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吧。”
“ 200块钱。”
他递出钱那一刻,突然围上来许多卖花的小孩。
“哥哥看看我吧… … ”
很快,何晋深被团团围住,他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每个人都把花往他怀里塞,大有不买就不让走的意思。
“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金。”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江穗月喝多了跑出来吐,没想到正好撞见这一幕。
热闹看够了,见那男人动弹不得,满脸无奈,她才走了过去。
“你们这是强买强卖,派出所就在前面。”她这话一出,小孩们瞬间作鸟兽散。
“你倒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滥好人。”她嘲讽道。
“我看他们挺可怜的。”他淡淡回应。
“有这心思还不如可怜可怜你的钱。”她的眼睛落在他捧满鲜花的手上,少说也有八九束:“还算他们有良心,是真花。”
有不明真相的路人经过,频频往他们这边看。
“那个帅哥是要求婚吗?这么多花… … ”
“怎么不直接买一束大的呢?”
还有的已经掏出手机,开始准备录像。
方绮敏出来找江穗月,见她站在路中间,连忙跑了过来。
“怎么跑出来这么久?4个小鲜肉还在等着你呢。”她说完,才留意到旁边的男人:“认识的?”
“不认识。”江穗月道:“回去。”她转身就走。
方绮敏走了几步,忽地回过身来,直直朝他走去:“你… …就是何晋深吧?”
何晋深点头:“你认识我?”
“何止是认识… … ”她朝江穗月使了个眼色,又对何晋深道:“我们在这里面唱歌,你也来啊。”
何晋深摇头:“不了。”
待人走远,方绮敏才收回目光:“他居然比我们公司那些男模还高,真人比照片帅,姐们,你这前男友不错啊。”
江穗月笑笑:“介绍你认识?”
方绮敏连连摆手:“可别。”见她招手拦车,急忙问:“你干什么?要走啦?生日蛋糕还没吃呢。”
“不吃了。”她神情恹恹的,提不起一丁点精神。
“ 4个小鲜肉不要啦?”
“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江穗月上了出租车,全城狂欢时刻,路塞得水泄不通,司机是个话痨,一路上话没停过。
“师傅,我很累,您给我放首歌听听吧。”
“得嘞,给您播个音乐电台。”
车厢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音乐声,江穗月闭上眼睛,觉得这首曲子还怪好听的,越听越觉得熟悉,过了好一会,才想起她听何晋深弹过。
那是一个深秋的午后,她第一次踏入何晋深家,至今尤记得他家院子里那棵银杏,枯黄的叶铺满一地,他家的阿姨正拿扫帚在打扫,见到他 们进来,她笑着说:“晋深带了朋友回来啊?今晚在家吃饭吧,我做红烧排骨给你们吃呀。”
他家很大,五层高的小洋楼,江穗月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家也可以装电梯,他的房间在三楼,他带着他一路上去。
“我爸妈去上班了,等他们下班再介绍你们认识。”
江穗月并不想认识他父母,她只是对小洋楼充满好奇。
当她看到他的房间时,深深认同“同人不同命”这句话,他一间房比她家还大,那里面每一件家具就像博物馆里的文物,精致而贵重,尤其书柜前方那架钢琴。
“你还会弹钢琴。”她淡淡道。
“学过一段时间。”他道。
“弹一曲吧。”
“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他移开凳子,坐下,手指放在黑白键上,很快,流畅的曲子在他手下响起。
那首曲子很动听,她很喜欢,可是很短,他仓促地停下。
“我很喜欢这首曲子,但我只会这一段。”他说完,发现她哭了,有点慌:“你怎么哭了?”
江穗月这才惊觉自己眼泪莫名其妙地掉。
他温柔地帮她擦拭眼泪,调侃道:“你是老师会喜欢的那类学生,共情能力很强。”
江穗月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打开QQ音乐一键识曲,很快,曲名弹跳出来— — 《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 》,还挺应景的。
回到家,她打开尘封已久的音响,钢琴曲充满整个房间,她坐在浴缸边沿,盯着哗哗流的水龙头发呆。
今晚,方绮敏问她:“你们那时候为什么分手呢?”
