除了那一次,路姜见到他和一个摄影师,就是那个业内很出名的,叫做井初。
那天在摄影棚里,他想找官岳聊天,结果在看见他和那个井初并肩坐在沙发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官岳捏她的下巴,差点就亲上去了,后来应该是被那姑娘拒绝了。
那时候路姜还幸灾乐祸了很久,但是碍于情面,他没把这事儿戳破。
幸好也没说,官岳对她好像没多大意思,不然这俩人这么显眼,早该被议论了。她也挺有本事,驯服了九洋嘉鹤那个钻石王老五,这叫什么,浪子上岸。
有人上岸,有人下海,有人独钓寒江雪。
“井初呢?”骆垣拦住弟弟下班的路。
骆乔有点心虚,“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谁让你告诉她官岳的航班?”
“选择是自由的啊!强扭的瓜不甜啊!”
“吃里扒外的东西。”
骆乔拍拍他的肩,“哥啊,她要是不想,我告诉她官岳什么时候收拾行李都没用。”
骆垣沉着脸让他赶紧消失,他就随性笑笑着去找耿辛约会了。
骆垣转身,就看见井初肩上挎着包走来,这是送完了人回来。
她笑着跟他打招呼,“你怎么来了?”
他低头望她,她笑得很自然。
他轻启唇,声音有点低,“他走了吗?”
井初神情一滞,抓紧了包链,“嗯。”
突然出现的沉默有点尴尬,她问,“你找我吗?”
话毕,她的肚子不小心咕噜长叫了一声。
更尴尬了。
骆垣拍拍她的肩,“走吧,和我吃个饭?”
“不……”不好吧?
“——谢礼。”骆垣指了指她。
“陪你吃饭?”
“你总说谢谢我,能不能让我挑一回礼物?”
乐趣吧。其实有点无法理解。
她跟着他去了,是家很高档的餐厅。她赚的也不是那一秒钟万算的大钱,所以从来没到这种地方吃过饭,那菜单上一道菜四位数的价格够她吃半个月了。
于是她把菜单推给骆垣,不忍心点。
骆垣洋洋洒洒打了好几个勾,她拿到服务员给的小票时,心里都空了一下。
今天是要破大费了。
然而骆垣只轻飘飘地看了面前满脸诧异的人一眼,什么也没说。
包厢里灯光温暖,散了初春的寒凉,他们对坐着,菜上齐了也没人动筷。
“……骆垣,吃饭啊,动筷子。”井初提醒他。
“你不动?”
“我是来陪你的。”
等到骆垣碗里进了菜,她才拿起筷子,发泄似的大口吞咽起来。
饿是饿了点,但这狼吞虎咽的,几下就虚虚地饱了。
她往椅背上靠去,双手捂着肚子,只看着骆垣慢条斯理的模样发起呆来。
他看上我什么呢?
我啊,哪哪儿都不太好,整天只会为了赚钱捧着个相机。
被迫和我捆绑在一起,被别人议论,其实让他觉得很丢脸吧,只是他不说。像在官岳眼里,我一直上不了台面。
“在想什么?”
骆垣突然问。
“没有啊。”她摇摇头说。
“你以前和官岳约会,也这么安静么?”
井初愣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骆垣盯着她几秒,想到什么,扶额笑起来,“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约会?”
她没应。
过了很久,她堪堪能发出声,“你不能这么说。”
但这强硬的话骆垣听着很无力。
这不就是最简单的东西,别的姑娘有,她为什么不能有。
照她的性子,肯定会给官岳找各种理由,首当其冲就是工作忙。
忙怎么能忙六年,让她去羡慕别人,羡慕他和别人。
“你吃吧,我去结账。”井初起身。
“结过了,回来。”
她就是想借着结账出去冷静一下,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付了钱。
“我不要,我现在要出去,你等我一下。”
骆垣眼里勾起黯淡的笑意,起身走近她,“我本来以为你没有脾气。我说他一句,你就生气了?”
她蹙起眉。
“我没有生气。”
他用指尖抚平她的眉头,眼眸低垂,“你很难过,是不是。”
她呼吸一顿,眼尾染上了红,闷声应道,“嗯。”
“心情好,允许你发泄一下。”
井初抬眼,表情崩了下去,发了狠劲在他肩上锤了一下。
“对不起啊,说了陪你吃饭,结果让你付钱,还要看我发脾气。”
骆垣看得出她用力,没多少力气的小东西而已,一拳上来还比不上垒球。
就是,其实还挺疼的。
她都不懂这一拳的精神力道有多大。
“好了?”
