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的眼睛,喃喃自语道:“你还不是她。”
这样的话他也已说过太多遍,我早已听烦。老实说,加茂鹤川真的很有本事,让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感到很不愉快。
他冷漠地看着我,对一旁的两人说到:“仪式现在就开始举行吧。”
那位脑花,我不愿意称他为“杰”暂且就先这样称呼他吧,以及真人皆愉快地望着我,门外被唤来几名术师,他们都面无表情地向我走来。
此刻下午四点,在这个宽阔的地方我正站在正中央足足一米高的高台上,一旁是两具棺椁。
一具是被咒具锁着的木制棺椁,这具颜色老旧的棺椁正向外散发着极为不详的气息,另外一具则是形制一样的被打开的棺椁,里面铺好了素白的绸布。
四周围了不少四部的术师与非术师,旁边还推上来一具铁笼,巨大的铁笼里关了不少人,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孩子们。
他们带着惧意四顾周围的人,最后把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怯懦的看着我,这与我记忆中孤儿院里的那群孩子露出的眼神如出一辙。
我冷漠地与加茂鹤川对上视线,他双目含笑。
“为了让你乖乖听话,我只能这样做了。”言语里倒显得是我的错。
“孤儿院。”我望着他冷然道,“你知道那家孤儿院吗?”
对于我的主动询问,他向来不会不回答。
“当然。”他淡笑,“在你十二岁那年,我创办了那家孤儿院”
“是你创办的?”我蹙眉,渡源阳子的记忆已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她所经历过的痛苦我到现在仍旧记得,“加茂鹤川,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他和声细语道:“为了让你成为神明我什么都会做。”
“用无数人的痛苦与生命堆砌出来的不是神明,而是恶鬼。”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他云淡风轻道,“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吗?”
他笑着,丝毫不在意他那双手上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不在意多少人的悲剧因他而生,为了他心中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不择手段。
谁的生命他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的。
加茂鹤川之前的失踪有我自己的功劳在里面。
被锁在没有窗户的密室里是极为折磨人的,我遍体鳞伤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纵然能用言语来刺他终究是没什么用的。只要我想反抗他,就总会吃苦头,后来我明白在没有任何反击能力的情况下正面反抗他是不够理智的,于是我学会乖顺。
他总会盯着我的眼睛说,我不是她。
我当然不是什么“她”,我就是我自己,渡源白桜。
于是我向他问她是谁,他欣喜于我的主动询问,回答说:她是我,却又不是我。
这是个很奇怪的回答,但我没那么多兴趣去了解他的想法,只敷衍地说:既然你说她是我,你现在对我的每一次伤害,都是在伤害那个她,你又说她不是我,那么你为什么不去找让她回来的办法?
他说他找不到,十几年找遍了整个咒术界都没有找到让她回来的办法。
十几年,他如今也不过是未到三十岁的年纪,也就是说他很早就遇到了那个人,从年少的时候就在找那个人回来的办法了。
他寻找那人回来的执念太深,于是我利用他的这个执念引导他去了渡源氏某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那个地方的诅咒气息很浓,积攒着只属于渡源氏代代的怨恨。他不是五条悟,没有那么强大的咒力与术式,我原以为他将永远不再回来,然而他却毫发无伤地回来了,此时此刻正站在我面前。
我漠然望着他。
他示意一旁的术师将笼子打开,不少咒灵从四部的人身后出现,众人皆一怔。数不清的咒灵挤上来,部分咒灵将笼子里的孩子带出来,部分咒灵守在四部人的身旁。
“真人大人?”瑾川家主满脸疑惑地望着真人,“这些咒灵?……”
真人只笑看着他,没回话。
藤泽家主与桃渊家主彼此对视皆惶惶地注视前方三人——真人、脑花与加茂鹤川。
“加茂大人?”瑾川家主又问向加茂鹤川。
他与在一旁观戏的脑花没理他,真人笑眯眯拍了拍瑾川家主的肩:“安静点。”
瑾川家主顿时噤声,忧惧地看向我。
“白桜,要么你主动让这些四部的人在这里献祭他们的性命,要么我们这边的咒灵就夺取这些孩子的某个部位,比如——他的手。”加茂鹤川温笑着牵起一个一脸惊恐的孩子幼嫩的手,“直到你主动开口为止。”
他这话说出,四下躁动不堪,四部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帮什么样的人。
“果然我就说吧,他们平白无故帮我们肯定是另有所图!我们就是在与虎谋皮!”