这么多年,她跟方绮敏谈起过何晋深,但从未提及过他们分手的原因,内心深处知道不能说,一旦说出去,即便方绮敏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恐怕也要唾弃她。
浴缸的水很快放满,浴室很小,她非要装个浴缸,可以想象这个浴缸也大不到哪里去,她躺下去腿都伸不直。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掏光了她所有积蓄,东亭市的房价一天一个价,只会高不会低,匆匆忙忙上了车,待住进来,才觉得这里小那里小,总是不太满意。
“很少客户能一步登天,总是慢慢置换过来的,从郊区到市区,从小到大,像您这样年纪轻轻就靠自己买市区房的,已经是凤毛麟角了。”当初那中介这样说道,在她签下这套房子后,他又对她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很快就会换大房子,到时候记得再找我啊。”
江穗月望着天花板,她原本的计划是等荣达一上市,拿到股份后,立马换房,如今看来,计划也许又要泡汤了。
第9章
这个圣诞节对何晋深来说,过得有些狼狈,明明不是中国的传统节假日,但是过节氛围比任何一个国假都浓,这直接导致每家餐厅爆满,基本上都要等位。因为怕塞车,他没开车出来,结果打车也要等,他盯着屏幕上的排号,无奈地苦笑。
刚取消订单,打算走路回酒店时,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何总监。”
他回过头去,见是许允之,江穗月那个秘书,他朝她点了点头。
“打不到车吧?”许允之朝他一笑:“我的车就在前面,我送您吧?”
车上,许允之问他地址。
“世天酒店。”
她打开导航,一片深红色。
“这得塞到什么时候?”何晋深道。
“ 0点过后会好很多。”许允之笑道。
平日里20分钟的路程,硬生生走了一个钟还没到,许允之是个健谈的人,这一路上难得没有冷场。
车子缓慢前行,何晋深望向窗外,看到东亭大学的牌坊。他盯着那四个大字,眼底晦涩不明。
江穗月正在回复短信,待会议室里的人都走了,她才起身。
何晋深也没走,贺闯正叫住他聊些事。
“正好,穗月你过来一下。”贺闯叫她:“何总监刚到东亭市没多久,对这边不熟悉,你带着他四周逛逛。”
江穗月皱眉。
贺闯对她笑了笑:“怎么?不方便?”
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何总监想去哪里?”
她以为何晋深会拒绝,没想到他说:“都行。”
“东亭市别的没有,名胜古迹特别多,你下午就带何总监到处走走。”贺闯道。
两人前后脚下楼,一路无话。
“开你的车还是我的?”到了一楼,她问。
何晋深站定,看她:“打车吧。”
上了出租车,江穗月以为他会带着她漫无目的地逛,谁知道他报了个地点。
东亭大学。
江穗月身体瞬间变得僵硬。
公司离她的学校并不远,很快就到了。
下了车,何晋深仰头看着那块牌匾。
“从高一开始,我就不断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上这里。”他的声音清冷,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江穗月表情有些不自然:“那太可惜了。”
他转过头看她,盯着她的脸许久,忽地就笑了,她是怎么做到云淡风轻地讲出这五个字的呢。
“你那三年,在这里,过得怎么样?”他语气平常,像对着老友聊家常。
“不好也不坏吧。”她说。
“我以为你费尽心思考到这里,至少会让自己的生活精彩点。”
“刚进来的时候兴奋过一段时间,久了发现也就那样。”研究生跟本科不一样,国家有补助,学校也有奖学金,她遇到个不错的导师,每个月还有工资拿,但是这些远远不够,她除了学习,还要抽出时间赚钱。家教,依旧是她所能想到的最高报酬的兼职。
多了“东亭大学研究生”这个光环,她的身价水涨船高,她不想去机构,专找一对一的上门辅导,时薪高达500元,这座城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
她犹记得,拿到第一笔天价工资时,她跑到这座城市最贵的商场,吃了一顿昂贵的饭。
贺闯是她一个学生的舅舅,他生在这座城市,长在这座城市,懂得这座城市的运转规则,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江穗月第一次炒股就是他教的,他让她意识到,原来钱真的能生钱。
