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伪装——任平生
时间:2022-03-24 16:47:58

  何晋深叫了她两声,见她没反应。
  “认识的?”他问。
  “什么?”
  “你认识那个小女孩?”
  “不认识。”她摇头,突然觉得头疼得厉害。
  何晋深见她脸色苍白:“哪里不舒服?”
  “我回家了,改天再带你逛吧。”她仓皇离开。
  **
  何晋深的房间在88楼,站在窗前,整个东亭市尽收眼底。
  他脱了大衣,松开领带,解开衬衣扣子,给自己倒了杯酒。
  褐色液体注入玻璃杯,他从冰柜里夹出两块冰块,烈酒入喉,他默默地喝酒,一杯又一杯。
  从东大出来,他一直处于这种情绪里。
  如果他没有遇到江穗月,他的人生会怎么样?无数个夜晚,他这样问自己。
  他大概会顺利被保送,选自己最喜欢的物理专业,谈一段恋爱,再找一份不算差的工作,最好是他最向往的航天方向,在这座城市扎根,娶妻生子。
  他的人生有迹可循,平淡而安稳。
  可他遇到了她,后来,他又满心欢喜把她计划进未来里,他那时候是真的希望两人一起考进东大,却没想到,她虚情假意的迎合,都是为了看他出丑。
  当得知保研名额给了江穗月时,何晋深虽然失望,但还是为她感到开心。
  “我准备参加12月的考试。”他告诉她。
  “好。”
  为了能安心复习,他在校外租了套房子,母亲曾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住,他没好意思说,那是因为他想每天都跟江穗月待在一起,她就是他学习的动力。
  他只剩下2个月的时间,真正的跟时间赛跑,他最累的时候一天只睡3个小时,江穗月偶尔会在他那儿过夜,每回见到她,他又强打起精神看书。
  原本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可就在那天,那天和平常一样,她带来了一些水果,问他复习得如何,见他脸色不好,还给他泡了壶参茶。
  她搂住他:“还有5天考试了,最近几天你别熬夜了,先把精神养好。”
  他笑笑,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好。”
  缠绵了许久,她手机振动,何晋深见她看到屏幕时脸色一变,立即推开了他:“我有点事… …你继续刷题… … ”
  她离开时脸色不好,何晋深担心她,于是跟着她出门。
  楼下,他见到一张熟悉的脸,专业课周老师,江穗月朝他走去,很快,他们似乎起了争执,一向温和的周老师抓住她的肩膀,面目狰狞,何晋深一惊,连忙走了过去。
  “你保研名额拿到了,那些照片可以给我了吗?”
  “我说过了,等开学。”
  “你就不怕我报警?”
  “你随时去报啊,我最多名额没了,你呢?不仅工作要丢,估计还要妻离子散… … ”
  “江穗月… … ”
  … …
  他们的声音其实不大,但何晋深就是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待周老师离开,她转过身来,看到他时,他以为她会大惊失色,可没有,她远比他想象中淡然。
  “你都听到了… … ”她说。
  天空轰隆一声惊雷,接着是倾盆大雨,雷声盖过她的声音。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问。
  她沉默。
  何晋深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在疼,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加上那些话一刺激,他身子摇摇欲坠。
  “你说不是我就信你。”他还留有一丝希望。
  可她始终闭紧嘴。
  那天之后,他大病一场,先是高烧,烧到浑身抽搐,后来发展成肺炎,这期间,她未曾来看过他。
  等他病好,早已经过了考试时间。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多年,想起往事,依旧历历在目,何晋深以为时隔多年再想起,心里已经再无波澜,原来不是,还是会自嘲,他当初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第10章 
  天亮了,江穗月望着窗帘透出来的光,低低叹了口气,这一夜似乎睡着了,又似乎没有,浑身骨头就像散了架,失眠可比宿醉可难受多了,早知道就应该喝到醉死过去。
  小洋楼内,江穗月脱了外套,她像回到自己家,熟练地躺进大沙发里。
  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我还是要努力赚钱,就为了早日实现沙发自由。”
  她觊觎他这套沙发许久,奈何价格太昂贵,她买不起。
  “你赚的钱都到我这里来了。”祁楷笑笑。
  “祁医生。”她难得尊称他:“你老实告诉我吧,我这病还有没有得救?”