“那现在怎么办啊,这些咒灵我们根本打不过!”
“我们绑架渡源白桜已经是违背束缚了吧!这就是束缚给我们的惩罚!”
吵嚷的声音在四周响起将我环绕,真人随意抓起某位术师。
“都说安静点了。”他笑道。
那位术师已被他改变构造躺在地上不再动弹,四下顿时雅雀无声,一双双眼睛注视着我。
“你伤一个孩子,对我的约束就少一分,即使你留下了他们的性命,只要这里的所有孩子都被你夺取了身体上的某个部位,我就会放出渡源氏的诅咒。”我平静地与他对上视线,“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渡源白桜,到底什么东西能让你在意?”加茂鹤川见我不为所动,又道,“你知道为什么那天瑾川和子计划得那么详密,可是还是没能带你离开渡源家吗?”
我一顿。
“我发现了她的计划,并在她带你离开的时候有意让你的母亲撞见,你的母亲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向渡源家告了密。”他饶有兴趣地观察我的反应,“在你跳进咒灵堆救瑾川和子的时候你的母亲在一旁目睹着全过程,她看着你被关进祠堂。”
“你不知道这件事,并且在后面还被人带着去找她,你还为她恢复了容貌。”他笑着,“哦,对了,还是她主动联系我,主动将你交给我的,你生气吗?难过吗?还是仍然不为所动呢?”
“我怎样与你无关。”我从腰间束带里拿出一把小刀。
“诶?什么时候?”真人疑惑道。
“拜托,不是所有人都会乖乖听你们的话。”我用力划向手掌,鲜红涌出,气味顿时引来无数咒灵的注目,旁边棺椁一晃。
我从高台下跳下,大声道:“保护孩子。”
四部的人见此拥挤而上一把抱住那些孩子就跑,成堆的咒灵向我冲来。
“渡源白桜!”加茂鹤川的惊怒声在背后远远传来,最后被咒灵冲上来的声音掩盖。
“术式·铃绪。”我又用同样的方法。
这堆咒灵显然要比之前四部的术师还要难以甩掉,幸好我从前只是被挑去手筋,虽然跑得艰难,但它们一时还不能追上我。
然而最大的麻烦是——
“渡源氏的血液真的很吸引我们诶。”真人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他要比身后的每一只咒灵还要强上许多,我知遇到了他肯定跑不掉,只是想为那些孩子博个生机罢了。
他伸手想要抓住我却动作一顿。
“情况稍微有点不妙了,下次再见好了,渡源小姐。”他很是有礼貌,“再见咯。”
说完就消失了踪影。
能让他那么快逃掉的存在……是五条老师吗?
我在长廊里抓着袴角急急向前奔跑着,时不时避开身后咒灵的攻击。
是五条老师吗?是五条老师吧?
我今天已经消耗太多咒力,嘴里涌上铁锈味,心里暗想早知道刚刚的伤口就不要割那么深了。
在我快要力竭的时候,一个转角,迎面遇上我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
“五条老师!”我双眼一亮飞扑向他一把抱住他,“有咒灵……”
在追赶我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身后的咒灵顷刻间就消失不见,我努力躲避那么久的咒灵只在他弹指间就被祓除。
强的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白桜是想要老师的抱抱吗?”他轻浮笑道,虚拢了拢我,“好哦,老师满足你的愿望。”
“五条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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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白桜之前的经历算是全了有一说一,我写到后面都把自己写笑了,这孩子某种意义上太难被人掌控了有时候打字快了容易出错qwq
第38章 惩罚
嘈杂声渐近,众人跟随五条悟走入长廊。
光从大敞的一边穿入落在长廊,走在木制地板上清晰的脚步声响起,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诅咒扭曲沉闷的声音。
一个转角,女孩的身影落入眼中。