“下次别说他了,本来不难过的,一提就上头。”
他看她就是见不得那家伙被说,这拳也不是为她自己打,更像是给官岳打抱不平。
骆垣没了食欲,喊服务员过来打包。他觉得自己追个人可真是失败,这么处下去得成兄弟了。
哪有人在追求者面前这么嚣张地为前任难过?
下次不会允许她这样了。
他瞧见她的背影,又觉得也没办法。
别人又不知道她和那小子的关系。
那天要不是她喝醉了,这事儿估计得瞒着所有人一辈子。
一个姑娘的六年,怎么能这样无声无息,连最亲近的朋友也不知道。
“送你回家?”骆垣问。
“不用,我去中央公园。”
“吹风?”
井初眨眨眼,总觉得这话信息量有点大,“你怎么知道?”
他按下电梯按钮,“猜的。”
“猜也要有依据呀。”
“上回在意大利。”
“……嗯?”
“那天说要请大家吃饭,结完账我先走了,回去的时候路过,看到你和官岳在路边说话,你打了车走,方向也不是回酒店。你一个人去了公园,那里边有很多流浪汉,我有点担心,就跟着你去了。”
井初深吸了一口气,逐渐感到尴尬,因为她记得自己在湖边哭了二十多分钟。
“你哭得又大声又难听,我以为你要跳湖。”
她的脸涨红,惹得他发笑。
“也没想到,你愿意吹两个小时的风,还没问你,冷不冷?”
井初点了点头。
“那你……也陪我那么久吗?”
“你说呢。”
“真的啊?”
“不信?小白眼狼。”
骆垣加快了脚步,她赶忙跟上去。
“可是两个小时啊,你都不觉得无聊吗?”
一般都会觉得无聊,五分钟都待不下去。
她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拉着官岳一起,他说无聊,就自个儿走了,所以以后就没再让他陪着了。
“是很没意思,但我是个好人,总不能丢下你走。”
他还真没走。
公园的湖前,井初坐在长椅上望着湖面发呆,他也静静坐着。
就像小时候,她还不识字,但是会陪着他在阅览室安静地坐很久,最后总趴在他身边睡着。
晚风裹携着湖底的寂静拂过发梢,月亮抱着星星,坠进水里。
惨淡的路灯光透过树隙掉在地上,显得沉默更沉默。
井初坐了半个多小时,觉得身子都麻了,也不愿意再胡思乱想,起来拉了拉肩。
骆垣走到护栏边上靠着,悠悠问她,“官岳有没有这么陪着你过?”
她没回答,只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没有?”他挑挑眉,也不掩饰面上的得意。
“骆垣!”
他点点头,“没有。”
“你再……”
“他不愿意陪你做的,我愿意,你懂不懂?”
井初一时语塞,又觉得无奈,思考着该怎样组织语言。
骆垣面上淡然地看她,心上却有些发热的紧张。
老半天,井初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凉,“我知道。可是,有些事我只想和他一起,换了别人是不行的。”
骆垣挪开视线,感觉春天的晚风都变寒冷了。
无情的女人,把爱情献祭了。
井初敲了敲他的手肘,“你别在我身上花时间了,时间比较紧迫,三十五岁以后,就不要做风流人了吧?要不要,给你介绍个靠谱的……”
他瞟她一眼,忍住想骂人的冲动,“你说我老了?”
“不是老,是成熟。”
“所以,你不喜欢成熟男人?”
“我喜欢官岳。”
骆垣觉得心口有点闷,她是不是以为他能听了这样的话还不发一点脾气。
但是能怎么样,他对着这个丫头,说不出狠话。
“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他沉着脸,转身要走,“走了,送你回家。”
井初跟上他,告诉他说,“骆垣,我跟你说认真的,比我好的女孩有很多,你得把精力花在有可能的事上。”
他下颌紧绷着,两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
到车前,他才低沉地开口,“你觉得我不会难过是吗?”
“我知道,我知道,可能会难过几天。但我这个人,本来也不让人喜欢,这阵子你喜欢我,也许过段时间就不是这样了,不如不要浪费这阵子,你有更好的选择。”
“你安静点吧。”
她看他这模样,像是正在想通,于是闭上了嘴。
他这么好的人,可不要被她耽误了,像耽误官岳那样。
刚才在湖边,她想到官岳,就觉得官岳这些年很是可惜。
被锁在她身边,锁在一个不太喜欢的女人身边。
其实所有的一开始,都让人很自信。比如官岳这样少有言表的人说过喜欢她,总说着好马不吃回头草却还找她复合,还有,他二十二岁那年就娶了她。
是她对一切的期望都太高,所以碰到了失望就和他闹脾气,也许他的喜欢就是被这么作没的。
他很年轻,以后会成为更好的设计师,他的未来应该灿烂辉煌,不该被她束缚。
那他们的分开,会是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