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娟想想也是,不过说:“他对这女的老上心了。”
郑俊峰一脸尽在掌握,说:“那也绝对不可能。”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甚至能预测到郑重的每一步。他说笨,郑重就真的觉得自己不适合读书;他叫上工,郑重就真的认真挣工分;他说自己被欺负,郑重就真的抡着拳头上,连最后的决裂,其实都是他主导的。
当然,他不觉得自己有错,毕竟这个家实在是容不下两个读书的儿子。
因此,他笃定自己拿捏住弟弟的脾气。
郑重太倔强,人生好像有道线划清楚黑白,他不能接受任何补偿性质的道歉,因为在他看来这根本什么都弥补不了,一个十二岁就能跟家里断绝关系,此后十年几乎形同陌路的人,怎么可能在更血气方刚的年纪低头。
李红娟本来是有主意的人,不过依赖这个儿子,心中不知怎么有点不安,还是点头说:“这个钱太多了,我本来是想着给他两百。”
要是按大队的水平来办,能掏出两百的人家绝不会超过一只手那么多,她自觉已经是很仁至义尽。
郑俊峰本来想的也是这样,不过现在光是弄辆自行车这个数都不够的。
他说:“唉,都是我不好。”
李红娟赶忙说:“你也是年轻不懂事,读书熬出头多不容易,本来亲兄弟帮个忙而已,是老四自己不愿意。”
这些年她就是一直这么说服自己的,甚至成了坚定地认为是正确的选择。
郑俊峰对亲妈还是感激的,否则即使是再好的读书天赋,他这辈子估计都是在田里种地。
他珍惜现在的生活,人生唯一的污点就是当年那桩事,以至于耿耿于怀到这么多年都想抹去。
他想,别的不说,起码得让大家都觉得他仁至义尽,那么许多事得做在表面才行。
第二天,他特意在人多的时候去找弟弟。
正是早上下工的时间,多少人都眼睁睁看着这对兄弟的对峙。
沈乔比上次更仔细打量郑俊峰,最终得出四个字,衣冠禽兽。
她翻了个白眼,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郑重也是满脸抗拒,只写着“离我远点”四个字。
与之相对,郑俊峰堪称风度翩翩。
他的客气里还有讨好,流露出来的全是忏悔。
说来奇怪,世人对他人的错误总是很宽容,很多人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里,觉得郑重未免太记仇。
尤其是此刻,人家可是来送钱的,怎么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郑重确实不想跟郑俊峰说话,他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失望,因为曾经对亲情抱有太多期待,才会在受重击的时候没有办法接受。
他绝不会和解,不管是什么样的好处都不会。
郑俊峰看弟弟的表情就知道他的想法,有很多时候,他甚至为这样的掌控的感觉升起高人一等的想法,好像世上只有自己的是最厉害的。
他感慨道:“你也到要结婚的时候了。”
郑重绕过人要走,其中的意思非常明显。
沈乔跟着他,后脑勺的辫子一甩一甩。
真是不识好歹啊,多少人恨不得以身代之。
郑俊峰脸上一抹受伤闪过,还是叫道:“粽子,我只是想来跟你说,你结婚的所有花销,都由我来出。”
大家倒吸口气,觉得这手笔着实大,毕竟都听说沈知青究竟有多少嫁妆。
所有花销可不是小数目,甚至是多数人一辈子都攒不下的钱。
大庭广众说出来,说是大话也不可能,不然谁敢张嘴。
有好事者劝道:“郑重,你哥跟你说话呢。”
郑重脚步不停,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但郑俊峰知道自己能揣摩到,他那种尽在掌握的得意再度升起,开口道:“粽子,只是钱而已,只要你愿意接受。”
郑重拳头不由得攥紧,心想又是这样,他已经试图过好自己的生活,别人却偏偏总让他觉得自己的日子一塌糊涂。
他说不出来的,觉得这话里全是恶意,像跟针似的扎在他心上。
沈乔注意到,扯他的衣角说:“最后一次,他以后绝对不会出现。”
郑重“嗯”一声,猛地回头说:“我接受。”
他敏锐感觉到在自己说话的瞬间,郑俊峰的脸色有些变化,好像自己以前任何一次赶他走的时候都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