她穿了一身干净的巫女服,双手拎着稍长的袴一角,在光阴暗淡的长廊里奔来。黑色卷长发如天边的霞云蓬松柔软在空中散开飞扬,衣角也随她奔跑的动作扬起。薄软的千早很衬她,精致的前天冠在暗光长廊里亮着浅淡的金辉,两旁的白色流苏随着她鬓边的发缕向后飞扬。
她身后紧跟着奇形怪状的诅咒,像是地狱里放出的恶鬼,像是妖怪物语里贪婪的吃人鬼怪。它们拥挤着,丝毫不肯松懈地追赶前方的少女,仿佛她是什么稀世珍肴,每一只诅咒对她的垂涎很明显,不由让人担心她若慢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她神色冷淡,没有丝毫的惊慌失措,然而在看向他们的那一刻双眼一亮,像盛了满天空的星辰一般。
无悲喜怒的神明只有在遇到某个人时才会有人的情绪,那抹风轻云淡只有在遇到那个人时会消失不见。
而那个人何尝不是这人间的神明,强大、疏远,庇佑众生。
神明在奔赴神明,神明在停下脚步迎神明入怀。
洁白身影扑入黑色身影的怀中,她身上的馨香也随之扑面而来。
野蔷薇很早就想说了,她觉得白桜和五条老师像是相反的存在——五条老师是雪白直发,白桜是浓黑卷发,五条老师是湛蓝似天空的眼眸,白桜是赤红如血的双眸,一个来自无人不知的御三家——五条家,一个来自不可被提起的禁忌——渡源家。
他们像是两个永不会相遇的存在,永远背道而驰,有各自的人生,喜怒哀乐永不会有交集。
可他们相遇了,两条线有了交叠的部分不再是平行线。
你我都成了彼此生命中的旅人。
野蔷薇收回视线注意到五条悟身侧的伏黑惠,他的目光落在白色身影上,只一刻便收回,神情一如既往地淡漠,随后他与野蔷薇对上视线,两人都默契地一声不吭移开目光。
“五条老师……”
我想说你好轻浮几个字但是反应过来是我自己扑向他的,没被他身上的无下限术式阻隔开真是太好了,要不然会很尴尬……
因为躲避咒灵太急,我真的是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做出这样的事。见身后的咒灵一下子被祓除干净,我立即离开五条老师的怀里。
他弯下腰拿出自己的手巾为我擦拭嘴角,动作轻柔。
那么近的距离让我很无所适从,我呆愣地望着他。
他愉悦地轻笑两声,扯了扯我的脸:“好傻。”
我弹开几步,茫然无措地捂着被他轻扯过的脸侧过身低垂下头。
五条老师在做什么啊……脸好烫……
我想起现在的状况立马正色回神。
“谢谢五条老师。”
“不用谢我啦。”他回答,嘴角上扬。
我移开注视他的目光,看向他身后的大家,最后目光落在瑾川浅奈的身上。
“谢谢你。”我笑道。
她一顿,偏开头小声道:“不用谢我……”
见她这样,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对了,瑾川幸。”
我领着大家去往刚刚的地方,一路走过去,有些梁柱已损,屋瓦残破,显然可以看出刚刚追赶我的咒灵有多凶恶。来到高台,果然脑花、真人以及加茂鹤川已消失不见,高台上的仍旧摆放着两具棺椁,一旁是空荡的铁笼。
“这个笼子是关咒灵的吗?”吉野问到。
“是关小孩的。”我回。
他一愣:“那这些孩子……”
“没事的。”我回。
他点点头。
“那我的父亲……”瑾川浅奈急急问到。
我回想之前的场景,瑾川浅奈的父亲站得离中心甚远:“他也没事的。”
“……谢谢。”
“没事。”
我走向那躺在地上之前被真人用术式改造过的术师,查看他是否还活着。
“这只诅咒也来了吗?”五条老师微思,见我要使用治愈术,又道,“他一时半会儿也没事,你才消耗完那么多咒力,过一会儿再治疗他也是可以的,不用勉强自己。”
“但是他保持这个状态久了会很难受吧?”我回道,为这位术师披上他的衣服伸出手去治疗这位他。
“可他算是伤害你的人吧?这样你也要治疗他吗?”瑾川浅奈问。
“一码归一码,就让他那么死掉未免太便宜他了。”我笑道。
瑾川浅奈一顿。
五条老师乐道:“白桜很懂嘛。”
瑾川浅奈默默离远了我们几步。
术师回到原来的状态,仍旧陷入昏迷之中。
“你来照看着他吧,他应该是你们瑾川家的术师。”我故意对瑾川浅奈说到。
她又不得不上前几步走近我,一脸不情愿。
“白桜的性格原来是这样吗?”熊猫前辈小声道。
“嗯?熊猫前辈有说什么吗?”我疑惑问到,一脸无辜。
“没有……”它退后几步,“我去四周看看有没有漏掉的诅咒。”
见它走掉,我又看向平常与熊猫前辈十分亲近的狗卷前辈。
“昆布……”他也跟着熊猫而去。
我浅笑着叹口气,想起口袋里还有东西,于是全部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