江穗月在他身上… …学到了许多。
两人默默走着,谁也没说话。
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对。江穗月收紧大衣,冷风扑面而来,她有些冷。
高二上学期的暑假,何晋深曾跟父母到这里旅游过,当时的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他跟母亲保证,他一定会考进这里。
后来,他高考失利,只能上个本省985 ,进江州大学第一天,他又暗自下定决心,虽然本科圆不了梦,但是研究生一样有机会。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执着让他每次考试都全力以赴,也如愿以偿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到大二下学期期末,他综合分都是学院第一,保送东大已经算是板上钉钉。
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 …
何晋深收回目光,转而移到她脸上,一别8年,她的变化很大,以前的她没现在这样阴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又感觉她浑身绷紧,时刻保持着准备战斗的状态。
何晋深想起她那对父母,是因为家庭,她才变成今天这样?
“你父母… … ”
他话音刚起,已经被她打断:“进去吧,风太大了这儿。”
他看向她的眼神带着探究,江穗月别过脸去。
何晋深想起从前,她从未提起过她的父母,就连家庭住址也说了假话,她这人满脑子都是算计,满嘴都是谎言,但说到底,也是有原因的。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是什么眼神?充满怜悯?她并不需要。
“为什么你那时候就那么笃定,我会喜欢上你?”他转移话题。
她闻言,笑了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她耸了耸肩:“你已经喜欢上了不是吗?”
何晋深听了她的话,也笑。
她大概真有这方面的天赋,知道怎么操纵一个男人,想起她做的那些事,大概都是设计好的吧?
全是演的,没有一丁点真情意在其中。
他感叹她的能力之余,又暗嘲自己太过愚蠢。
“所以你就如法炮制,像利用我那样去利用贺闯?”
江穗月闻言,看向他,她眼睛瞇起,唇角勾起:“你很介意这一点?
“贺闯不像我那么蠢。”他自嘲:“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似乎很了解他?”她饶有兴趣。
“不只贺闯,荣达会议室有几支笔我都知道。”他淡淡道。
“所以你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我在荣达。”
他沉默。
“你为什么要接这个项目?”她问。
“公司的安排。”他不愿多谈。
“你会因为我… … ”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他打断她的话。
江穗月失笑:“嗯。”
“学校里面有个咖啡厅,走吧,请你喝咖啡。”她又道。
江穗月买了两杯咖啡,她最近失眠有点严重,每天靠咖啡提神,喝多了又睡不着,这是个恶性循环。
“加奶加糖。”她递给他。
何晋深一愣,接过,却没喝。
“口味变了?”她喝了一口,笑问。
“嗯。”
“我记得你以前最讨厌喝咖啡,不加奶加糖根本就不喝。”
“我还是讨厌喝咖啡。”他道。
“在美国那么多年,就没适应一下老外的生活?”她笑笑:“是美国吧?”
“嗯。”他顿了顿:“周尧告诉你的?”
毕业后他们没再联系,他出国的事也只告诉了周尧。
“不是。”她说:“我去过你家找你… … ”
“什么时候?”
“我们分手后没多久。”
他皱眉。
在他说话前,她起身:“走走吧。”
她心不在焉,被迎面而来的小女孩撞上,才回过神来。
女孩六七岁大小,扎着丸子头,穿着粉色的羽绒服,她奶声奶气:“阿姨对不起。”
江穗月对她笑笑:“没关系。”
“阿姨走路要看路,小心哦。”她说完,被妈妈拉走了,还一步三回头,江穗月听到她对她妈妈说:“那个阿姨怪怪的,怎么一直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