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神像?”我漠声道。
“无脸神像,听闻是渡源氏禁地深处的东西。”
渡源氏禁地,加茂鹤川之前失踪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我曾不止一次翻阅过渡源家的禁、书,没有看到过有关这个仪式的记载,或者……记载这仪式的正好是当初书里缺失的两页?
“松溪织耶,不知渡源小姐是否听过这个名字。”
我知道这个名字,当初在书阁翻阅书籍时,我曾在某个书脊已损、纸页残破的书里见到过这个名字,当时也只是随意一瞥,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是她告诉你的?”我问。
“是的,织耶前辈已活了几百年了。”她望着五条老师,“她降生的那个时代正好是五条家主与禅院家主在御前比武中同归于尽的时代,也是渡源氏起死回生术最强盛之时————渡源葉,渡源氏历代家主里咒力最为强大的一位,他用起死回生术救下过无数的人,但是在御三家两位家主御前比武前不幸离世。”
“原来是那个时代的么?”五条老师道。
渡源葉,我看到的那本残破的书似乎就在讲诉他的生平,但是那本书太过老旧,书页不齐,他的故事我也就不是很了解,所知道的也只有渡源氏的大家所会知道的事。
他性格温和却独来独往,未曾有过任何婚娶。
他咒力强大,能使用很多次的起死回生术。
在他之前的渡源家主里起死回生术的使用次数是有限的,毕竟扭转生死的事本就很难,在讲究代价均衡的咒术界更是难上加难。
以往的家主里,使用起死回生复活他人的,有以一命换一命的,有复活他人后半身不遂的,也有使用完这个术式后突然精神崩溃疯掉的……再多么凄惨的都有,人所能想到的,所不能想到的,都出现过,使用起死回生术后所要付出的代价因人而异。
而渡源葉,他不仅能不限次数地复活他人,使用完术式后仍旧安然无恙,有他在,御三家的家主们将无性命之虞,然而这样的他同样英年早逝。
他死亡后,在之后的御前比武,继承了六眼的五条家主与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禅院家主动了真格,同归于尽。
在那个绚烂的时代,他们的故事也就此划上了句号。
如今,我身旁就站着继承了六眼的五条老师,以及门外不远处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伏黑惠。
不知那个时代的五条家主与禅院家主为何会动真格,但是现在的五条家主与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伏黑惠应该不会走到这一步。
“白桜在想什么?”五条老师问。
“五条老师和成长起来的伏黑动起真格来,也能赢吗?”我问。
“成长起来的惠——”他捏着下巴,思索道,“难说呢。”
“……五条老师应该与伏黑没什么过节吧……”
“怎么说呢……”他像是想起什么,见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轻松笑道,“白桜是在担心会出现几百年前的情况吗?”
“……不会出现的吧?我相信着您也相信着伏黑。”
毕竟五条老师将伏黑带离禅院家,九年。
一提到九年,我心里总会涌出很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在被蚂蚁啃食般没有过多的痛感,只有那种细密的不适。
“即使伏黑嘴上不说,他心里仍旧是尊敬着您的吧?”我补充道,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向松溪家主,“松溪织耶,她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五条老师见我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沉默地望着我,按照平常夸他的时候他绝对会很自信地肯定夸赞他的话。
“她被那位渡源家主诅咒了,渡源家主诅咒她——长生不死。”松溪家主似怕我误会,又道,“但织耶大人没有怨恨着渡源氏。”
“长生不死只是不会死去,但是年华会逝,容貌会老,只是不会迎来死亡罢了,几百年来都不曾怨恨?”