  “最近食欲如何?还有没有经常头晕心悸?”祁楷问。
  “吃得不多,喝酒倒挺多。”她说:“拿药送酒,后劲不小。”
  “我当你开玩笑。”他推了推眼镜:“怎么把复诊时间提前了?”
  “这几天失眠有点严重。”她淡淡道。
  “最近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他回来了… … ”
  祁楷点了点头,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说。
  “你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解决得了吗?”
  “可以试试。”
  “既然你没用,还收我这么高的问诊费。”
  “你已经很久没再做那个噩梦了,这就是我的作用。”
  她笑笑,眼神变得迷茫:“可能是因为他又回来了吧,一见到他,我就想起那些事… … ”
  “穗月,那件事发生很多年了。”
  “可它… …好像还待在我的身体里。”
  “你已经是个成年人,深思熟虑后做出来的决定,就应该相信,这个决定是对的。”
  “他… …不知道这件事。”她像抓住稻草一样看向祁楷:“我应该告诉他吗?”
  “这个要你自己想。”
  “还是不说了吧。”她喃喃自语。
  月经推迟,她已经知道不妙,因为她经期一向准时。
  验孕棒出现两条杠时,她直接崩溃,甚至想过从学校楼顶跳下去。
  明明大好的新生活正要开启,为什么要拿一个新生命绊住她?
  她仓皇失措地去他家,想找他一起商量,可他家的阿姨告诉她:“小何出国了。”
  阿姨问她:“他没告诉你吗?”
  她麻木地摇头:“我们分手了。”
  她从来没想过,他抽身可以这样快,说走就真的走了,留她一个人解决这个烂摊子。
  她至今尤记得那堆肉离开身体时的痛感,那次是她成年后第一次痛哭,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是因为孩子没了,还是因为他走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只是她这个后果,远比想象中严重。
  **
  为方便办公,何晋深把办公室搬到荣达,他轻装上阵,只带了一台计算机,外加一个助理。
  江穗月回到公司,见她隔壁的办公室亮起灯。
  许允之敲门进来。
  “何总监在隔壁?”她问。
  “是的。”许允之点头,又问:“江经理,今天中午是给您订饭还是?”
  “不用管我,你去吃吧。”
  她精神不太好,打算到楼下的酒店开间钟点房午睡一下。
  电梯口,碰巧遇到他也在等电梯。
  何晋深看她,今天她的妆容重了些,但也掩盖不了一脸倦容。
  “昨晚睡得不好?”他问。
  “嗯。”
  出了电梯,江穗月低头按手机,没看到直直冲着她走来的男女。
  江贵元跟孙芸一左一右夹着她,开口就是嚎:“小月啊… … ”
  江穗月看到他们,脸色大变:“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弟弟犯了事进去了,我们真是没办法才来找你。”
  他们的声音很大,大到引人注目。
  江穗月甩开孙芸缠上来的手:“有事出去说,”
  江贵元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她最要面子,如果要谈判,这儿就是最佳地点。
  “你帮帮你弟弟吧。”江贵元难得服软,只是说出的话字字诛心:“我们当初辛辛苦苦赚钱供你上学,你看你现在在这么好的地方上班,你弟弟才初中毕业,他犯了错,你怎么忍心见死不救?”
  江穗月怒极而笑,九年义务教育不用钱,上大学的学费跟生活费都是她自己赚的,何来辛辛苦苦供她上学?