这本身就令人感到奇怪,若是真的,想必从前的故事很是精彩,若是假的,那他们是有所求。
“织耶大人不怨恨,只是她说……她想要渡源小姐给她一个结束。”松溪家主恭敬道,“自渡源家主起,由渡源家主止。松溪一族将为您献上所有,只求您能让她进入正确的轮回。”
“只要您能答应,松溪一族会为您献上绝对的忠诚。”
她颤巍着跪下,我轻扶住她阻止了她的这个动作。
“好。”我淡声回道。
新的束缚形成,我不知道渡源氏的初代家主是如何让四部同意达成控制性极强的束缚的,也不清楚那位渡源葉有过怎样灿烂辉煌的一生,只知道现在渡源氏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人。
三家一院四部,我一人即是一个家族,我即渡源家主。
我的身后再无任何渡源氏的人,我背负着整族的诅咒,无论是诅咒里的怨恨还是爱意都是我独自承受,无人再帮我分担。
好像……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此时此刻我才恍然明白。
不再会见到色厉内荏的长辈,不再会受到之前那位渡源家主的管教,也不再困在渡源家四四方方的家宅里。
他们已离我远去。
很早前就离开了。
我重整思绪,仪式的准备一步步完成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有意为之,这一切都太过凑巧,凑巧到像已被计算好了,但是如果是谋划,谋划得是不是过于细致了?不仅如此,还得有好运的加成,说全是谋划也不准确,谋划、凑巧以及想要举行仪式的人的好运都在促成仪式准备的完整。
咒具棺椁先不谈,这是本就存在的东西。要想完成这个仪式先决条件得清楚这个仪式的存在,脑花存在已久,他若真有心想要了解,几百年的时间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其次,必须不停找寻合适的容器,而六年前遭遇诅咒的瑾川幸……脑花一直在找这样的容器?但是,之前脑花提起“造神论”说是加茂鹤川的告诉他的,在这样的问题上他也没必要撒谎吧?
建立在脑花说的话是可信的条件下,造神仪式与现在诅咒转移仪式可能存在着某种关联,脑花并不是很早就在为这个仪式做准备,而应该是了解到“造神论”后才加入到仪式准备的计划中,那么在他加入之前得有某个人一直在为这个仪式做准备,且进展缓慢。
加茂鹤川。我想到了他。
他总对我说,我不是她。同时,他执着于寻找那个“她”,最重要的一点造神论由他提起。
根据已有信息推测————
那个“她”可能是神明一样的存在,加茂鹤川在年少时与之相遇,不知何种原因对“她”很执着,而这个“她”已消失许久。加茂鹤川想要找到“她”,然而多年的找寻并没有什么进展,他通过某种途径了解到可以再见到“她”的办法,即——通过我创造出“她”,也就是造神论。
于是他为造神仪式做准备,然而可能因为仪式所需准备不够或者本身了解到的信息不足,这样的情况下他的造神仪式的进程不得不停滞。
随后脑花的出现可能为他补足了仪式所需准备或者补充了漏掉的有关于造神仪式的信息,不管是怎样的帮助,现在的准备一切充足,只等着举行仪式。
棺椁,容器,渡源氏的血液,四部所有人的性命以及——神像……
为什么他会那么好运地在禁地里找到那座无脸神像,回来后毫发无伤?
他真的毫发无伤吗?
我没有能看穿一切的六眼,并不能确定这点。
所以……渡源本家的覆灭是加茂鹤川的计划之一,还是只是单纯的巧合?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这个造神仪式做准备的?还有诅咒转移仪式与造神仪式之间是有什么关联?以及瑾川幸,是否要立即祓除他?即使他曾是和子的弟弟。
“诅咒的转移可以不需要四部所有人的性命。”松溪家主向我说到,“但是缺少四部人性命的情况下,渡源小姐您仍旧最多活到二十岁,并且您与瑾川幸之间会有不能断掉的联结,他会一直跟着您,直到联结断掉。”
“您仍旧能使用渡源氏的诅咒,瑾川幸将为你背负并承担诅咒带来的痛苦,如果你想要收回原来的诅咒或者他被祓除后您原来的诅咒加上他的那份诅咒都将回到你身上。”
也就是说……如果将我与瑾川幸比作盛水的杯子,将我体内的诅咒比作沙砾,瑾川幸身上的诅咒比作水,那么诅咒转移仪式在缺少四部全员性命的条件下,它能让我这杯中的沙砾倒入瑾川幸这杯中,而两个杯子间牵着一根线,让我们不可分离,如果我想要要回沙砾或者瑾川幸这个杯子坏掉,那么瑾川幸杯中的水与沙砾都将倒回我这杯子里,我这杯子的寿命全程不会有丝毫的延长。
瑾川幸,这个已变成特级诅咒的少年会因身上诅咒的增加而痛苦吗?不会吧?他本身就是诅咒……但他原本不是诅咒。
通过诅咒转移仪式,我可以将体内所有的诅咒全部转移到他身上,并依靠我与他之间的联结让他成为我手中的利刃,同时我自身的咒力将可以自由使用,我所需要注意的只有他是否会被祓除这个问题,做好他被祓除掉后新旧诅咒重新回到我身上的准备。
他身上的诅咒会让人陷入长眠、时间停滞,如果真的举起了诅咒转移仪式,我得考虑好自己余下的咒力是否足够去与这样的诅咒抗衡。
瑾川幸一直在角落里安静地摆弄自己身侧的触手,见我望着他,他抬起头对我扬起笑容。
曾是人类的诅咒……
将自己的诅咒转移到他身上听起来似乎不错,然而归根结底只是暂时性转移,也只是给我一个可以自由使用自己咒力的机会。
少年额间有浅淡的缝合线,不知脑花对他做了什么,这样的他也具有极大的风险性。
还有,无脸神像此时在脑花他们的手上,想要举行仪式就必须去找他们。
“渡源小姐,您想要举行这个仪式吗?”松溪家主向我问到。
“瑾川幸,听说他之前被安置在某个偏远小镇里,那是什么地方?”我没回答她是与否。
“是一个小村镇,07年曾有一位叫夏油杰的术师将全村的人杀光,那里因此聚集了浓厚的怨气。”
和室里一片安静,我察觉到五条老师的沉默,这是比起之前还要更深的沉默。
他微垂头,制服的高领将他大半张脸遮盖。
07年,是夏油杰17岁的时候,也是五条老师17岁的时候。
杀光了全村的人也就不能再在高专待下去了,夏油杰也由此叛出了高专了吗?
他们的青春结束于此,此后便各自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瑾川幸的体质以及那里盘踞已久的怨恨让瑾川幸成为了诅咒转移仪式最合适的容器。”松溪家主出声打破了安静,“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缺少一个他也无法成为合适的容器。”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瑾川幸现在是特级诅咒的原因吗?
六年前,也就是12年的时候,那时和子二十岁,瑾川幸十六岁,瑾川幸遭遇了诅咒,后被送到那个村落里安置。
“是瑾川家主动送去的,还是谁让瑾川家将瑾川幸送去的?”五条老师开口问到。
“是渡源家让瑾川家将瑾川幸送去那个村落里的,听说是御三家的某位大人建议的。”
“加茂鹤川?”我问。
松溪家主回想片刻:“对,就是这位。”
加茂鹤川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为他那造神仪式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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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个设定了后面还有几个我个人很期待的剧情,只嫌自己码字不够快qwq每次写剧情的时候就会不停地去翻阅原作(,_\‘)
第40章 坦白
我没有答应诅咒转移仪式的举行。
渡源氏的这两个咒具棺椁放在高专并不安全,于是思量后决定将两具棺椁收到五条家。
现场并未找到任何盛装渡源氏的血液的容器,更没有无脸神像。
而瑾川幸,则是跟随我们离开。
他在五条老师面前很是安分乖巧,但即使是这样他特级诅咒的身份仍然存在,五条老师将他带回高专显然一会儿要去面对那些惶惶的高层。
五条老师会感到疲惫吗?我抬起头望着五条老师。
我与他正走在长廊里,瑾川幸与拄着拐杖的松溪家主远远走在我们身后,很远很远。
“白桜真的不想举行这个仪式吗?”五条老师低下头问我,“你将身上的诅咒转移到瑾川幸的身上后,我可以保证它不会被任何术师祓除。”
“老师好奇怪,之前您让我收回孤儿院的诅咒,现在您又让我将诅咒转移。”我浅笑着望着他,目光疑惑。
“原来你知道……”他声音很轻,停下脚步对我认真道,“对不起,孤儿院的那件事的确是我做错了。”
“您没有错,孤儿院里的那两只咒灵已濒临极限,随时可能将渡源氏的诅咒泄露出去危及周围的居民。”我和声细语,“没有容器装纳的渡源氏诅咒会如水潮般袭向所有的生灵,祓除起来很麻烦,这样的情况下让我收下诅咒是很明智的决定。”
他没有做错,只是这样做会让我感到难过。
我两眼弯弯地看着他:“这样做是对的,五条老师,您根本不用向我道歉。”
“是我做错了。”
“对于虎杖,您让他吞下两面宿傩的手指,对于我,您让我收下渡源氏的所有诅咒,你从来都没有做错,很公平地对待他和我。”
“你们不一样。”
“不一样?可是老师你说过,我们都是你的学生,嗯……还有同伴。”我心里出现一个疑问,“老师最开始是因为什么才将虎杖留下来的?为了让他吞下两面宿傩的所有手指后让他迎接死亡?”
他安静地听我说完,才道:“我的确有说过你们都是我的学生、同伴,但是你们不一样……我最开始留下悠仁是因为惠想要留下悠仁。”
果然……
“所以您是为了——惠留下虎杖?”我重复道,称呼伏黑为惠,这是我从未对伏黑有过的称呼,注视着五条老师。
他能亲手解决夏油杰,却能为了伏黑让虎杖生。