  “那个废物又犯了什么事?”她忍住怒意,问道。
  “跟女朋友… …纠缠… …被告… …告了… … ”
  “强奸啊?”她一脸轻蔑:“这是犯法,你儿子就算不把牢底坐穿,至少也要十年,我劝你们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家再生一个。”
  “你怎么这么冷血?”孙芸瞪大眼睛,握住她的手腕不断收紧:“那是你的亲弟弟啊。”
  “别说是亲弟弟,就是江贵元今天死在这里,我眼泪也不带掉一颗。”她冷冷道。
  午饭时间的大堂人来人往,周围已经围上不少看热闹的人,江穗月不慌不忙,冷眼看着那两张老脸,她这对父母为了让她出丑,真是煞费苦心。
  孙芸眼尖,看到了她身后的何晋深:“你是不是她的同学?”她说:“你给评评理,上次在学校她也是这样,你们学校怎么会教出这种学生?”
  原来他还在,江穗月心一惊,手握成拳,忍到浑身骨头酸疼。
  “有事出去说。”何晋深的声音响起:“在这里大吵大闹解决不了问题。”
  “她肯听我们说吗?一出去她肯定就跑了。”
  他们越说越大声,保安这才跑过来。
  “你们两个有大楼的门禁卡吗?”
  “什么卡?”江贵元问。
  “麻烦你们两位跟我出来。”
  “我们是她父母!”
  “江小姐?”保安认识江穗月,问她道。
  “我不认识他们,估计是诈骗团伙,麻烦你们了。”江穗月淡淡道。
  江贵元眼看落了下风,上前两步,突然伸出手朝江穗月肩上一推:“我今天就把你打死。”
  江穗月一个没注意,身子往后倒。
  手腕突然被抓住,她看到同样一脸怒意的何晋深。
  待她站定,他才松开她。
  江穗月发了疯一样地朝江贵元走去,她手上只有一台手机,手机砸不死人,但是只要够大力,能把他的脑袋砸出个窟窿。她是真的气急了恨极了,不管不顾,势要鱼死网破。
  见到她因为愤怒而狰狞的脸时,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包括何晋深,他想起大一那年体育馆后面,她被一群黄毛团团围住,她手上的刀毫不犹豫地刺向他们,今时今日的她,依旧带着当年的狠劲哪怕对象是她父亲。
  这个畜生根本不配为人父亲,多年的愤怒与委屈一朝爆发,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她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手机狠狠砸在江贵元头上,可就在她距离江贵元只有一米的距离,她的手腕被死死握住。
  江穗月侧过头,见到皱着眉的何晋深,她红着眼,声音嘶哑:“放开我。”
  “冷静点。”他沉声道。
  “放开我。”眼泪刷地往下掉,她声音哽住,最后一个字几乎发不出声音。
  江贵元跟孙芸被保安带了出去,江穗月的怒火依旧未平息,胸口起伏,咬得牙根生疼。
  何晋深还握着她的手,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能感觉出来,她浑身在抖。
  江穗月甩开他的手,转过身往回走,她走得很快,快到高跟鞋敲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原本以为她已经练出足够的定力,来应付那对无赖,可原来还是不够,他们身上的恶比起她来,完全不是一个段位。
  她从写字楼侧门出去,听到身后有人跟来,脚步一顿,她转过身,看到他。
  她靠在墙边点烟,手微微在抖,深深吸了一口烟后,才说话:“是不是没见过这种父母?”
  何晋深摇头:“确实没见过。”
  她的手扶着额,头突然疼得厉害:“我在他们身边生活了18年… … ”
  “你还有个弟弟?”
  “嗯。”她淡淡道:“他们重男轻女,因为生了我弟,我妈被下岗,这么多年,她一直怪我,就因为是我先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而不是她儿子,导致她被下岗。”
  她像是在说天大的笑话,说着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他眼神微变。
  “谁想要这种父母啊,我宁愿自己是孤儿。”
  他沉默半晌,才道:“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上班,以后估计是个麻烦。”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说完,掐了烟:“又让你看了次热闹。”
  “你一向都是风云人物。”
  “我当你在夸我。”她笑笑。
  看她神情,似乎又恢复了,方才的闹剧对她像是一点影响也没有。
  “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他道。
  “佩服我什么?”
  “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她闻言,笑哼一声:“我跟你不一样,你是天之骄子,含着金钥匙出生。如果我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可能初中毕业就被安排嫁人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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